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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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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溪茶楼。
一位年轻公子与一中年文人相对而坐。
“她,大人可曾见过?”文人将一张女子画像铺陈在桌上。
年轻公子低头看着面前的画:“认得,先生何出此问?”
“数年前我收养了一位孤女,自称无名无姓,来自哪里也不记得,我见她装束应是万云川的人,不知是否是我所想的那位……”
公子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正是月氏遗孤,月尹溪。”
文人点了点头,如释重负的拿出一个物件,平手端放在公子面前:“此物为月氏所托,交予大人。”
“何物?”
“赤魄珠。”
那是一枚红如玉髓,微微发着光的石头。
三日后。
同福斋。
永安城最著名的饭馆,餐食鲜美,童叟无欺,尤其秘制荷香鸡,方圆百里无人不晓。
“小二,结账!”熹鸢看了看面前那堆鸡骨头,心满意足的的将碎银拍在桌上。
“来了来了,客官!”店小二笑的露出一排白牙,颠颠儿的跑了来。
临了熹鸢跟掌柜打声招呼,便拎着打包的荷香鸡迈出大门。
烟花三月,春色正好。
鸡也很好,她喜滋滋的拎了拎纸包,想着带回去给爹爹和子煜尝尝。
“酥饼!”
“梅花香饼芙蓉糕嘞!”
街上很是热闹,路旁摊贩此起彼伏的吆喝着,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吵吵闹闹,你追我赶的玩耍。
熹鸢嗅着空气中散着的烟火气和浅浅的花香,步履轻快的向前走。
“啪!”后方突然一声惊响,她吓了一跳,回头见一马夫挥鞭赶着辆富贵马车轰隆隆的冲过来,身后是孩子大人们四散惊逃的声响,马夫像看不见似的拼命挥鞭。熹鸢转身想躲,却见身边一小童仍蹲在地上,于是飞快丢下手上的包裹抱起他顺势朝街边一滚。马车擦身而过,扬起的灰尘呛的二人一阵咳嗽。
熹鸢呼出一口气,起身抱起小童,为他拍了拍袍子上的灰,无奈道:“这位胆大的小爷,马车过来不知道躲吗?没伤着哪儿吧?”小童睁大眼睛摇了摇头,朝她眨眨眼,将一个冰凉的小物件放在她掌心,熹鸢低头,那是一小块红色透明的石头,很像红玉髓。
“姐姐,这东西刚刚掉在地上了......”他慢吞吞的答。
“轩儿,轩儿!什么时辰了还在外头,跟娘回家吃饭!”小童的娘絮絮叨叨的将他拖走了,走的远了他还回头看了看她。
熹鸢舒了口气,低头看向手中的石头,此时脑袋嗡的一阵晕眩,那石头在掌心发出灼人的温度,她刚要脱手,它便自手中绽出耀眼光芒,只一下,就连着热度一齐消失了。
她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然后四处寻了寻,什么也没寻着,周围人来人往,似乎没人注意到刚刚这一幕。她只得摇了摇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纸包,拍了拍干净朝家走去。
一路都在想刚才的事情,刚进院子冷不丁一个人跳将出来拦住她:“鸢姐姐,你去哪儿了?”
那是个神采奕奕,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看清来人,熹鸢将手背在身后,笑了:“子煜啊,你猜姐姐我给你寻了什么好吃的?”
顾子煜,是爹爹收养的第二个孩子。
第一个,便是她了。
数年前的某天,平阳城下着密密匝匝的雪花,郊外林中雪积的厚厚的,她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不知自己是谁,也不知要去向哪里,冻的快要失去知觉。这时一樵夫模样的人经过,见她穿的不错,便起了歹心来抢她的锦袋,她本能与他争夺,被前来挖雪覃的护院阿平瞧见,樵夫挨了好几记老拳,听了一番训斥,保证不会再犯之后,阿平便带着一问三不知的她去了城里爹爹家。
彼时爹爹还是顾大人,见她像是失了忆,送出去怕是得死在外头,便暂时将她留下,说是等她家人来寻。然而人力动用了不少,告示也张贴了许久,却丝毫没有动静,顾大人便索性收了她作义女,取名顾熹鸢。
之后约一年的光景,爹爹遭奸臣构陷,被迫辞官迁徙,散尽家中仆从,只留了忠心的阿平和同样无处可去的清儿。
