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锛子

9、梦回

　　午夜梦回，平白想起许多人事，师姐的音容笑貌已大半泯于时光，我怨不得他人，只恨自己拙笨，惹师姐嫌弃不肯入梦来。关于桉师兄的那份记忆还算温热，可我这人念坏不念好，所记甚清的尽是烦恼。

　　我刚在冰床上苏醒时，为师姐悲痛不已，神思不清间只留了一分神听桉师兄说话。

　　“师姐私自拿长生花续你命数已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诓骗问道人挖你心脉，险些触长生花根本，九天神祗怎肯饶过？只是师姐以血肉之躯给养琉璃刹，凭一己之力匡扶正道数十载，却如何都不得飞升成仙，上天也当真苛待师姐了。”

　　桉师兄那时语调极随意，手里还抓着一把杏仁，仿佛在论述一个与他无关的人，不轻不重地感慨那段再也不会重现的传说。

　　我恼怒他对师姐的不敬，却没有力气和他辩驳。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师尊出关，还有好些事要打理。” 桉师兄临走时摸摸我的头，似怜似悲。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桉师兄那番话的分量，以及他和灵山所有门人为何一夕间对师姐改了态度，恭敬全消。然而即使我能明白，我也不能原谅。

　　师兄仙逝前，曾唤我至榻前，幽幽开口道：“瞧瞧这广袖纶巾，太平盛世，哪样不是师姐用命换来的呢，小伍，我曾以为仙人得多不济，事事需要师姐照拂，成了仙才知道所有的为难，刚正漂亮的话，都是为了借师姐之手剐鬼屠魔，为了避免给自己积累生孽，神仙，呵，神仙，还真是自私啊!”

　　仙人不像凡人的多病之躯，去世前仍是纤尘不染、风骨模样，可师兄眉眼郁结，目光凄然，俨然不得超脱。

　　“小伍，恨不恨我？”

　　恨，哪里不恨，我太恨太恨桉师兄了，恨他与神灵勾结致使师姐湮灭九天，恨他怯懦自私不为师姐正名，恨他让我和师姐俱是伶仃。

　　可恨他之前，我要先恨天下人。
　　而恨天下人之前，我还不得不先爱他们。

　　天下安平，是师姐的愿望，尽管这愿望让她倾覆了自己，可我仍没有办法恨。

　　因为师姐虽恨，但还是选择成全苍生。

　　然而这些话我并不想告诉师兄，我希望他认为我恨他，这是我的报复。

　　师兄不再说些什么，神识将散之际，他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那微笑混合着仰慕与歆羡，小心翼翼又贪恋至极。

　　师兄或许看见了什么，我已无力揣测，那微笑我应该是很熟悉的，可惜近些年来我脸上肌肉僵直，没有办法露出这样的微笑了。

　　我胸腔空空荡荡，到头来竟一物都不肯寄存。

作者有话说

　　师姐不是仙，她是仙的刀。
小伍与长生花融为一体，小伍就是长生花。
师姐用长生花救小伍，一是出于愧疚，二是师姐觉得万物平等，长生花救人没有重要不重要之分。
师姐不让小伍学术法，是怕小伍为害天下，想让小伍有所爱好也是出于让小伍被迫长生的愧疚。
师姐晚上走山阶是为了赎罪，她生孽太重，同时她也被她屠剐的怨魂折磨着。
师姐曾渴望得到琉璃刹，她的杂念在于她嫉妒问道人"天命所归"。所谓的擂台赛一方面是顺应问道人或者说主角团的任务副本，一方面是替主角先剪除一些阻力，另一方面是师姐的抱负。
其他人恨师姐是因为师姐没按理想剧本来，桉师兄不解释是因为，他想成仙。他的信仰不是师姐，是师姐成仙。对于他来说，师姐亲手毁了他的信仰。
师姐其实很矛盾，她不甘心自己只是守卫苍生地一把刀，但这世上再没有谁比她把苍生看得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