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火》杈杷果

4、检查结果

　　上午十点，陆程洄带着陆芳到了市中心医院门诊部。
　　出门前她给李医生打了电话，此时，他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李医生全名李泽楷，是中心医院儿科的科室主任，不仅是在市里，就算是在全国，也小有名气，找他看病的人都需要提前预约，也就是通常说的“专家门诊”。
　　不过这个超级难约的“专家门诊”在陆芳这里就是完全的零门槛，随叫随到，大事小事不例外，尽管陆芳并不在他的病人范围内。
　　关于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和自家这个披着羊皮的狐狸一样的老妈相识的过程，陆程洄完全不清楚，这个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就已经对自家老妈言听计从了。
　　李泽楷的心思从一开始的羞于启齿到现在的路人皆知，漫长的蜕变过程中，自家老妈一直装作不知道，不管人家怎么表示，陆芳就是能做出一副她很懵懂的样子。
　　要不是这个女人是自己的妈妈，陆程洄早就嫌弃过八百回了。
　　不过，这种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陆程洄劝过一次也不想再劝了，权当是两人间的情趣呗。
　　反正，感情这种事情旁人很难说得明白。
　　不然也不会说爱情就像一阵龙卷风，刮得人如痴如疯。
　　李泽楷带着一副金色边框眼镜，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长长的白大褂衬得他身材修长，短发黑亮服帖，稍长的发尾已轻触肩头，大约是很久没有修剪过头发了，却愈发衬得他温文尔雅。
　　二十多岁时，李泽楷一定就像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美少年，一个眼神一个举动，就能引诱来万千追随者。
　　即便是现在这样，站在阳光里，他也是翩翩浊世佳公子，温润如玉，只要他出现，大约谁都忍不住要多看一眼。
　　岁月总这样不公平，对一些人格外严苛，对另一些人却格外仁慈。
　　李泽楷已经提前联系好了医生，直接带两个人上了三楼。
　　陆程洄看着“肠胃科”的牌子有些诧异，陆程洄和李谢联系时明明说的是做全身检查。
　　“现在你妈妈最明显的问题就是胃痛，先查一下胃，要是没什么问题再查查其他方面。”
　　陆芳进去见医生，陆程洄和李泽楷坐在外面等待时，李泽楷向陆程洄解释。
　　虽然他主攻儿科，但是身为医生，该懂的他都懂。
　　面对着陆程洄充满担忧的脸，李泽楷有一丝心虚。
　　其实这一次给陆程洄打电话，告诉她陆芳生病的事情，都是陆芳的主意。
　　三天前陆芳给他打电话，让他以她生病为由骗陆程洄回家，然后再使计让陆程洄一直留在家里。
　　当时他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下来，陆芳以为他是真的帮她骗陆程洄，陆程洄以为陆芳真的生病。
　　两边都很相信他，而两边他都真一半假一半地说话。
　　陆芳是真的身体出了问题，他观察很久了，陆芳饮食极为不规律，最近半年来她时常胃痛到站不起身，冷汗直流，却死扛着不愿意做检查，谁劝都不管用。
　　这一次他将计就计，利用陆程洄逼着她来做检查。
　　如果检查结果没有问题，那就皆大欢喜，到时候他再跟陆程洄说明真相。如果检查结果不好，那也证明这次他的决定是对的。
　　两个人坐在外面聊了没一会儿，陆芳就拿着一张单子出来了。
　　“医生说先做检查。”
　　陆程洄让她坐下，接过单子：“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交钱。”
　　到一楼缴费处，她看着不时有人加入的排队长龙咂咂舌，没想到不是周末时间医院居然也有这么多人看病。
　　排了将近二十分钟的队，终于到她了。
　　陆程洄把单子从小窗口递进去。
　　她很少来医院，早就忘记了交钱流程，之前的人怎么做的她现在就依葫芦画瓢。
　　“1500。”
　　小窗口里传来冷漠的女声。
　　陆程洄愣了一下，她刚才看见缴费单上好像只有两项检查，怎么会这么贵？
　　就是愣神的这一小会儿，小窗口里的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说话语气有些冲：“要缴费就快点，后面的人都等着呢。”
　　陆程洄回神，赶紧掏钱，她把身上所有的现钱拿出来，数了一千五递进去，手里还剩下两百块钱。
