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冲天》燕君

1、薄命女郎

　　快起风了吧，天气热得让人受不了。在这个明朝开国四十多年的京师——南京城里，往日应该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的，路的两旁摆满各色吃的用的的东西。然而在这个热得喘不过来的天气里，即使是在荫凉的地方，不停地摇着扇子也摆脱不了汗流浃背的命运。天气实在是太闷热了，不知会不会来场阵雨驱驱暑？所以不免有些汉子就扯着粗粗的嗓子，皱着浓浓的眉骂“这个该死的鬼天气”了。更何况那些漂亮的姑娘媳妇们，没有愿意走出门来的。因此大街上就很少有人走动了。不过，话也不能说得太过绝对，一个老年尼姑却悠闲的慢慢行在这条大街上。她七十多岁的年纪，眉长入鬓，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不时发出明亮的光。她手中拿着一把油布雨伞，神色清闲的看看天，自语道：“要下雨了，天又闷又热的，一场雷雨是免不了了。”说罢，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打算找个庙宇避避雨。
　　远处已经隐隐有雷声传过来了，老年尼姑抬起头不禁跌足。原来只顾低头走路，已经走到了城郊，这一片树林怎么能避雨呢？她刚要往回走，眼皮忽然隐隐跳了一下，好象看到一个人站在树下。她仔细一找，真的在自己不远处有一个身着淡绿衣衫的妙龄女郎。她喊道：“女施主，快回家吧，要下雨了，树底下是不能避雨的。”那女郎却似没听见，任雷渐渐上来，一直静静地站着不动。老年尼姑不由往前走了几步，忽然那女郎好似下了决心似的，从怀里掏出什么东西，猛的往树上一抛。老年尼姑定睛一看，见是一条长长的白绫，这才明白过来：不好，这是要轻生啊。她一个箭步冲过去，连叫：“女施主不可，不可啊……”没想到那女郎看到有人过来更是加快了动作，老年尼姑生气了，伸手弹出一个石子打断了白绫，女郎怔住了，回头看着这个身怀绝技的女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见这女郎十八九岁的样子，身材修长，动人的一双大眼含着泪珠，美丽的瓜子儿脸却憔悴不堪。看着这样一个美丽女郎却如此糟践自己的性命，老年尼姑不禁喝道:“蝼蚁尚且惜命，你一个好好的姑娘家怎么能如此轻生?到底有什么事情想不开？”那女郎胸口起伏不定，定定的看着老年女尼一会儿，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师太，救救我吧……”哭了这一声扑通就跪在了地上。这时一个响雷打在头顶，老年尼姑忙上前扶起她，道：“好孩子，走，我们找个歇脚的去处慢慢说。”
　　二人来到一处破败的庙宇时，大雨已经倾盆而下。老年尼姑抖抖身上的水对女郎道：“说吧，有什么事想不开？”还未开口那女郎的泪珠就滚了出来。老年尼姑不禁眼一红，柔声道：“可怜的孩子，受了不小的委屈吧？”那女郎好似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这样温言软语的和她说过话，不禁大恸。
　　说话中这女子得知面前的这位慈眉善目的女尼是峨眉派的掌门人静玄师太，六十岁以后喜欢四处云游，现下几乎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大弟子了然，自己则孑然一身，无牵无挂。那女郎伴着门外的雷雨声娓娓讲了起来。
　　原来她小时被人贩子卖到青楼，随着年龄的增长那里的老鸨看出她灵透异于常人，给起了个花名叫可可，还请了几位先生将她调教成回春楼的台柱。使得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但她又不同于一般的烟花女子——只卖艺不卖身。许多的有钱公子也只能听她唱唱歌，弹弹琴等。时间长了南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回春楼的可可姑娘是很了不得的美人了。只有一个殷家的公子叫殷梧的，每每来回春楼都要让可可陪着喝酒，可可断然拒绝，有几次闹僵了，桌子也掀翻了好几次，但也没有出什么大事。可是几天前殷梧嬉皮笑脸的说道：“可可姑娘，你看我也是这里的常客。昨天我混帐惹你不高兴……”说到着他轻轻抬起手来打了自己脸一下，续道：“我混，好不好？我保证今后我再也不逼你喝酒了，否则我只有这么大。”说着他有伸出自己的小指，笑嘻嘻道：“今天你喝了这杯茶，我说过的话算数，就真不逼你喝酒了，怎么样？”可可一想只能这么着，就道：“是啊，殷大公子，我们和和气气的作朋友多好，我也不是不识相的乡野女子，今天可可就喝了这杯茶，还望以后公子多多关照我这不懂事的人。”说罢，就喝了殷梧递过来的那杯茶。殷梧笑道：“懂事，怎么不懂事了。”
