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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秘密】飞鸟琴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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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鸥床头,一张肌肉猛男脚跨哈雷手搂辣妹的海报闪耀着辣瞎眼的光芒。
童小舟撑圆鼻孔,尴尬地打量着这对几乎全果的狗男女,拧成波浪的眉尾默默划过一滴汗。
打死她,她都不信这海报是海鸥和她老公自己买的。
啧啧,真没想到,菊姐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干出的事情竟然这么社会。为了帮儿子儿媳催情,居然使出这么粗暴的招式,看来真是想孙子想疯了。
回想刚刚在黑暗中,叶小美对海鸥说的那番生子报恩的鬼话,童小舟突然戏精上身,脑海里不由得闪出一幕可怕的场景。
就在这间锁着铁门的土气婚房里,就在面前这张铺着枣红薄被的老式木床上,声嘶力竭的海鸥被歇斯底里的叶小美捆住了手脚,任由笑呵呵的菊姐摁着她盛气凌人的儿子往她身上粗暴地压去。
仿佛灵魂脱离了身体,剧烈摇晃的画面最后定格在海鸥那张没有温度的脸上……
“槽,还有没有人权!这样都不跑!”
童小舟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浑身冒冷气。咬牙切齿地在房里转了两圈,最后拎起枕边一只灰色的毛绒兔,摁在墙上狠狠地掏了几拳。
忍不了了,她今天要不带那窝囊废逃走她就是狗!
咣当!隔壁小楼突然又传来一阵玻璃砸碎的声响,夹杂着叶小美的叫嚣,差点儿没把童小舟给吓跪了。
尼玛,几点了,那神经病还有完没完!
机智如狗的小舟皱了皱鼻尖,慎重考虑了三秒,毅然决定撤销刚刚的决定。
当狗就当狗吧,总比背锅来得强。
都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叶小美这猖狂样儿连人都算不上,要是她今晚真的帮海鸥洗了脑,带她收拾包袱跑路,谁知道那疯婆子明天起床会不会真的搞事情。要是这次自杀成功了,这黑锅不得扣自己头上一辈子?再说,就算没有叶小美这绊脚石,自己以前也没少干过这种行侠仗义的好事,到头来呢,当事人不是连句谢谢都不敢说,就是反怪她多管闲事,她那副热心肠不知道喂了多少狗。
现在这死木头和自己只不过是工作关系,说难听点连同事都算不上,过了今晚,一个在厦门走阳关道,一个在梧州过独木桥,谁也碍不着谁,操这么大的心,不值得。
罢了,童小舟自嘲似地苦笑一声,拎起兔子使出吃奶的劲儿奋力掸了掸灰。本打算将这小东西收拾干净放回原处,没想动作太过流畅,竟一巴掌将这玩偶抽飞到衣柜和墙之间一道不窄的隔缝里。
严格说来,这不到半尺的墙缝已经不能称之为缝了,说是一个迷你储藏间也不为过。
七年前,菊姐给婚房订做家具的时候是自己量的尺寸,因为忘记了床头上方有道承重的横梁,衣柜的高度算得高了些,导致成品没法塞进去与墙面完全贴合,就在柜侧和墙面之间留了一道宽缝。当时菊姐就要求木工把柜子锯短一截,因为海鸥说不想延误婚期,夹缝的空间正好可以给她藏些零碎的箱子,这才勉强答应留下这别别扭扭的格局。
菊姐不会知道,对海鸥来说,她留下的这道的缝隙,可能是世上最美丽的错误。
每当夜深人静,疲惫的海鸥枕着沙沙的荞麦枕,侧身望向那道墙缝,紧绷的内心便变得温柔起来。意识跟随目光穿越那道漫长而漆黑的罅隙,仿佛一艘褴褛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停歇的避风港。运气好的时候,也许能在梦里等来一阵风,带她冲破黑暗,再见一见那片壮阔的星空和海洋。
看到兔子飞进身侧的墙缝里,做贼心虚地小舟像猫一样跳了起来。跑近去捡,这才发现那道深深的狭缝里竟严丝合缝地卡了着一只黑色吉他箱,而那只消失的兔子怕是越过了箱顶,落在靠墙一侧的箱肩里。
呦,原来死木头她老公还会弹吉他呢,难怪那么骚。
小舟冷冷一笑,伸手摸了一把皮箱表面,琴箱上的灰都能写字了,看来真的是很久没回家了。
