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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审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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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秋月一路被扭送到了白鹿镇的警察局,不论是这一辈子还是上一辈子,进警察局她都是头一遭。警察局是个三层楼高的建筑,不是很大,从大门口进到审讯室的楼道里,不时传来
威吓、打砸和求饶的声音。
审讯室里似乎正在审着什么人,押着她来的警察也不着急,踢了她一脚,喝骂着让她靠墙蹲着,见她乖乖听话便也不再管她,和旁边人唠起嗑来。
冷秋月蹲在走廊的墙角思考着,虽然她心知自己没有过错,可一系列的巧合让她有些不确定警局里是否也安排了什么“巧合”在等着她。除了鹿子霖,她实在想不出来还得罪过谁,需要对方这样设圈套来对付她。但这件事发生在白鹿镇,还牵涉到了团长千金,按照鹿子霖平时的路数,他的手根本伸不到这么远的地方,他也不会那么鲁莽地得罪他根本得罪不起的人。
整个白鹿镇,她认识的也就是仁济堂的人和余家的人,方小姐也算曾有一面之缘。
仁济堂,她拜访过几次,掌柜和伙计每次都是客客气气的,她们冷家小门小户的,也没什么东西值得仁济堂觊觎和陷害。齐掌柜也是个仁厚的性子,她怎么也不会去怀疑问题出在仁济堂那里。
方小姐这个人就一言难尽了。落胎这件事她肯定是想避着人的,可这一进警察局,想遮掩的事情难免要被查个底朝天,她肯定不是幕后的推手,而是被人利用了。只是,按照她蛮横的性子,会不会再生出别的风波就很难说了。
余家就更不可能,他们全家还指望她治病救人,肯定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她出事。
说到得罪过的人,唯一有动机的似乎是曾见过一次面的詹姆斯医生。可距离那次的不欢而散已经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真的有可能是詹姆斯医生隐而不发,一直等到时机成熟才决定下手了吗?
还没有理出头绪,冷秋月就被背后的警察踢了一脚,差点扑倒在地。踢人的警察似乎从中得到了乐子,命令她起来进审讯室,口气明显放松不少。
审讯室里坐着两个人,一个人面前摊开来一个本子,看样子是负责记录的,另一个人把袖子卷了起来,似乎刚刚大干了一场,俨然一副热火朝天的意思。
卷袖子问冷秋月,“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冷秋月回答道,“我叫冷秋月,住在白鹿村。”
卷袖子坐在审讯桌后面,翘着二郎腿,用下巴指了指屋子中间的椅子,示意冷秋月坐下来。
“知道为什么抓你吗?”
冷秋月道,“抓我的时候,有人说我收钱给人堕胎。但是我没做过,长官,我冤枉啊。”
卷袖子似乎听惯了抓来的犯人向他喊冤,表情没有变化,“你是大夫?”
冷秋月有些摸不准对方到底想知道什么,“我们家是在白鹿村开小药铺的,我大帮村里人看病,我跟着我大学医哩。”
“你一个住白鹿村的,怎么来白鹿镇给人看病来了?”
冷秋月就把几个月前在白鹿镇给余校长治病的缘由说明了一番,末尾又加了一句,“仁济堂和余家都能给我作证。”
卷袖子之前没听过余校长惹出来的那些风波,自然也不太关心,这个回答就掠过去了。
卷袖子又问,“你和小旅馆里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冷秋月心想不能把方慧琴的事情给抖出来,否则就算她平安走出警察局,到时候也抵挡不住方慧琴的秋后算账。
“这是我和她见第二次面。我知道她姓方,她父亲是团长。”冷秋月先把方慧琴的身份给交待了,团长家的家属,听着也有几分分量,至少可以牵制这些人把事态扩大。
卷袖子一听,皱了皱眉,走出了审讯室。
屋里只剩冷秋月和那个记录的人,两人相顾无言。没等太久,卷袖子又回来了。
“你接着说。”
冷秋月把年前遇到方慧琴的经过说了一番,又道,“这件事方小姐和袁连长都能给我作证。”
接着道,“今天,是我和方小姐第二次见面。”
“我不知道她怎么找到我的,她说自年前一别之后,身体一直不太舒服。让我再给她把一把脉,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去仁济堂抓的什么药?”卷袖子问。
冷秋月疑惑更重,他们怎么知道她去仁济堂抓的药?
