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女孩子》烟杆上的玉佩

5、到胡家告状

　　农村人起得早，天还麻麻亮，大家伙就陆陆续的起床了，只听得“吱嘎---吱嘎”的开门声，沙哑低沉的交谈声，哗啦啦倒洗漱水声，烧饭炊烟声......晚上的沉寂随着黎明的到来而退去，小山村似被解了封印，家里的鸡儿狗儿猫儿猪儿都跟着哼哼起来，它们也知道早饭时间到了。
　　就在这一片慵懒忙碌中，一声“咣----”吸引了整个生产队的人们。
　　发生什么事了？谁家呀？......
　　好嘛，又是老张家。
　　“咣----咣----咣----”那只破搪瓷脸盆，那根拨火棍又上场了。只见张老头一手拎脸沿一手拿棍敲。面上的血还留着，都结成壳了，黑红黑红的。
　　哦，明白了，昨天被媳妇打破头了。
　　“胡立福家女儿打公骂婆呀----”好家伙，又开始了。不搞赢是不松手了？嗯，有拼博精神！
　　“咣----胡立福缺德哟----我要到他家问问他，怎么教女儿的，害人哪！”一边敲一边走。这方向是往亲家胡立福住的坝上去的。
　　胡添香做事快，丈夫烧饭，自己洗衣晾衣，做好这些准备出门了。旁边钱大娘拦住她：“赶紧给你公公拦下来呀，真让他到你娘去闹开了，不好看。”
　　“哼！让他闹！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看得清。我还等他们去公社告呢，等着人来抓我呢！”说完就准备去挣钱了。
　　“哎哟，你这丫头，要知道舌头底下压死啦！你还年轻，不晓得厉害，我年轻时见得多了口水淹死人的事。”
　　“随他吧，没工夫管他，我忙死了，再不挣点，年都没法过，谁还有空管其他的？”
　　“添香哪，你家的是队长，他要闹大了，到时候队长都撤了。”
　　“撤就撤了吧，谢谢你啊，大娘。”转身拎着包出门了。
　　“哎......不晓得厉害呀----”
　　张老娘送老头出门，看见了胡老二，对着她就白眼翻过去，生怕胡老二没看见，翻的特别明显：我让老头到你娘去，让你娘家那边都知道你在婆家干了什么，哼！有你哭的时候！
　　胡老二笑了笑，精神抖擞的出门了。懒得理你们这些闲人，越搭理越来劲。我忙着呢！

　　这边夫妻二各自忙碌不说。那边张老头一路敲一路哭诉：胡立福家的女儿打公骂婆哟，大家看看把我打的。
　　途中经过好几个生产队，都知九队民兵队长胡立福家的女儿嫁出去之后打公骂婆了。你看，公公头上还有血呢......
　　太阳刚冒头，张老头到了亲家家里。一进门就哭诉：亲家呀，你害得我好苦呀----你看看你女儿把我打成这个样子......”指了指自己留存的证据---脸上干枯的黑褐色的血迹。
　　胡家堂屋里满屋子正在开动员会的民兵们目瞪口呆，都拿眼神互相询问着：怎么回事？哎哟，这是亲家来告状了？小二丫打的？
　　胡立福一听顿时觉得面子都丢尽了。可也不得不客气地接过亲家手里的盆和棍子放一边，让上坐，泡上茶水。
　　张老头刚坐下就开始诉说你女儿多么可怕，看把我打成这样......
　　胡老爹在家人的心目中不是个好人，但是在外为人处事还是获得认可的，再说今天在坐的那都是胡老爹手下的民兵，怎么说胡老爹也是抗美援朝见过血的老兵了，底下的人还是很服他的。这不，张老头一说胡老二在婆家怎么怎么打公骂婆，怎么怎么欺负人......
　　旁边坐着的人纷纷开口了：

　　“不可能，二丫在家是最讲理的。 ”

　　“ 就是，她在娘家的时候从来不会跟别人吵架。”

　　“你们这些山边的人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小二丫是我们队最好的一个姑娘了，又聪明又能干。”

　　“对，之前就听说你家的老婆子特别厉害，我还奇怪胡队长家怎么跟你家做亲了。当初嫁我们本队多好，不晓得有多少人想娶她！”

　　“我们小二丫虽然不喜欢跟人家吵架，但是受不得委屈，你们怎么就把这么个好姑娘欺负成这样了？”
　　......