　　说到这里可可哽咽道：“谁料……”静玄问道：“怎么了，那小子反悔了？”可可呆了半天，泣道：“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茶里下了药，我被迷倒后，殷梧就侮辱了我……”静玄大怒，一掌拍在墙上，道：“无耻小人。”她内力深厚，用的又是峨眉派的绝顶功夫——四象掌里的一招，一掌下去，屋顶上的土簌簌而落。可可惊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又道：“可怜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出这口气，我去县衙告状，可那贪官受了殷家的赃银，不予受理。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想来想去，只有一死……”静玄道：“不能便宜了那无耻小人，孩子你不能死，走告诉我，殷家在哪？我给你报仇。”可可泣道：“我也知道师太身怀绝技，可殷家也是南京城里有名的武林世家，家传的什么刀法也是很有名气的。我只怕……只怕我们得罪不起。”静玄道：“不怕，有我呢，走。”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冲进了雨里。
　　静玄随着可可来到一座豪门前，静玄抬头看去，果是一个富豪之家，朱红的大门前有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她也不加细看就走上前去，举手用力拍打大门，大喊道：“殷梧，你给我出来……”过了好一会，才有一个仆人走出来，一看是个尼姑，连连吐唾沫：“呸呸，真他妈的晦气，尼姑都找上门来了……”话未说完，静玄早一拳打到他面门上，那仆人登时鼻血长流。静玄喝道：“说什么呢，嘴里不干不净的？老尼还真是来找你们晦气的，快把你们那个混帐大公子给我叫出来，老尼要找他算账。”那仆人捂着鼻子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就听有人问：“什么尼姑和尚的说不清楚，带我看看去。”静玄看见一个身着锦衣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折扇。静玄喝道：“你就是殷梧？”殷梧一摇折扇，笑道：“正是区区。不知……”说到这里他看见远远站在雨里的可可，喊道：“好巧啊，可可姑娘，没想到在我家门口也能见到你啊。站在雨里干什么，也不怕淋湿喽冻出病来，你这柔弱的身子可受不了。快来，到本公子这里来。”可可大声道：“到你那里去？我还嫌你家脏了我的脚。”殷梧也不生气：“说什么话，干干净净的门台脏不了的。”静玄喝道：“少废话，我问你，你是不是用卑鄙手段将这位姑娘侮辱了？”殷梧一收扇子：“嗨，这还出来个打抱不平的老尼姑啊。还从来没听说过有出家的尼姑管风月场中事的，真是好笑啊。”说罢他仰头笑了起来，他的仆人在平时也应该附和着大笑才是，只不过他刚刚挨了静玄一拳，鼻子现在还在流血哪里笑得出来，只好陪着干笑两声，神情甚是难看。静玄怒道：“说，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静玄虽然脾气不好，但做起事情来也是问清楚了再出手。殷梧笑道：“有啊，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着你还要……”静玄道：“有就没话说。”说罢一抬手就是一掌，这一掌可含着九阳神功并用上了六成功力，直拍向他胸脯。殷梧也是练过的，但因为他三代单传父亲殷啸天宠着他，没怎么管教他，所以他的功夫根本不值一提，再加上他整天花街柳巷的游荡，功夫更是耽搁下了。殷梧见静玄说打就打，慌了神，原想躲开但被罩在静玄的掌风躲闪不得，竟被一掌打断数根肋骨，震断心脉立时就被拍死了。仆人大惊跑回去连叫：“老爷不好了，大公子死了……”
　　静玄回过头来看着可可，本想她一个弱女子见有人死了一定被吓得花容失色，这样一个娇怯怯的姑娘家被当场吓晕也属正常，却不曾想可可脸色一如平常，静静地看着倒在地上的殷梧，看着血流到雨里，鲜红鲜红的，丝毫没有害怕的神色。她嘴角轻轻一颤，扑通跪下：“师父，请收下徒儿。”静玄忙上前扶起她：“这是怎么说？”可可并不起身，静静道：“师父，弟子厌倦了青楼的生活，只想过平静的生活。徒儿想过了，只有青灯黄卷才能解脱我这一世的罪孽，才能转世为人。请师父收下弟子。”静玄问道：“你真是这么想？”可可伏在地上：“是，请师父成全。”静玄道：“老尼看你慧根不浅，如果真要出家，将来定将本派发扬光大。好，你起来。”可可大喜，忙拜倒喊道：“是，师父。”静玄扶起她道：“你先别忙叫，老尼已经多年不收弟子了……”可可一听脸色顿时暗了下去，静玄续道：“但你可跟我回峨眉，我的大弟子了然可以收你为徒。”可可一笑：“是，太师父。”静玄微笑道：“好，那你的法号就叫可渡吧，普渡众生的渡。”可可一听顿时明白了太师父的用意。太师父是让她普渡自己，也普渡众生啊。这时静玄望着殷家的大宅门，诧异道：“怎么没有人出来啊？”可渡道：“太师父，他们是没有理来找咱们的。我们走吧。”静玄看了一会儿大声朝里面叫道：“老尼是峨眉山的静玄，如有不服就请到峨眉金顶找老尼便是，与他人无关。”这几句话加着内力传出去，透过雨帘远远的送到了大宅深处。说罢，二人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