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不幸的姑娘 ...
-
上章说到那个不幸的姑娘,她姓胡,家里排行老二。上有一姐,下有一个弟弟六个妹妹。常言道物以稀为贵,人也一样。家里这么多的女孩,各位看官可以想见这家女孩,不,是所有女人,包括女孩们的妈妈,那是毫无地位可言啊!
这么多的女人,性格脾气各有不同,老娘、大姐、三妹、四妹、五妹逆来顺受,任打任骂。老六和老七还小,看不出。脾气最火爆的就是这个胡老二了。
胡老二的脾气那是最像胡老爹,长得也像,为此胡老二没少生闷气:长得像自己老娘多好,哪怕像隔壁的二叔也好呀,怎么就像了那个心狠手黑人憎狗嫌的家伙?
那个心狠手黑的家伙就是胡老二的爹,上过朝鲜战场,杀过人,幸运的留下了命,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回到老家当了民兵队长。要是杀人不犯法,胡老二可能都谋杀了亲爹了。那真是个脾气暴得让身边所有人都想逃走的这么个人----哪怕他是家里身材最瘦小的。
家里的老娘身高一米七五,比他高出半个头,一个人能挑一两百斤的东西,但是每次都被他揍得见血。头打破都是轻的,最严重的一次鼻梁被打断了血流不止,要不是邻居拦着,又及时送去了医院,命都没了。脾气上来了,连自己老娘都下得去手,更别说一屋子的孩子了,还是他尤其不喜欢的女孩。不怪别人说他心狠,他是真心狠。胡老二有一次在地里干完活回家的路上,架在肩上的铁锹铲到了脚后跟,血流了一地,被人抬回来,他还不让人送医院。那个看见血晕倒的家伙都送医院了,胡老二也没被送去。也是命大,就这样用棉袄包着,袄子都被血浸透了,人愣是没死。
胡老大老实,让她干什么就干什么,但老实人不会变通,集体做事情经常吃亏。那胡老爹也不去外面争,就打女儿,说女儿无能,什么都干不好,就知道吃饭,那也是一顿顿的揍啊。老三就是那根独苗,别以为他就不挨打了,也往死里揍过,但都是为了他不认真读书挨的揍,等到胡老三长到比他老爹壮的时候,他就再也没打着了。老四(三妹)胆小,不是跟着胡老二屁股后面就是跟着老三,可不敢跟着大姐,那会连带被揍。就这样,还隔三差五被揍一顿呢。老五(四妹)、老六(五妹)那基本就是个透明人,性子慢,老胡头都不稀得说她们。但有一次胡老五蛔虫钻胆,疼得手在墙上都抓出几道血印子了,惨叫声让隔壁邻居都慎得慌,跑来劝他把女儿送医院去。他就来了一句:“叫!叫!鬼叫什么呀?疼死算了。”最后还是有医术的二舅奶奶救了她,吐出一盆子蛔虫。
那位二舅奶奶也是一位传奇人物呀,解放前,她家是开大医院的,父女两人医术高超,也没有什么明确的政治倾向,医院楼上救共产党,楼下救国民党,大家也相安无事。只是后来她自己看中了一国民党军官,嫁了,后来国民党败了,军官也死在战场上。到了WG的时候,她没办法了呀,就找了个老实忠厚的贫下中农嫁了,就是胡老爹的大舅哥。这么着算逃过了一劫。
哎呀,话题岔远了,咱们言归正传。最后两个小的,没被他揍死都是老天保佑了,到现在被他用大铁棍打的胡老七的头还经常疼呢。胡老八那命完全是捡的,差点没被他整夭折。他大概是真的觉得女儿实在太多了,老八刚生下来没多久,他就想悄悄地闷死胡老八。几次被子都被盖上头了,还是胡老二带着三妹发现他鬼鬼祟祟的往老八摇床边跑,老二就觉得不对劲:他也不是那么爱女儿的人哪,跑去干嘛?就这么着,老二带着几个姐妹轮流守着老八。这么的被几个大的当女儿一样养着,才渐渐长大了,还给念了点书。
就这么个人,家里除了老二,他谁都打过。所以看老二百般不顺眼。那个年代,饭桌上出现了蒸鸡蛋,那就是大餐。可每回,胡老爹,挖一勺给儿子,剩下的全都倒自己碗里。七八个人干看着,屁都不放一个。胡老二不行呀,她看不下去,再有蒸鸡蛋,她趁别人都没上桌前,把鸡蛋一人一勺分了,就不给胡老爹。
胡老爹怒瞪着眼,饭桌上就开骂:
“吃!吃!吃!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都是饿死鬼投胎!”