　　张老爹：......
　　大家都这么义愤填膺的七嘴八舌，说得张老头都快缩成球了，说得胡老爹都懵了：你们说的是我女儿吗？
　　好吧，反正会是开不下去了，让大家都散了吧。知道亲家大清早的来，肯定没吃早饭，让胡老娘赶紧去厨房做一碗糖水蛋来，多放几个蛋，再煮碗面，务必让亲家吃好吃饱。再让女儿端来热水让张老头洗漱。要知道那个年代用糖水蛋招待那就是最高规格了。还没走尽的人听到了心里就想：看，还是我们坝上的人讲究。
　　张老头其实真是个老实的人，也没什么脾气，只是家中有母夜叉，只能是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否则挨收拾的就是他了。他是真怕呀。他跟老婆子是订的娃娃亲，两人在父母肚子就已经订了，不是做兄弟姐妹就要做夫妻的。结果可能是前辈子作多了孽，滩上了做夫妻。刚结婚的时候，她跟婆婆吵，但是自家老娘那是个什么人物？去世多年了，地方上还流传着她的传说呢----一个寡妇带着三儿一女硬是守住了家业，还给每个孩子成家立业。那是能脾气好的人吗？孩子们小的时候，叔伯们为了田地也曾经强行将她改嫁出去，结果还没进洞房，外面大家伙还在热热闹闹地吃着喜酒呢。好家伙，只见她一阵风地从房里跑出来，一口气“噔噔噔”爬上新郎家大门口的一两人合抱的香樟树叉上，两脚分站，手作茶壶状，一个一个叉腰点着，问候完人家祖宗问候亲朋，骂完好友骂子孙，那是从傍晚直骂到了第二天早晨，没有人有办法给她弄下来。吃酒的人都掩着面跑光了。那家人一看，妈呀，这消受不起呀。赶紧请人客客气气地送她回原来的婆家。至此一战成名，方圆十里，没人敢惹，安安生生的把每个孩子养大成人。有这么个强悍的老娘，儿子的脾气必须好呀！所以张老头是从小就是老好人，刚好后来又娶了个母老虎，一辈子都没抬起头做人。这婆媳两碰一块，那就天雷勾地火，战况激烈。最后张韦氏也就是后来的张老娘败走麦城，撺掇着张老头一扁担挑着家当带着儿女去几十里外的娘家置业居家了，就此在丰收村生根落了户。张老娘在婆媳妇上那是经验丰富呀，所以前两个媳妇那真是照怎么老实怎么找的，没想到临老还是走眼了。
　　话扯远了，说这么多就是想说明张老头那真是个老好人，那些话都是昨天晚上自家老婆子和老二让这么说的。结果一到胡家又吃又喝的，就把那些告状的话都给忘了。把事情原原本本地都跟胡老爹讲了，最后还苦恼地来了句：“哎----我家老太婆呀，确实不讲理，可我也没办法不听她的-----否则回头我还得受苦----”胡老爹能说什么？女儿跟自己干仗自己是气得跳脚，可是跟别人干---还赢了，果然是自己的种，就是厉害。心中窃喜还得一脸沉痛地自我检讨，怪自己没把女儿教好。
　　双方你来我往，这个说我老张家不对，那个说我胡家也有错，画面好不和谐呀！ 既然话都说开了，亲家又热情的挽留，那就吃了中餐吃晚餐，吃了晚餐留一宿，到第二天早上，吃过丰盛的早餐才慢幽幽地回家了，差点忘了带来的脸盆和拨火棍。
　　张家这边几可怜几人望眼欲穿，结果一天一夜都没消息。要不派个人去看看？不行，是他老胡家的错，我得端着。第二天一早，终于把人盼回来了。
　　“怎么说的？把他女儿做的事都讲了？”张老娘一把将人拉进小房间，迫不及待又压低声音地问道，生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都说了，亲家人挺好的，说下次把胡添香叫回去训一顿，太不应该了。”
　　“该！”张老娘啐道。
　　后来，胡老二确实被胡老爹派人叫回去了，但是训一顿？不存在的，谁敢训她？回去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知道她在婆家受苦了，没得吃没得喝。在娘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张云年来接时虽然挨了白眼，但还拎了点棉油回去改善伙食。