看来,那个叫做彭晚的男人果然是在远洋货轮上当船员。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梧州遍地的船务公司和海事职校每年都会向海运行业输出大批的机工和水手,彭晚可能就是这众多船员中的一员。至于具体是做什么工种的,小舟压根没兴趣,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货的柜门要塌。
要知道,远洋船员的工作脏累且压抑,最要命的是就算是休息也还是得困在船上哪儿都不能去。在茫茫的大海里一漂就是半个月甚至一个半月,抬起头除了天就是海,再美的景色也会看到吐。刚上船的新手还可以靠看书看片打乒乓打游戏度日,时间久了便会意识到这种虚无的生活其实与坐牢无异,所以这一行的人员流动性特别大。
面对巨大的用工缺口,船务公司对外招聘只能打着高薪的噱头,然而那些被忽悠上船的船员只要出过一次海,但凡有别的出路,谁也不愿意再回去了,在船上干的久的,多是一些缺钱养家或是无甚牵挂的大叔,像彭晚这样血气方刚又处在催娃期的小青年,家里也不像特别缺钱的样子,却顶着老母亲的重压让年轻漂亮的老婆独守空闺的案例还真的是人间奇闻,且不说海鸥会不会耐不住寂寞给他戴顶绿帽,长期分居这事儿单对他自身的身心健康来说也是没有好处。
男人这种生物,不管是衣冠楚楚还是破烂潦倒,不管是公知学者还是文盲泼皮,只要身体健康,无非成天想着日天日地。可远洋货轮上的那帮船员,一出海就是大半年,离岸十公里手机信号都没了,在无数个看完小电影热火焚身的夜里,别说搂住女人来一发,就连传条信息聊骚两句都不成,长期浮躁压抑,这工作怎么可能干的长久。
除非,那个男人是个同志并且在船上有个恋人,那么整件事就另当别论了。直男眼中折磨人的漫长航程在他们眼里可能只是一场八个月的公费蜜月旅行,真是美滋滋。
童小舟看了眼卧室墙上的结婚照,暗暗给自己点了个赞。这波推理,稳了。
海鸥啊海鸥,你老公现在身处天堂,你就在地狱里慢慢熬吧。
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继续踮起脚尖探着身子去够那兔子,没想手筋抻到最开指尖都摸着耳朵了,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小舟没办法,只能扶住琴头,小心翼翼地把琴箱往外斜着拉。
拿到兔子,放回原处,回到客厅,通知乔杰森来接自己。
然后,再也不去管这个叫海鸥的人是死是活。
童小舟如是打算。
……
海鸥听见童小舟的惨叫从浴室冲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穿,只是随手扯了条大浴巾边跑边裹。
天知道那不速之客又捅了什么娄子!
滴答着水珠一路跑到客厅,发现没人懵了一下,很快就意识到这丫头进了自己的卧室。
“出什么事了?”海鸥紧张地吼了一声,光着脚冲进房间差点滑了一跤,匆匆扫过一眼,确定小舟并没有挂在窗外或是被什么重物砸倒在地,才赶紧用手糊了一把脸。不过,动作还是慢了一点,从眉上滴落的洗发水泡沫还是流到了眼睛里,火辣的刺痛扎得她赶紧扯起浴巾狠狠揉着眼。
童小舟失了神般站在床头柜边,搂着半倒的吉他箱,看看皮革上那只陈旧的飞鸟贴纸,又傻傻地打量着面前湿漉漉的清瘦女子,彻底地愣住了。
此刻的海鸥,额前的刘海粘着泡沫被拢向脑后,只露出一个带美人尖和小痣的饱满额头。浴巾的一角如口罩一样盖住了嘴巴,衬得笔挺的鼻梁更加英气。
瘦削的锁骨,微宽的肩膀,单薄的腰肢,笔直的双腿……
虽然瘦了很多,但这些再熟悉不过的特征分明告诉童小舟,这就是那个消失了十年,时常出现在她梦里的小助理。
“我居然没认出你!”小舟看着海鸥肩头那枚暗淡的帆船图案,尴尬地往下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喃喃地问道,“这些年你去哪里了……”
“什么?”海鸥匆匆抹了抹额头的水珠。
“你和秦菲儿,你帮她弹琴,给她当助理,她是你女朋友……”小舟的肩头微微颤抖,哽咽到语无伦次,指着海鸥肩头的花纹,仿佛在质问一个认识多年却不告而别的朋友,“别说你不是,她今晚眼神就没离开过你……”
眼神没离开过你……
看来,秦菲儿真的来过了。
