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螭为魍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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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闲聊着，很快便到了京城最有名的参天道观，凌家的宗庙不在京城这边，但是有在这道观里安放了牌位供奉，悟心道长跟他们凌家是老相识了，早就安排好今日不接待其他香客。
李总管带着其他家丁把守在道观各处，以确保不会有任何闲杂人等打扰到凌夫人他们祭祀。
凌夫人、凌螭、斮儿三人随着悟心道长一同穿过观中曲折的廊亭，绕到了道观的后山，在一处偏僻的灌木丛前停了下来。
斮儿把灌木拨开，露出里面一座小小的坟堆，坟堆前面立着一块无字的石碑。
整个墓很小，也很简朴，所以藏在这灌木丛里一点也不起眼。
把贡品整齐地码放在石碑前，凌螭难得收起他懒散的态度，献上用纯白花瓶插好的梨花。
虽然石碑上没有刻着名字，但他们都知道这个不为人知的墓主人是谁。
这小小的墓里埋葬的是“凌螭”。
真正的凌螭。
是凌将军和夫人早年夭折了的孩子。
而现在这个代替了他的身份，备受宠爱的凌螭，只是凌将军在外面捡回来的孤儿。
这件事除了身为凌螭贴身丫鬟的斮儿，还有负责凌府一切事务的李总管两个外人知道外，就连凌氏一族的长辈们都不知情。
也是，谁能想到被凌将军他们宠上天的凌螭居然是个冒牌货？
而且这个冒牌货一点自觉也没有，恃宠而骄不求上进，叫斮儿看了真是心火盛！
“好了，再去祭奠完祖先咱们就回去。”
凌夫人一直很平静，她待凌螭真的是视如己出，除了每年这个时候来祭奠一下，根本没有人能够看出凌螭不是她的亲生孩子。
原本她并没有想让凌螭陪她一起来拜祭这个孩子，以免凌螭会多想，但是在熟知凌螭那大咧咧的性格后，反而无所谓了，如果特意不让他陪着才显得自己区别对待呢！
在失去了一个孩子以后，她跟凌将军都意识到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孩子开开心心地健康活着就是最好的事。
所以对于凌螭，他们真的没什么要求，螭儿对大将军之位没有兴趣，那就不强迫他继承，反正凌家多的是男丁，在叔伯兄弟的孩子里选一个继任人就行；凌家世代相传的参军习俗对于螭儿来说太辛苦，他不想去也没关系，反正凌府养得起他。
当然，这种放任自流式的教育方式让斮儿很不能接受，但他们实在无法对螭儿狠下心来，就只能靠斮儿看管着他，免得他偏离正道。
如果螭儿能和斮儿成亲，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凌夫人不禁再一次这样想。
祭奠完成后，悟心道长一路把他们送出道观，但是斮儿却留意到道长一直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凌螭。
难不成……
斮儿下意识调整步伐，尽量遮挡一下凌螭的身侧。
回到凌府，斮儿跟着凌螭回房，确认屋外四下无人后，问：“悟心道长刚才一直盯着你看，你说他是不是看出来了？”
“早看出来了吧！他不是云国赫赫有名的大师吗？这点眼力都没有，那就得是神棍了，对吧！”最后一句，凌螭是对着身旁无人的地方说的。
一个若隐若现的男孩身影慢慢在凌螭的左侧浮现。
大白天见鬼，这种事斮儿已经习惯了，不过天知道她第一次看到凌螭身边跟着个背后灵时，被吓得高烧了三日。
男孩名唤赵麟，他的脸跟凌螭几乎一模一样，只是他仍然保持在十一岁时候的样子，再也不会长大。
但他却看着自己的身体长大，看着“自己”整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这可真是让人抓狂，赵麟曾经无数次在想，如果是自己活着，绝对不会是这种颓废的模样。
但，这已经不是他的人生。
赵麟清澈的眼眸闪过一抹哀伤。
每次看到男孩露出这样的神情，斮儿的心便揪痛，更是觉得凌螭简直罪大恶极。
“看出来的话，悟心道长会不会跟夫人说，要帮你驱鬼啊？”斮儿不禁担忧赵麟的安危。
“要驱鬼也不会等到今日。”
凌螭不认为是这样，他们也不是第一次去道观祭拜了，道长每年对他都特别关注，只是今年的态度格外明显。
赵麟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我猜，道长不是想驱鬼，而是想降妖。”