胡老二翻翻白眼,哼,吃都吃完了,你要骂你骂好了。一群人低头往嘴里扒吃的。
“老子就生了你们这堆货色,还吃!还吃!老二!老二!今年队里挑大坝,你去!”
哼!
“听到没有?”
“你自己为啥不去?你吃得比我们多,穿得比我们好,啥活都不干,全家就你好吃懒做......”
哎哟,翻天了,胡老爹气得操起靠墙边的锄头:“老子今天打死你!”
胡老二立马也不吃了,碗一摔,操起洋锹一瞪眼:“来呀!今天我们俩只能活一个,看看是你捶死我,还是我铲死你!来呀!”
家里这么闹哄哄的,隔壁的二叔二婶也过来,跟着老太太一起拦住了胡老爹:“老大,老大,她还是个孩子,你跟她计较什么呀?”
“她这是孩子吗?她这是我老子呀!她这是想干嘛?杀了老子?还翻天了她!今天我就打死她。”
“打死我?好啊!来!看看今天谁死?”
……
脸色吓得苍白的胡老娘颤颤巍巍的要拿下她手上的铁锹,哆嗦着说:“小......小......二丫,快......快......快把锹放下,她是你老子,你跟他较什么劲哪?啊,听话,快放下,啊......”
“是啊,大妹(二姐)放下啊!”
胡老二翻白眼: “他是做老子的样子吗?啊?哪一家老子是他这样?自己不做事,天天指挥这个,指挥那个,吃要吃好的,做要做巧的。我们是儿女吗?啊?把我们当奴隶了吧?要打要骂还要杀?你杀呀!今天我要是把他打死了,正好节约粮食,为民除害了......”说完,胡老二的锹就铲到了胡老爹脚尖前立住了。胡老爹吓得一哆嗦,锄头掉地上,脸上刷的毫无人色:这小老二真敢铲哪!
“哎哟,要死人了!你少说两句了,”老太太也不管小脚不脚了,飞奔过来,一把拽住胡老二的手:“这么一大家子人,老的老小的小,没他这么个人可不行哪!”
.......
大家拉拉扯扯,总算拉开了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两人。事后胡老二罢工了,啥活也不了,躺到房间床上,到了点起来吃饭,吃完碗一丢,继续躺着。就这么躺了三四天,才渐渐平息下来。自此之后,胡老爹再不敢对她动手了,最多也就隔一丈远骂骂。但每回都被顶回去。气得胡老爹肺管疼,可也不敢上前打呀,他知道这老二逼急了真敢打杀了他。自己个儿不如她高,力气没她大,还真怵。顺带着连打骂其他人都得趁老二不家。他娘的,真憋屈!但就这样,胡老爹在外面跟人说起子女,还就说胡老二像他。用胡老二的话说他就是个欠收拾的贱皮子。
各位看官,胡老爹就真这么忍下这口气了?哼,那是各位不了解这位的脾气。家里但凡有哪位惹了他不高兴,当时他没收拾得了你,过个十天半月,他总还是会找补回来的。
几年后,老大被他嫁给隔壁生产队一木匠了。虽说老大不讨他喜欢吧,在婚事上,他也没怎么为难她,顺顺利利地嫁了。丈夫有手艺,对老大也好,生了两儿子,做了两个月子,把之前亏空的身子给补起来了。日子过得比在娘家好太多了。
胡老二也已经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虽说一米七的大个,在那个年代不是什么美事吧,但是胜在皮肤好,白里透红,怎么都晒不黑,一头乌黑油亮的长头发,编成俩粗粗的麻花辫,垂在胸前,那也是标准的美女了。这不,同队的傅三全家的老大-----傅狗子可不就盯上她了。不仅在家里说非她不娶,那是在全生产队都号称胡老二是他的人,谁打胡老二主意他跟谁急。可是胡老二是看见了傅狗子就恶心想吐,那是百般不愿意----虽然傅老娘经常拉着胡老二去自己家吃糖水蛋。最最讨厌的是傅狗子的妹妹。