　　这是她早上出门的时候取的，本以为绰绰有余，结果一下子就花出去了。
　　不到半分钟，单子被重新递了出来，陆程洄接过来，边往楼上走边看。
　　单子上果然只有两项检查，一项是无痛胃镜，800元，一项是x线钡餐检查，400元，剩下的是医生检查费用。
　　陆程洄挠挠头，好贵啊，都快赶上她这几年生活开销的总数了。
　　交了钱，陆程洄带陆芳女士去做检查，李谢本来想陪着，但是他还有预约好的病人，不能失约。
　　于是只说了做完检查到他的办公室汇合，就走了。
　　做检查的时间并不长，但是两项检查之间有间隔时间。
　　做完钡餐检查出来，陆芳的脸色就变得很苍白，两个人就在医院楼下的长椅上休息了会儿，才回到楼上做胃镜。
　　两个检查做完是下午一点，中午是李泽楷送来的饭，陆芳依旧只能看着陆程洄吃，可怜兮兮地喝了瓶矿泉水。
　　检查一做完，陆芳就嚷嚷着要吃饭。
　　等陆芳吃过了饭，两个人拿着报告去找医生。
　　李泽楷帮忙联系的医生叫罗xx——缴费单上的医生签字一如既往地放飞自我，陆程洄看了半天才勉强猜出了姓氏。
　　据说这位罗医生外号“胃病终结者”，几乎所有胃病，不论大小，都是他的手下败将，除了晚期实在无力回天的病以外，没有什么病能难倒他。
　　直到见到罗医生，看了他胸前的铭牌，陆程洄才知道他叫什么——罗维生。
　　把缴费单和检查报告递过去之前，陆程洄趁机再看了一眼，还是没能把这个名字和签名联系在一起。
　　罗维生五十来岁，脸上带着一副硕大的眼镜，八十年代的经典款式，显得他的脸格外小巧，肌肤还算光滑白皙，并不显老，只是头上的白发在灯光下银光熠熠，平添一种小老头的感觉。
　　报告递过去之后，他看了好一会儿，表情很严肃。
　　陆程洄交叉的双手攥紧到发白，紧张的气氛四处游走，连陆芳都忍不住惶惶然起来。
　　看了好一会儿，罗维生放下报告，说：“我建议，最好现在就入院观察。”
　　陆程洄身体前倾：“罗医生，我妈的情况很严重吗？”
　　“现在还不确定，检查结果显示你妈妈胃部有阴影，初步判断是瘤子，良恶性不好说，还需要做进一步的检查。”
　　话音一落，陆程洄脸色变得惨白，陆芳倒还好，安抚地捏了捏陆程洄的手。
　　“一切都要等检查结果出来才能下结论，越早入院接受检查越好。”
　　罗维生说了些注意事项，又开了一张单子，让她们下楼缴费办理入院手续。
　　陆程洄心中慌乱，连说了几声谢谢，拉着陆芳去李泽楷的办公室。
　　一路从三楼走到六楼，陆程洄越走腿越软，她陪陆芳到了办公室门口，就下楼去缴费了。
　　确认陆程洄走远，陆芳才打开办公室门，走进去。
　　李泽楷正在写报告，看到陆芳进来，立刻停下手里的工作，让她把检查结果拿给他看。
　　“李医生，那个罗医生演得还不错，挺像回事儿的，不过，”陆芳皱起秀气的鼻子，“说得太严重了点吧，小洄脸都吓白了，当初不是说好了吗，就说是慢性胃病这种不严重但是又要人监督的病就可以了，你现在……”
　　“陆芳，”李泽楷低着头看检查报告，脸色有些难看地打断了对面的碎碎念，“罗医生是我联系的，但是检查结果是他根据自己的专业判断得出来的，与我无关。”
　　看完报告，李谢有些庆幸，还好还好，这一次他没有赌错。
　　陆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泽楷，演戏不是这么演的，我是总导演，你不需要在我面前假装，对于我提出来的批评意见你也要虚心接受，而不是打击报复，你这样的态度要不得。”
　　陆芳一心慌说话就会说一大堆，像是要把心里的不知所措全都说出去，这是她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小习惯。
　　李泽楷勾勾唇，露出一个没有什么笑意的笑容：“我倒是真想这是场戏，罗医生是胃瘤和胃癌方面的专家，不会拿任何病人的健康开玩笑。”
　　“哈哈，”陆芳笑得比哭还难看，“你是不是怪我夸了罗医生没有夸你，好好好，你也演得很好，差点连我都被你骗了，行了吧，真是的，一点亏都吃不得。”
　　李泽楷身体前倾，一字一句地看着陆芳的眼睛，说道:“陆芳，别骗自己，你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的胃里有瘤子，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了。”
　　陆芳慢慢收起了笑容，
　　一瞬间，她脸上血色褪尽。
　　半晌之后，所有路过李泽楷办公室的人都听见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呜咽哭泣声。
　　没有人会去在意，来医院的人，又有几人是笑着的呢，哭泣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