《熹月卿华》秋茉漓月

12、第二章

　　“鸢鸢！”慕男又戳了戳她的脸，熹鸢应了声，欲言又止的看着慕男。
　　慕男扬了扬眉：“我既让你去，银两是不用你担心的，剩下的……我都替你想好了，一会儿就跟顾老爷说你陪我去首饰铺子和衣庄采买，毕了请你去我永安城的表姐家中做客，用个晚膳，然后遣轿子送你回来。我还给你带了身男装，去红馆前你在轿子里换上，扮作我表弟，进出不就无人认得你了，你看如何？”
　　这慕男兴许是在无数次被拒绝中有了成长，竟一五一十的都想好了，似乎还算稳妥。
　　也罢，既无后顾之忧，去见识下也是好的。
　　毕竟，那可是红馆。

　　出门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天也渐渐的回暖。
　　熹鸢二人刚在轿子里坐稳，便见子煜撩起帘子跳上轿。
　　“鸢姐姐百里姐姐你们去哪儿玩，子煜护你们周全。”说着笑开拍了拍腰上的短剑。
　　熹鸢翻了个白眼哀叹道：“我的小祖宗，你好歹过了束发之年，总跟着姑娘家成何体统，快下去练剑！”
　　子煜可怜巴巴的望着她，她正了面色：“你是自个儿下去还是我让爹爹拎你下去？”
　　呼的一下子煜便跳出了轿子。
　　慕男噗嗤笑出声来：“这小子可真有意思，认识你的时间还没我长，却比我还粘你。我看呐你就把这小尾巴养大了……啧啧……”说着探头看向她。
　　熹鸢瞪了她一眼便不再理会。

　　红馆约莫晚膳时刻才会开门见客，于是午膳过后慕男便带着熹鸢先去首饰铺和衣庄去采买。
　　毕了又去茶楼坐了片刻，便乘轿向着红馆出发。
　　小半个时辰后，丫鬟小玉撩起轿帘，提醒快到了。
　　慕男将备好的男装递给熹鸢，她迅速摘下发簪换上锦袍，将长发挽了个公子髻，慕男又摸出一个精致的发冠为她戴上，熹鸢照了照镜子，恩，不开口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慕男点了点熹鸢的鼻子，调笑道：“唇红齿白，丰神秀逸，你这扮相当我的小夫君倒也容得参详。”
　　“去去去，怎有你这样厚脸皮的姑娘！”熹鸢笑着推开她。
　　慕男好不在意的撩起帘子朝外张了张：“不过，论容色，现今还没人比得过倾凰，今儿见得着见不着只能碰碰运气了。””
　　“倾凰？”
　　“啊，就是咱们去的红馆里那位角儿。”
　　同时，轿子落地，到了。

　　因着一张请柬只能邀请两个人，慕男便留了小玉在外头。然后二人进入一条被灯笼点亮、铺着红毯的长廊，廊边小厮客客气气见了礼，问:\"不知是哪家的贵人？\"
　　慕男取出请柬递过去，小厮不动声色看了一眼，便将她们引了进去。
　　红馆的大厅，与其说是厅，面积却赶得上大殿了，顶很高，上头悬了数十盏高低错落的八角灯笼，面前较近的是三排四人小圆桌，桌上星星点点亮着烛灯，除了相对靠近戏台子中央的几张空置着，其余都已坐的满满当当。
　　桌子的那一头是个很大的戏台子，台两边薄如蝉翼的白纱轻轻浮动，中央是块空地，地上绘着精美的图案，左边有个小而别致的凉亭，右边是个白玉砌的池子，里头种着紫色的芙蕖，冒着雾气。
　　“这地方倒是简单雅致。”熹鸢道。
　　慕男望着她挤了挤眼睛：“跟我来。”
　　俩人一前一后预留的圆桌，坐下，才发现桌上点的竟是琉璃灯，灯罩晶莹剔透，烛火流出七彩星光。灯下还有对莹绿色的酒杯，比普通的酒杯要大些，薄如蛋壳透着光，杯中液体上浮着两三片梅花花瓣，杯旁一个深色的琉璃盘装着些荤素小食，泛着亮晶晶的色泽。
　　熹鸢咂了咂舌：“慕男，琉璃制品不是皇亲国戚才用得起的么，这地方该不是皇帝的亲戚开的吧”
　　“即便不是皇帝的亲戚，也得是皇帝亲戚的亲戚了，这里布置虽简单，但样样都非凡品”慕男端起桌上的酒杯：“且不说琉璃，这杯酒也是有来头的，杯子采自昆仑山玉石寻了名匠雕琢而成，酒是红馆著名的梅花酿，平日酒窖里小心的存着，端上来冰着，每人仅供一杯，多要也是要不来的。我听管事的说过，在红馆，酒入口只得三分熏，醉酒这档子事是不允许在这里发生的。”
　　熹鸢听的认真，不住点头，正说着，边上的空桌也满了座，戏台子上“筝”的一响，屋顶的灯便熄灭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台子上。
　　不知何时，台上凉亭多了个抚琴的男子，男子面容清雅细致，黑发素衣纤尘不染，抬手间琴声流动，戏台子中央一位身着七彩霓裳纱衣的姑娘闻音开始起舞， 只一个起势便引来一片惊叹，她的身体柔软无比，却含着力度，一旋转一起身都惊心动魄，流畅如纸上行书，又如精灵飞舞。
　　熹鸢看的艳羡不已，瞥了眼慕男，却见她流露失望神色，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慕男蔫蔫的转过头：“今晚倾凰怕是不会登台了，若他要登台，怕是这少女也轮不上这位琴师为她抚琴了。”说着叹了口气。
　　熹鸢听着面色也黯了下来，今晚的见闻已大大加深了她对倾凰这个人的期待，对她来说，再来二次已然不可能，若今日见不着，怕是此后也见不着了。
　　此时台上的美景的吸引力也似乎少了七分，她只能暗自安慰自己，世上大部分的事情都讲究缘分，强求不得。
　　既来之、则安之。
　　于是按下心神，抿了口酒，跟她以往尝过的还真不大一样，酒香四溢、花香沁心间郁结也跟着舒缓了不少。
　　忽然她的后脖颈刺痛了一下，伸手摸摸脖子，并无异样，于是继续欣赏台上琴舞。
　　看着看着便觉得不大舒服了，有些晕眩欲吐，见状凑到慕男耳边低声道：“许是有些醉了，我去外头吹吹风，你且在这看着，等我回来。”
　　慕男皱眉：“醉了？怎么会……这酒是出了名不醉人的，你不舒服的话我去找个大夫给你瞧瞧。”说完便起身，熹鸢忙按下她：“估摸着是我不常饮酒的原因，不妨事的，我去吹吹风，一会儿进点晚膳便好了，你别动了，扰着其他人。”
　　“那你去花园走走，别跑远了，有事就叫人。入口在那边，瞧见了没？”慕男不放心的指了指戏台子左侧的方向。
　　熹鸢点了点头，拍了拍她手背，朝花园的方向走去。