四人行至半路,撞见一伙贼人,阿平武艺虽好,但要顾着他们三个,委实艰难。眼看其中一人瞅了空档抓起熹鸢要跑,却平地斜窜出个狼狈不堪的孩子,十一二岁模样,二话不说搂住那人的腿用力咬去,贼人吃痛抬腿对着他心口就是一脚,少年被踹开好几步,又挣扎着上前抱住他的腿,熹鸢见状也对着贼人手背狠狠咬了下去,那人怒极举掌刚要拍下,一柄短剑便呼啸而至刺穿他的肩头,几乎同时,所有的贼人都呼啦啦的倒了下去。
是爹爹的友人百里将军赶到了。
爹爹走后,将军一直不放心,便带了人追了上来,打算一路护送他们去永安,谁知赶的正着。
找了地方安顿下来,将军寻医师为众人验伤诊治,只有阿平和那孩子受了些皮外伤。问及孩子情况,他说自己姓裴,名子煜,跟着外地经商的家人途经此地,谁知遭遇歹人抢夺财物,家人都被尽数杀害,说完便低头不再言语。
将军去了之前歹人出现的地方,在路边草丛中寻得子煜亲人的尸首,着人好好安葬了,便回来与众人商议子煜去处,众人见他小小年纪便舍命救人,模样清俊讨喜,言行又极有教养,便一番合计,问了他自己的意思,由爹爹收养了他。
转眼三年过去,熹鸢已经融入这里的生活。
爹爹说过人的本能是不会遗忘的,她丢失了来平阳城之前的记忆,但好在字还是是识得,日常生活也无甚问题,之前对这个世界、对自我认知的空白,也在爹爹说的故事和看的一些书当中弥补了不少。
这些年,子煜长得也很快,现今个头都超过了她,身姿挺拔,笑起来像是清晨的阳光。这些时日便听闻街那头秦先生家的千金时常找机会与他说话,隔三差五的还要想法子送些小物件给他。每每熹鸢拿这取笑他,他便满不在乎的回答:“鸢姐姐,别人对我怎样有何稀罕,我只要跟着你就好了。”熹鸢无奈的笑笑,也不反驳,横竖过两年他再大些,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和喜欢的姑娘,便是让他跟着,也未必乐意了。
说来子煜最近神神叨叨寻了师父学剑术,总说家传清羽剑可不能就这么荒废了,这会儿想必是练剑回来了吧。
“你又跑出去偷吃了吧。”子煜不屑的语气打断了她的思绪。
“小孩子怎的越来越没规矩了,姐姐我给你打包了同福楼的招牌回来,你倒好......”熹鸢一边絮絮的说着,一边说着拽起他大步朝厨房走去。
这天晚上她做了个梦。
梦里的世界纷纷扬扬下着雪,她无助的坐在雪地里,有个人在不远处撑着伞,停了会儿,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她努力想看清对方的脸,然后梦醒了。
睁开眼困倦不堪,于是又睡了过去。
待熹鸢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还真下雪了。
丫鬟清儿端着水盆推门而入,几片雪花裹进来翻了翻,掉在屋里的地上。
清儿将面巾浸在水盆中,念叨着:“小姐,今儿天气当真作妖,这么暖的天说下雪就下雪了。早些时候老爷还说今儿慕男小姐要来,这也巧了。”
百里慕男,是百里将军膝下唯一的孩子,将军求子不得,便为她取名慕男,寓意女儿像木兰一样不让须眉。结果慕男慕男,倒成就了另外一层意思,虽为闺阁小姐,因着父亲对她未有诸多限制,男子气是有些,但开窍的也早,方圆百里哪家小子生的好看,哪家公子略有文才,她都要想办法去结识一番。
因着熹鸢的爹和将军是彼此欣赏的好友,在平阳城的时候慕男便也和熹鸢玩在了一起,二人相见恨晚,虽只一年的功夫,这番情谊还是引的慕男时不时大老远来瞧上熹鸢一眼。
当然,这大老远的来也不能真的只看她一眼,也得看别家公子几眼,这多半是要熹鸢作陪的。路遇调戏陌生男子实属无聊,于是几乎都被她巧舌推脱了。
不知她今日来,又会有什么好事。
熹鸢皱眉抚了抚额。
直到慕男戳了戳她的脸颊,她都不大敢相信这次要她同去的地方竟是红馆。
红馆。
一个平头百姓想也不敢想的地方,里头汇聚了一等一姿容艳丽,匹世无双的曲舞高手,尚不提它只接待达官贵人,单是这入馆费用就够熹鸢他们一家上下吃一年的。
何况,它还有个隐秘的传闻,红馆的头牌曲舞是个男倌儿,挥长袖若流水清鸿,舞长剑似云间青松,加上生了长好脸,性子却极乖张。开不开口,见不见人全凭心情,惹得官家小姐甚至显贵公子无不趋之若鹜。
据说就那誉满京城的才子尚书三公子,都被他迷的五迷三道,巴巴的往那儿跑。
想到这,熹鸢咽了咽口水,这回她是想去的,很想去,即便见不到这位头牌,有生之年见识下红馆也是极好的了。
但,爹爹也是要打断她的腿的,老顾家书香门第,讲究脸面,家中又经营着书院,城中认得的人也不算少数,红馆虽非烟花之地,却也不是什么风雅之所,她一个普通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去了,不合身份,也不合礼数,让人知道怕是要出名了。
她很是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