视线落在了这个占据自己身体的“人”身上，当年他身中剧毒命不久矣，闯入了满是妖邪迷障的山林，遇到了这个初出茅庐的魍魉精怪，这家伙告诉他，只要自己愿意成为活祭品，献祭于它，它就能帮自己完成一个心愿。
他答应了，以为自己抓住了能为母亲和妹妹复仇的最后一丝希望。
结果，七年过去，这精怪除了用他的身体吃喝玩乐，什么也不做！
凌螭感受到了男孩飘散过来的一丝怨念，尴尬地咳嗽一声：“降妖吗？可我不是妖啊！”
他是魍魉，是由瘴气凝聚而成的低等精怪，没有固定形态，靠吸食天地间的灵气；其他仙妖身上的仙气、妖气；人以及所有活物的阳气、生气；甚至邪魔那带毒的吐息等一切能量作为食物来源。
简单来说，就像是自然界的微生物一样的存在。
“对，你只是一个比妖要低等得多的废柴魍魉而已！”斮儿翻了翻白眼。
“放心吧！他要是想除掉我的话，动动手指头就可以了。”凌螭用迷之自信的口吻说，“现在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嘛！就表示他暂时没有兴趣对付我。”
是不是所有精怪的想法都是这般匪夷所思？
斮儿和赵麟相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法理解凌螭这弱也能弱得如此理直气壮的态度。
“像你这种骗人吃人的精怪，就算被除掉也是活该！”斮儿鄙视道。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骗过人！”
凌螭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你正在用被你骗走的小麟的身体说这话？”斮儿露出厌恶的神情。
“这是公平交易！你情我愿的买卖！”
坚持自己是个有原则的精怪，凌螭在这点上可不退让！
“你答应过他的事，你做到了吗？”斮儿反问。
游手好闲了七年，也好意思说自己没有骗人？
“斮儿姐，谢谢你。”赵麟适时出来灭火，“但其实他真的没有骗我。”
“啥？这也不叫骗？”斮儿不解地看着这位受害者。
“他答应帮我实现心愿，可没有说什么时候。”赵麟露出一抹苦笑，“而且他说的是‘帮’，也就是帮忙、帮手的意思，但这个仇要怎么报，是要我自己裁定计划，他再辅助我实施。”
这个交易的真相，赵麟花了两年才想通。
说起来也是他自己太天真了，以为用最后一口气能换仇人一条命，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这……就算不是欺骗，也是诱骗啊！”斮儿难以接受这样的说法。
“不！”凌螭义正词严地纠正，“你可以说我使用了语言艺术，但这绝对不是骗！”
在凌螭的观念中，玩文字游戏和骗是有根本性的区别，他并没有违反他承诺过的每一个字！
“无耻！”这种解释压根挽救不了凌螭在斮儿心目中跌到谷底的形象，“你就不能直接用法术诅咒他，弄死那个人吗？”
“太强人所难了！”凌螭一摊手，表示自己做不到。
“斮儿姐还不知道吧！”赵麟所有的无奈化成了微微的叹息，“他根本什么法力也没有。”
在得知自己最后的希望，竟然是交托在一个连凡人都不如的精怪身上，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斮儿不敢想象赵麟是经历了怎样的挣扎，才想通，变成现在这样平静接受的，她是三年前很偶然的情况下才看得到赵麟，那时候的他已经是很安静地站在凌螭身侧，看着凌螭每天偷懒逃课、在树上打瞌睡、甚至溜出府门跑到青楼去见识“世面”。
除了偶尔的苦笑和叹息，斮儿很少听到赵麟抱怨什么，虽然知道他肯定心有不甘，但是经历得太多，让这个死的时候才十一岁的孩子心变得沧桑，就连抱怨都成了一种奢侈。
“啧！你这个废柴！”对赵麟的痛心转化成对凌螭的厌弃，斮儿对凌螭如此严厉不是没有原因的，“早知如此，小麟还不如跟妖怪做交易呢！”
“说得倒轻巧。”凌螭撇了撇嘴，妖怪们大多是什么德行他不比他们清楚？
“换做其他凶残的妖兽，也许连玩文字游戏的机会都不给，直接上来就生吞了我吧！”赵麟这些年也了解了不少，“真说起来，他还算是有诚信、讲良心，世间罕有的精怪中的道德模范。”
“就是！”听到赵麟这种其实带有揶揄意味的话，凌螭很不要脸地照单全收，权当做是在夸赞自己，对着斮儿骄傲地一昂首，“我本可以直接吃掉他的，结果因为我太善良了，跟他做了交易，现在是怪我咯！”
“你滚！”
斮儿被气到胃疼，这都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螭为魍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