　　出了戏台子边上那道门，便到了红馆的后花园。
　　园子看着很大，中间有个凉亭，左右两边各有两条路蜿蜒着，看不清走向。身后偶尔路过一两个客人，听话语像是去净手。
　　她朝不远处的凉亭走去，预备着上去坐一坐，刚迈出步子眼前噔的一片雪亮，意识也在瞬间变的模糊，然后她鬼使神差的朝着左侧那条蜿蜒的小路深处走去。
　　一路迷迷瞪瞪的走，直到撞上了什么东西，才清醒了过来，她抬头一看，撞上的是个人。
　　而且是个蒙面人。
　　她的头嗡的一声。
　　这是撞见了不该撞见的，还是此人就是冲她而来？即便是她将军府的表亲身份，在来这红馆的人群中也没有那么亮眼才对。
　　问题是……自己是怎么莫名其妙来到了这里。
　　此时周围静谧而昏暗，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面前这个高大的人，半隐在黑暗中，与她面对面立着。
　　熹鸢还是有基本的自知之明的，曾经和慕男学着玩的那些花拳绣腿怕是毫无用处，早知今日还不如练了轻功逃跑来的实用。
　　此时她扶着还有些昏沉的头，喃喃道：“哎呀喝多了，走错路……这便回去……”一边迅速往后退。
　　那人却没有由着她，一眨眼的功夫便站在她跟前，伸手握住她的肩膀，手指渐渐用力，掐的她生疼，她挣扎，便被他单手一扯，禁锢在怀中，刚要开口大叫，又被他准确的捂住了嘴。
　　熹鸢懵了，从前被樵夫夺过锦袋，遇见过成群的歹人，却都不是在黑暗中独自面对。这时那么要恰好有人经过能救她，这个指望她不大敢有，只能睁大了眼睛询问的望向这个陌生人。
　　这个人似乎正低头看她。
　　“你为何要逃……”蒙面人沙哑着嗓子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好似耗尽了他的力气一般。
　　什么为何要逃，不逃难道留下来跟他猜拳喝酒不成？
　　她正纳闷，蒙面人已抬起头迈开脚将她夹着朝这条小路的那边走去，透过他臂膀的缝隙熹鸢远远的看见一堵墙。
　　完了，翻过这面墙怕是神仙也救不了她了！
　　慕男，早知如此便带上你了！！！
　　她绝望的快要流出泪来。
　　此时有什么东西夹着风声从背后飞来，同时蒙面人夹着她翻身一跃，一根银色的针状物件紧贴着他们落进了小路边的树丛。
　　一阵头晕目眩，落地后，熹鸢发现面前多了一位公子。
　　长发飞扬，一身火红。

　　宛如天神。
　　当时熹鸢的脑袋里冒出了这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