傅狗子的妹妹傅宝宝跟胡老二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傅宝宝就是家里的小公主呀,父母惯着,哥哥弟弟宠着。生产队一起干活的时候,就她最娇气,插秧的时候人家一次插五列七列,她到好,一次插一条线,还经常歪着歪着踩倒了别人的插好的秧苗,这个别人就是胡老二,因为她们俩经常被分到一起;挑担子恨不得扁担两头只放一粒稻籽;休息的时候也不跟女孩子一起玩,都是混在男劳力堆里说说笑笑,疯疯颠颠。哼,不正经。可是工分她不比别人少,因为她爸傅三全是生产队会计。农闲的时候,傅宝宝还能上台唱几句戏,更是引得台下那些个男劳力苍蝇似的盯着她。
真是太不像话了。
你说这样的小姑子,胡老二能同意嫁他们家去?
可胡老爹同意呀,多好,傅三全是会计,全队工分由他记,老二要是嫁他们家去,以后记工分还能亏我们老胡家?什么?老二不同意?哼!那就谁也别嫁。
从此谁来相亲都给人轰走。
懦弱的胡老娘是真急了,终于某一天,她鼓起心底的那点仅有的勇气,弱声弱气地跟胡老爹说:“小二丫不小了,让她嫁了吧!”
胡老爹恶狠狠地一瞪:“嫁?拿什么嫁?添兵还在念书,其他几个还小,她嫁了,谁干活?别一天到晚闲操心!去把水缸挑满。”胡老娘被瞪得一哆嗦,再也不敢提了,老老实实地干活去。
胡老二能怕他,不嫁就不嫁,只要你不怕我在家膈应你。
胡老爹也不怕呀,老三是男孩,还在念书,不急着结婚,正好你老二再给我干几年活。老四年龄还小,不急着嫁人。我看你小老二等跟我顶到什么时候?有你急的。
就这样,外有傅狗子,内有胡老爹,硬生生把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给熬到了二十五六。那个年代,这么大年纪的都好当奶奶了,还没个对象的姑娘可能就只有嫁给二婚头这一条路了。
全队人都知道胡老爹家有一个二十五六还没嫁出去的闺女。这时胡老爹也急了,胡老三书念出来了,不急着娶亲,胡老四也得嫁人了呀。在这小山村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凡是家里嫁女儿的,必得按序嫁。儿子娶亲的也得按序娶。老二实在不愿嫁傅狗子,那也得找个别人嫁了呀,要不家里这剩下的女儿们还不都得砸锅里了,最重要的是国家政策变了,土地承包到户了,再也不需要会计记工分了。就这么的,胡老二又开始相亲了。傅狗子,不----应该叫傅有贵,人家嫌狗子不好听,改名了,还在等着胡老二呢。家里人怎么劝都没用。就胡老二那一脸刁民相也不知道怎么就迷住了他,千古之迷呀。
事情就是那么巧,胡老爹的妹妹来说亲。胡老二的小姑姑的丈夫的哥哥家的大女儿嫁给了同村的张云直,也就是各位看官看的前章的张家老二。那既然是小姑姑来说亲,无论说的是谁,面子总要给的,不然以后不好见面哪。那就带来家里见见吧,反正也不会同意。张家的事,同村的都多多少少的听说过张老娘有点难缠,谁都不想有这么麻烦的亲家不是。本来也只是给小姑个面子,打算着只是见见。
找了农闲的一天,一身绿军装球鞋的张老二带着一身蓝色泛白的旧棉袄破布鞋的张老幺跟着胡小姑姑一行人就来了胡家。胡老爹,胡二叔等等,大家都坐堂屋里,没有一个作声,一根针掉地上都听得见(这个形容有点俗了哈,但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哈哈哈......)。那场景有点尴尬。静坐一刻钟,胡家也没杀鸡,下鸡汤面,这就是没打算同意了。可谁知家中胡老八,那时才六七岁,啥都不懂,只知道来了很多人。呀!好好热闹哦。小孩子嘛,好奇呀,就逮住了二婶问:“二婶婶,他们是谁呀?”
