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姗姗来迟的你》杜英

3、从前日色变得慢

　　中午回去后商伽珏拉起还在被窝里的周舟去买菜，饱餐一顿后，周舟夸着商伽珏厨艺好然后自觉的收了盘子在水池边洗碗。
　　“哎，你今天不去外婆家啦？”周舟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
　　商伽珏擦着桌子头也不抬地和她说了自己要住院的事，语气就和早上那个医师一样平淡，“所以呀，晚上不能给你做饭了，中午的补上。”
　　周舟手还在水池里，橡胶手套上满是泡沫，她看着弯着腰在仔仔细细擦桌子的商伽珏，突然有点心疼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小姑娘。
　　两个人合租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商伽珏的性子她也知晓的八九不离十。
　　一周里五天呆在学校，高中不像幼儿园每天下午就放学，更别说她还是班主任，就得从早上五点半寝室灯亮忙到晚上十点寝室灯灭。双休回来，也从未见过她和要好的朋友出去逛街什么的，除了每周六都要回趟外婆家就是和她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做饭。
　　周舟从来没有听过商伽珏说起她的家人，除了外婆。

　　下午两点，商伽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休息，她刚送走周舟。
　　周舟知道她要开刀住院后，一定要跟着来，离开前还说等着她来送晚饭。
　　商伽珏看着墙上的电视，2床的奶奶在看《薛平贵与王宝钏》，她奶奶也很喜欢看，说实话，商伽珏对独守寒窑十八年的王宝钏没多大感觉，但却对西凉国的代战公主莫名喜欢。她刚进来的时候，还问她要不要吃水果。
　　1床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正在写作业，看到她进来时惊讶地喊了声“商老师”。商伽珏看着她圆圆的苹果脸在脑海中搜索她的名字。
　　“老师好！我叫陆云尔，是L中高一（4）班的学生。”正当她怀疑自己是否教过她时，女孩子已经开始做起了自我介绍。
　　商伽珏笑着对她点点头，“你好。”
　　叫作陆云尔的女孩子又继续说她前一阵子和同学偷偷点外卖刚好被值周的商伽珏看到，但她并没有拦他们。
　　商伽珏看着她认认真真地在做物理小白张，她说的学校外卖事件她已经不记得了，毕竟每次值周放水的那么多，但刚刚进来见到她第一眼，商伽珏就觉得这女孩子很有灵气。
　　从百叶窗漏进来的阳光洒在清一色的白色床单上，她想起以前，想起爷爷奶奶，想起爸爸妈妈，想起那个时候还小小的她蹲在医院角落里号啕大哭，想起外婆，想起周舟，最后想起他。
　　然后红着眼眶，睡着了。
　　2床奶奶按低了电视音量。

　　何时在办公室翻着派给他的手术，然后将手术按大小难易交给他手下的医生。
　　“商伽珏？”何时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病人的名字就念了出来，他往下看着报告，喊了早上和他一起的年轻女医生陈琳，让她负责这位病人。
　　陈琳刚毕业，前不久被分到何时手下，早上的那场手术何时就是让她在旁边做辅助的。

　　陈琳接过档案看了眼，说：“何医生，这个手术虽然很小，但是你确定我来主刀么？虽说我做您手术助理也有几回了，可是这真正主刀我还是有点慌啊！”她语气还有些抖。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你要一直对主刀抱有恐惧，将来还怎么做手术？”何时扫了她一眼。
　　“可是……可是……何医生！那你在旁边指导我行么？”说着，陈琳可怜巴巴的扒住何时办公桌，颇有一幅你不同意我就不撒手的壮烈之感。
　　何时又扫了眼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点点头：“你这是变着法地想让我给你做助理啊？”。
　　“是老师，老师！”陈琳见他点头嘿嘿嘿嘿直笑。