“我去抓的药是给妇人家开的补身体的药,方小姐最近似乎也睡不好觉,所以药里有一味安神的药材,对人的身体是无害的。”
“方小姐回家也能吃药,怎么被你弄到一个小破旅馆里了?”卷袖子摆明了不信。
冷秋月心想,但凡脑子正常的人都不太会相信这个说辞,可她没办法说出真相。
而且,她相信方慧琴也绝不会说出真相的。
只要方慧琴从昏睡里醒过来,一切就能真相大白。冷秋月并不怕自己会被抓到牢里去,只是担心出去之后还会被方慧琴纠缠。她给方慧琴喝下的,其实是给妇人调理身体的药,里面加了能让人昏睡的药材,对孕妇无害。冷秋月刚开始的想法是,先从方慧琴那里脱身,再通过齐掌柜通知袁连长,让他帮忙周旋,她趁机找方家女眷说明情况。她相信方母至少是清醒的,不会放任女儿为了落胎而危及生命。如果她的计划顺利,应该能在方慧琴沉睡的两三个小时内,办妥这些事情。可不凑巧,她还没走出那个小旅馆,就被人扣住了。
“是方小姐把我带到那里去的,钱也是方小姐给的,我只是听她的吩咐行事,具体为什么我也没敢问。”
卷袖子突然起身走到冷秋月身旁,抬脚踹了她一脚,冷秋月冷不防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卷袖子大喝一声,“臭婆娘,你给我照实了招!”
冷秋月忍着手臂处传来的疼痛,回答道,“我没给她下落胎药。长官,等方小姐醒过来,你们问一问她就知道了,我真是冤枉的。要不然她现在也不会这么安然无恙的。”
卷袖子当然知道她没给人下落胎药。他刚才出去的时候已经问过去抓人的弟兄们了。据说那个女人一直昏睡着,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或出血的症状。与人告发的劳什子黑诊所非法落胎相去甚远。
今天快中午的时候,他们接到一个男人来告发,说镇上有人正在非法行医,给人喝药落胎呢。他们就出动了几个弟兄去抓人。这种活计是他们比较喜欢接的。比起制服逞凶斗狠的混混,或者为富人家费时费力去抓小偷,这种活计可算是手到擒来。而且,非法行医的一般也没有什么硬骨头,打两下就怂了,好对付的很,不费吹灰之力。他们只要忙个一两个小时,就能破获一笔案子,到了年底算功绩的时候也能凑上数。
如果真的如这个药婆所言,还没醒过来的女人是团长千金的话,他们为免惹祸上身,就算真是在落胎,也得当作没看到才成。他已经遣人把那位“千金”又抬回了小旅馆,放两个人先监视着,看她醒来之后的行踪,探出她的住处和身份,再做打算。如果这位果真是团长千金,那他们今天就算白忙活了。
可他心里这口恶气却没地方出。满心以为是个轻省的差事,结果却差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剩下的这两个人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那个告发的再审一审,至少能给他定个诽谤罪。这个药婆就比较难办了,不能提她牵涉落胎的事,如果硬要给她安个罪名,也就是个无照行医。可问题是,白鹿镇那么多大夫,很多中医郎中可都没有行医执照,除非她医死了人,警察局就能名正言顺把她扣下来,可现在也没有病人家属来告她,要抓她多少有些勉强。如果能让她心虚之下自己招出来什么就再好也没有了。
就在卷袖子一筹莫展之际,从审讯室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两个警察压着一个身着旗袍的女子走进审讯室。
冷秋月扫了一眼那个女子,一身精致的浅棕色棉布旗袍,外头罩一件浅灰色大衣,脚踩一双黑色皮鞋,齐肩的头发烫着好看的波浪卷。看不出来会犯了什么罪。
卷袖子眼睛一亮,问道,“抓住几个?”
来人呸了一声,说,“让那伙人跑了,就抓住这一个婆娘。赶紧审一审他们有没有别的藏身处。”
卷袖子诶的一声,从门外招呼进来两个小伙子,让把冷秋月先关起来。他就不信把这个药婆关在阴冷的监狱里关个几天,她还能像现在一样嘴硬。
审讯室一屋子人现在谁都顾不上什么落胎案。好不容易抓住了一个革命党,可不得好好审一审,如果能再抓到几个来头大的,他们兄弟几个说不定能捞几个银元当赏钱哩。
冷秋月被两个警察拉起来押着走,她心下感到不妙。本以为说清楚来龙去脉能很快被释放,结果这帮警察似乎也不是很在乎探明真相。看着眼前长长的、昏暗的走廊,冷秋月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未来在前面等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