二婶子也是惯常促狭的,就给她指了指:“喏,看见没,那个壮壮的,黑黑的,你叫声二姐夫就有糖吃。”
胡老八正是人憎狗嫌的年纪,走个路呢,都恨不得两只手晃荡地甩上天的活泼性子。一听说有糖吃,哪还忍得住,立马蹬、蹬、蹬跑到堂屋的黑壮青年面前,手一伸,响亮地叫了声:“二姐夫。”
嘎!一屋子人全愣住了,瞪着眼张着嘴满眼问号:不是说只是看看吗?老胡家变主意了?看着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胡老八,一屋子人都自以为了然:哦~~女儿大了,再不嫁得砸手里了。众人觉得自己悟到真像了。
要说么,还是张老二机灵,立马从兜里拿出糖给胡老八,再拿出烟给在场的每个散了。大家伙觉得老胡家同意了,那就添点喜,都嘴里恭喜着接了烟,小孩子接了糖。当然了,胡老八的糖最多。
胡老八拿到了糖,又高声叫了几声“二姐夫”就蹦着跳着出门显摆去了:哈---二婶子真没骗我,哈哈————嘻嘻————
二婶子:“我......”
剩下一屋子知情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讲话。张老二发话了:“我们这小姨子真是活泼可爱哈!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众人想,你家都同意了,那就皆大欢喜了,哈哈哈~~~
胡老爹:“?????”这个该死的老八,生来就是跟我作对的,当初怎么就没捂死她呢?
什么?不同意?那不行,要是不同意你早说呀,本来我们说了七一吴家姑娘,本来约的今天去她家订的,就是因为小婶婶是自家亲戚,她作的保,我们才把那边回绝了。现在烟也发了,糖也散了,你说不同意,到哪去说也没这个理,绝对不行。
张家一耍于赖,现在也没办法了,在众人面前,胡老爹还是要点面子的,吩咐胡老娘杀鸡,下面条,留女婿,还特意叮嘱杀那只最瘦的不下蛋的。
家里的女人们忙起来了,吃完鸡汤面,留下了带来的礼品,张家老幺这婚事算是定下来了。以后也就是一年三节要买礼送,还要帮着岳家干活这些不提。因为双方都老大不小了,都快奔三了,能当爷爷奶奶的年纪了,也就没考查个三年五载了。一年后就定了结婚日子。
张家实在是穷,骋礼就给新娘做了一身新衣,花大价钱买了一条纯羊毛的大红底子黑花长围巾。这条围巾后来还陪伴着三姐妹渡过了整个小学初中的岁月,最后躺厢底了。
要不说胡老爹这人讨人厌呢,临胡老二出门了,他还整了一出。木匠打的陪嫁的家具,他愣是留下了小凳子、小椅子、小盆子,不给带走了。那边出娘家门的鞭炮都放了,大家伙都等着抬嫁妆呢呢,还弄这出。懦弱的胡老娘伤心加害怕,差点没把心肝哭出来。其他人也不敢呲牙。
胡老二脾气也上来了,一摆手,东西我不要了,您呀,留着您娶儿媳妇用吧!我还不稀罕呢!别哭了,我这出门子,就是脱离苦海了,喜事,哭什么呀?
就这么着,胡老二嫁到了老张家开始了另一段受气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