　　张家这边觉得胡老二挨训了，胡家那边觉得女儿也没吃亏，这件事就这么神奇的结束了。
　　但是事后，张云年还是小小的抱怨了一下老爹：“达达，嬷妈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还听她的？你这么搞，把我名声都搞臭了，当初干嘛生我呀？把我掐死多好，也省的现在烦恼。这下半个村都笑话了，让我怎么做人呢？”
　　张老头事后想想也确实有点那啥，“那---那你怎么不早说哒？”
　　“早说？早说你还要把我告到乡里去呢！”
　　张老头能说什么，做了做了，丢人也丢了。但从此之后，他再没掺和到老婆子和小儿媳小儿子的争吵中去。
　　这次吵完之后，胡老二夫妻还是出去挣钱，到年前，两人愣是赚了一百五十多块钱，就胡老二一个人就赚了一百多。这个年是不用愁了。张老娘也不得不在家洗衣做饭。衣服洗不干净？没事，能穿就行；饭做得不好吃？没事，不饿肚子就行。但是每次煮饭都煮那么多，盛给老二家的儿女吃，胡老二就有意见了：
　　“妈，你这样不行的，到时候，家里粮食吃完了，人家给你吃吗？”
　　“怎么不行，！我给我孙儿孙女吃，到哪都有理。”
　　“到时候粮食吃完，我们去要饭呀？”
　　“这个家里也有我的田，我的那份给他们吃，又没吃你的。”
　　“你的？这个家里的东西都是我的，田里的活是我干的，置办东西的债是我还的，有什么是你的？只有那口棺材是你的，你要是把我粮食都抛洒了，您可别怪我拿刀把您老的棺材砍了！”
　　把张老娘得要去胡老二房间砸东西。
　　“胡老二也不动，就那么神定气闲地道：“您老看清楚，房间里没有您的东西，那些都是我置办的，您要是砸错了，我真砍你棺材。”
　　胡老娘在房间里找了一圈，都没下手的东西，最后在一口缸里捞出一个葫芦瓢，拎了出来，当着胡老二的面一脚跺碎：“这是前年老娘做的！”然后扬长而去，当然是找人诉苦去了。
　　一个破瓢，谁在乎？胡老二看着张老娘那怂样都笑了。
　　胡老二一语成谶，粮食吃完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张老娘这时也在家门口眺望，唉声叹气：到现在都没有人来接老娘去他们家吃饭，以前的米饭喂了狗了！哎哟，哎哟，气死了！
　　胡老二知道大姐夫常年帮人家做木工，不仅有钱拿，还包餐。家里肯定有余粮。就去找大姐借了一担粮回来救急。结果第二天就听说，大姐夫昨晚跟大姐吵架了。胡老二这么好强要面子的人，也只能把脸皮厚一厚，羞耻往肚里咽了----不管怎样都比饿肚子强吧！

　　这样磕磕碰碰，吵吵闹闹81年总算是过去了。82年的一开春，胡老二就在家生下了长女。虽然日子过得那么苦，可长女生下来一点不瘦----六斤六两。白白胖胖，大眼睛高鼻梁像爸，白皮肤小嘴巴像妈。瘦弱的胡老二抱她都吃力，但是白胖的孩子总是招人喜欢的----左右邻居只要有空都来抱抱她逗她玩。小学的代课老师还抢得了取名权----张稻，这样将来不愁吃。
　　就这样，我们的主角之一来到了人世间。
　　啊----有人向我扔砖头。什么？让我们看了这么长的文，居然告诉我们，这些人都不是主角？主角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奶娃子？她怎么挑得起主角的大梁？
　　各位看官，息怒！息怒！慢慢往后看嘛！再说了，人生往回看，都是流水账。有几个是挑大梁柱的？对吧？
　　别，别，别骂人。我好好写还不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