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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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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虽然不知道一向清心寡欲的公子为什么要掺合这等不符他身份的烟花之事,但还是乖乖地跟在公子在一个死气沉沉的老鸨的带领下上了楼。
她看到一个年轻公子轻叩门扉时微微诧异,但随即便又恢复了她在楼阁独坐时的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容,她穿着蔷薇色的纱衣,一转身,裙尾就摇摆成花的形状。
她拉着年轻公子喝了很多酒,她也巧笑嫣然地唱了很多首小曲,可年轻的公子一双黑眸如浓墨铺散,看不清情绪,依旧不动如山地坐在桌旁,紧抿着唇,一句话都没说。
“奴家真有些不懂公子了,你来这寻欢楼难道不是来寻欢快活的吗?怎么和个闷葫芦一样?”她抬头饮尽白瓷杯中的酒,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
年轻公子依旧没有说话,眸色如黑云般积攒,她能从他清亮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渺小而又脏污的倒影,她偏头转开自己的目光,这般公子纯澈干净,如初生红日,未来如海水不可限量,不是她这种在阴冷潮湿之地生长的人能够共处的。
“还是公子不够满意奴家所做?”她了然地低下头,青葱指尖攀上衣扣,“是粉黛不懂事了。”
沉默静坐的年轻公子这时突然站起身来,握住了她想要动作的双手,“不用你割舍如此,”年轻公子走向了她摆在角落的古琴,指尖轻轻划过琴弦,“弹一首曲子吧,越是欢快喜庆得越好。”
她歉意地福了福身子,“公子,奴家只会悲曲,越悲得弹得越好。”
年轻公子深深地叹息,“那若如此,便弹一首你最不拿手的吧。”
她对琴坐下,“广陵散。”
年轻公子看她轻轻用丝带扎起飘散的长发,指尖拨弄着琴弦,又像是琴弦拨弄着指尖,他拿出一根羊脂玉笛跟着和,他本想用笛声削弱这琴声中的压抑悲鸣,谁料这笛声也被染上了哀怨。
广陵散,广陵止息,竹林七贤之首嵇康行刑前在断头台抚了这曲,三千太学生叩首留情,此曲叔夜从未传人,他死后,广陵绝响。
年轻公子在这琴笛共鸣中似乎能够看到行刑时的画面,天上红日染遍天,地下鲜血流成怨,间或听得到三千太学子的呜咽哀鸣,断头台前摆了一把素琴,虽无人在弹,琴弦还在不甘地抖动轻颤,那曲调和粉黛所弹的逐渐重合。
一曲终罢,年轻公子放下置于唇边的长笛,“没想到失传的广陵散姑娘竟会弹。”
她淡淡一笑,“只是自作聪明地借了这名字,曲调是我自己所编,倒是大不敬地冒犯先人了。”
“甚好,甚好,若是嵇叔夜再世,定会与姑娘品这高山流水之意。”
“我不过是红尘女子,”她讥诮嘲讽地一笑,“若是清白孤傲的嵇康再世,只可能避我之如蛇蝎。”
她换了一把团扇,只不过上面没有她的小相,是绚烂的紫藤,她缓步往楼阁处走,年轻公子也跟了出去,她微微抬头仰望漆黑一片的天空,年轻公子沉默良久,开口道,“我会赎你出去的。”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明明梨涡深陷,却在她的眼里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笑意。这样的话她听过太多,真真假假,她已没有辨别真心谎言的欲念,她靠在楼阁柱边,“当初我的未婚夫君以五十两的价格将我卖进这寻欢楼,他说他要考取功名,功成名就后会接我回去,不知公子如今赎我出去要花多少银两?五百两?一千两?”
“也罢,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在这烟花之地长了太久,根已深植,一时拔出来,会很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