尽管海鸥在看了柳沁手机里的视频后仍觉得今晚发生的一切虚假得像一场梦境,但眼前这姑娘将她尘封了十年的往事一股脑捅了出来后,她才终于认识到这狼狈的重逢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这一刻海鸥突然觉得天旋地转,一阵耳鸣过后只剩脑袋里血管在嘶嘶作响。踉跄地扶着墙在电视柜上勉强坐下,歇了老半天,好不容易睁开了双眼,血丝密布的眸子里却再也藏不住兵荒马乱。
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记得她。
面前那个满面通红紧抱琴箱的姑娘,虽然像一个挖走她埋在树下的小铁盒,偷看她私人日记的坏孩子,她对她却提不起丝毫恨意。
或者说,有某种更强烈的感受掩盖住了这即将爆发的怒火。
“这些年,你到底去哪里了?”哇得一声,童小舟突然哭了出来,像是受了数不清的委屈。
海鸥怔住了,从来没有一个人因为她的消失而这么痛心,她相信,叶小美没有,秦帆也没有。反倒这萍水相逢的姑娘的眼泪,竟来得那么真实,让她心底突然涌上的一股暖流,竟对这老天爷今天这场阴错阳差的安排生起了一丝丝感激。
热情单纯的童小舟,像一根突然闯入的针,一下刺破了海鸥心头的血泡。剧烈而短暂的疼痛之后,她突然觉得积压在心头多年的隐忍和不甘,竟通通得到了救赎。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徒劳,至少还有个陌生人能够鉴证她存在的价值,这就够了。
然而,这就够了。
今晚的事全当一场梦,她不希望事情再有任何后续。
海鸥用浴巾擦了把脸,压低嗓门掩盖颤抖的气息:“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提。”
起身,故作镇定地走到小舟身边,默默接过吉他箱塞回墙缝里:“给小乔打电话吧,让他来接你回家……”
转身,匆匆逃出房间。
此刻她只想躲到浴室里,将冷水开到最大,将自己浇个透心凉。
“乔杰森,你别来了,我今晚睡海鸥家。”身后传来一句梨花带雨的鼻音。
海鸥惊恐地转身回望,见童小舟已经抹了把眼泪搂着兔子坐到了自己床上。刚想说些什么,又见她翻身紧夹被子摆出一副死也不走的架势,便知道这一劫是躲不过去了。
既然这小丫头对她们的过去有所了解,她要真的追问起来,她也不想再遮遮掩掩。
……
海鸥的第二趟澡仿佛洗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直到站在花洒下哭到眼泪都干了,才硬着头皮走出卫生间。
童小舟果然还没睡,不知什么时候又窜了出来,小狗似的抱着手机蹲坐在沙发上。
“你这充电器哪来的?”海鸥看她手机屁股上正拖着一根眼熟的数据线,不禁皱了皱眉。
“在你床头柜抽屉里找到的。”小舟抬头,云淡风轻就跟没事人一样,“借我用下。”
好在海鸥在冲凉这段时间,已将激动的情绪调整到冰点,否则这会儿可能要把这没规矩的丫头赶出门去。
“我家还有什么地方是你没翻过的?”海鸥声音有些发抖,“你能不能尊重一下主人!”
童小舟继续低头按手机:“没乱翻,就翻了几个抽屉。对了,提醒你一下,你家安全套都是扎过针的……”
安全套?海鸥瞬间脸红。这盒安全套估计都过期好几年了,放在家也就是个摆设。
“你,你去我卧室睡吧,我睡客厅。”海鸥不想再和这丫头扯下去。
“那可不行,我还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呢。”小舟突然从沙发跳下来,伸手堵在海鸥面前。
“没什么好说的,我睡了,你爱干嘛干嘛吧。”海鸥一把撩开小舟,去房里取出枕头和毯子,背着身子倒回到沙发上。
之后的一个小时,童小舟就像块陀螺一样围着沙发转悠,无论海鸥如何黑着脸在沙发上左右翻转,她都不依不饶地杵到她面前,什么话也不说,只瞪着一双楚楚可怜的迷妹眼,不停地向她宣告着“求你跟我聊两句”的迫切愿望。
“你到底想干什么?”海鸥硬生生闭了半天眼,最终被小舟突然哼唱起的甜蜜蜜给彻底惹毛了,一裹毛毯坐了起来。
“我要听你俩的八卦……”小舟眼眸一闪果断应答。
就跟熬鹰似的,她就不信撬不开那死木头的嘴。
“没什么可说的。你回房睡吧,明天我还得早起上班。”海鸥再次躺下背过身去。
小舟急了,一把捉住海鸥的手臂将她拽了起来:“那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俩现在还在不在一起?要是分了,什么时候分的?为什么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