　　第二天一早，商伽珏就醒了，弄干净自己后盘腿坐在床上发呆，没过多久周舟就带着她的笔记本电脑过来了。
　　“哎呦我去，七点不到就起床我真的是被我自己帅到了！”周舟一屁股坐在病床旁的凳子上，将电脑交给商伽珏。
　　“谢谢你，等我出院了给你做好吃的！”商伽珏接过电脑，她实在是无聊，手术要等到十点，今天肯定出不了院，还是赶紧做下课件为好。昨天晚上陈琳来看她交代了几句，见到她第一句话说的就是“是你呀！”商伽珏歪着头想了会儿，想起电梯里的偶遇笑了笑。
　　商伽珏将电脑放在腿上噼里啪啦地做ppt，周舟早就开始和病房里的奶奶和陆云尔侃大山，侃天侃地侃空气，顺带侃侃电视上放的《薛平贵与王宝钏》。有时候，商伽珏很羡慕周舟这种自来熟的性格，不管是什么年龄段的她都能有说不完的话题。
　　何时和陈琳一进病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一个女孩子坐在过道上叽叽喳喳地聊天，另一个安安静静坐在床上敲打着键盘，浑身散发着恬淡的气质。
　　陈琳这才想起什么，小声和何时说：“忘了和你说了，你交给我的病人，商伽珏，就是那天我们在电梯碰到打电话的女孩子。”说着又看了他一眼，见他好像在出神，摆摆手道：“咳，算了，和你说了也白说，肯定不记得了！”
　　何时看着沐浴在晨光下女孩子的侧颜，心中袭来似曾相识的感觉。

　　“小陈来啦！”奶奶先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陈琳，又看到一侧的何时，“呦，何医生也来啦！”
　　当初就是何时给她主的刀。
　　陈琳加入周舟的行列陪她们聊了会，昨天她来也是见过周舟的。何时则朝她们点点头，商伽珏听见响动看过来，刚好就看到何时朝着她的3号病床走来。
　　她怔了怔，微微张开了嘴巴，眼神闪过一丝惊讶，但转瞬即逝，可是原本放在键盘上的手此刻却揪住了病服的裤子。
　　何时注意到她的一丝不安，以为是病人通常做手术前的紧张。
　　他在床前站定，从病历本中抬起了头，“3号床病人，商伽珏？”
　　随着他的走近，她不得不仰头看他，他本就生得高，此刻他站着，她坐着，更要抬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嗯，我是商伽珏。”她点点头，声音如往常一样轻柔好听，但又掺杂着些许旁人听不出的情愫，随着点头的动作，她眼神又落在了ppt上，紧紧盯着上面对老舍《想北平》的段落简析，不敢再看他一眼。
　　“待会由陈医生给你主刀，这是她第一次主刀，不过你别担心，我会在一旁指导，这个手术很简单，请你相信陈医生也相信我。”他语气不改，依旧平淡。
　　商伽珏听了看向陈琳，陈琳听到他们的谈话，对上商伽珏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是真的不好意思，毕竟自己是第一次，觉得对病人多多少少有点不公平。
　　“我相信的。”她看着陈琳，再次点点头，语气异常坚定。
　　我相信你的。
　　临走前陆云尔喊住她：“老师别害怕，加油！”

　　一个小时过后，商伽珏由陈琳推着出了手术室，周舟坐在外面等着，见她出来了连忙跑去蹲下问她：“怎么样，还好么？”
　　“很好，别担心。”商伽珏弯了弯嘴角，她做的是部分麻醉。
　　陈琳听了她的话也暗暗松了口气，天知道刚刚在手术室里给她划口子的时候她有多紧张，就算心里一直在鼓励自己把商伽珏的胳肢窝当做平常练习数百次的猪皮也不管用。
　　“先回病房吧。”何时也从里面走出来，接过陈琳手里的轮椅向电梯推去。
　　他手放上去的时候碰到商伽珏的后背，她感觉到后顿时一僵，咬了咬下唇，然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靠着。

　　回到病房后，商伽珏顿觉有点累，和周舟打了个招呼让她忙自己的去，不用管她，然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她昨天睡不怎么安稳。
　　周舟给她盖好小被子，出去买了碗皮蛋瘦肉粥放在床头柜上，又从包里掏出便利贴和笔让她有事打电话，这才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等她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一点，不知道是痛醒的还是饿醒的，麻药过后伤口火辣辣的疼，她早上要做手术没吃早饭，中饭又没顾上吃，这会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她坐起来看到一旁的字条和粥，很开心地笑了。她其实很怕来医院，记不得什么时候在网上看到一张孤独级数表，第十级就是一个人做手术，而前九级她统统体验过。
　　冷了的皮蛋瘦肉粥有种说不出来的腥味，但她还是一口一口努力地吃了。
　　毕淑敏的一本书里有这样一句话：“有些东西，并不是越浓越好，要恰到好处。深深的话我们浅浅地说，长长的路我们慢慢地走。”
　　商伽珏是个很慢热的人，她向来不喜欢速食的东西，友情，爱情，对她来说也是如此。
　　慢慢来，我一直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