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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篇 ...

  •   12
      自那晚之后,有事无事,我脑子里便总会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当时的情景。
      看向圆满,这厮正好也看向我。
      心头一紧,我觉得自己露了个比街口二傻子还要傻的笑。
      圆满也笑了笑,笑完就继续低头吃饭了。以前倒没见着他对吃饭有这么执着。
      我看着他,突然就觉得咱俩似乎越来越远了。
      用完晚膳回房的时候,父王正好回来,步子贼快且气势汹汹。我见他朝我走来,脑子转得飞快,细数了一遍近日所作所为,除了跟宁牧湘一块儿厮混以及吃饭时不小心砸了两个碗掉了两块猪蹄且那两块猪蹄最后还被我捡起来吃了以外,其他还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我在想,父王是不是一时兴起准备抽我一顿玩玩,那这才叫真正的伤天害理,还有没有王法了!于是小爷我看着父王逐渐逼近的身子,唯唯诺诺开口:“父、父王,我……诶?”那来势汹汹的身影直接越过我,径直去了书房……
      这……
      我要去跟娘亲告发他。
      “娘。”我走在我娘跟前站定,“父王他不吃晚饭就回房了。”
      往常一天之中只要任何一顿不吃都会念叨一下午的娘亲这会儿居然没多大反应,反而默默叹了口气,说道:“你父王这阵忙。”
      看来宁牧湘说得没错,再好的夫妻都会有感情淡下来的那一天。
      “庆儿……”
      娘亲突然叫我,眉头蹙得很紧,忧心忡忡的模样。
      我道:“什么事?”
      我看到娘亲张嘴,却没听见声儿。过了片刻,我听见娘亲说:“你与那抚远将军之子……”
      咄,又是这话,这段时日小爷已经听了数遍,耳朵都恨不能割了,于是烦躁至极,摆摆手道:“行行行,我一定不跟他出门厮混,天天儿搁家里绣花行了吧?”
      真是烦人,府上没个玩伴不说,还不准我去外头,真是把小爷当女子养活。
      娘亲还欲说些什么,我却懒得再听,直直出了门。
      正往房里走,刘伯突然自我边上擦肩而过,行色那叫一个匆匆,险些把我肩膀擦起火来。刘伯走到书房便停了步子,进屋后把门关都得死紧。突然想起父王也在书房,这俩人不知在偷摸着折腾些什么。
      我对他俩这些勾当只当没看到,但此处太过安静,于是他俩的勾当被我听到了些许。
      “王爷,这……可是当真?”
      “嗯,你明日……”
      “好,那小王爷和圆满少爷……”
      “他们……唉。”
      居然还有我和圆满的名字,这倒有些不太寻常了。
      不过说到圆满,诶?这厮还欠我一个生辰礼物呢,于是无瑕再管其它,直直往圆满住处走去。

      13
      行至圆满院里,这厮竟不在,问下人也只说出去了,其他一概不知。
      还挺神秘。
      于是我只好东走走西看看。这院里的花花草草显然是被重新修缮了一遍的,实在无力回天的基本都种上了新的,唉,那天的情景又在我脑子里浮现,实不相瞒,我一直挺后悔。细数自小对圆满的欺凌,我突然觉得自个儿罪恶至极,简直十恶不赦。
      这种从无到有的转变究竟缘起为何?
      到底是我幡然醒悟?
      还是圆满太过凄惨?
      “你说呢?”我转头对宁牧湘道。在圆满那里等了老久仍旧没见着人,于是只好出门儿点儿乐子。此刻的此刻,我竟然在想,圆满这厮……是不是因为拿不出像样的礼物,所以在躲着我?
      宁牧湘一手执酒壶一手搭上我的肩,满口酒气喷薄在我耳边:“我猜,大概是因为……你,看上他了吧。”
      “说什么胡话!”我倏地站起身,顿觉一阵头昏脑涨,饶是这样我还是义正言辞说道:“我俩,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男人!你不能因为我对他心有愧疚就如此这般颠弄是非扰我心智!若是这样,咱俩玩了这么久,那你是不是也该看上我了?”
      宁牧湘这厮笑得一脸油腻,重新凑上来,手慢慢搂到了我的腰上,笑道:“你怎知我没看上你?保不准跟你似的,已经看上人家许久了而不自知呢?”
      我拍开他的手,“宁兄,再这样咱俩可就没法儿好好寻乐子了啊。”
      谁知宁牧湘这厮油腻不减,继续嬉笑道:“我看你这模样也喜欢得紧,要不你就从了我吧。你要是从了我,再好的姑娘我都不碰了。”
      “别别别,这世上好看的花儿多了去了,你可别在我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那多不值,到时候你那将军爹非带兵讨伐我、不,我王府上下估计都得被讨伐一遍。”我后退一步,“所以你还是放过我,造福那些女子们吧。”
      宁牧湘突然不笑了,坐回原处仰头喝了极大一口酒。
      这这这……这人怎么了?不会真爱上小爷我了吧?那就有些麻烦了,我已经有圆满了啊!
      ……
      什么东西,我怎么会这样想!难不成我对圆满真的……不不不!那不可能!圆满是男子,我也是男子!但是!古往今来,皇帝都有娈童……那我也……不行,我爹会抽死我的……
      “讨伐?下一个估计就到了吧。”
      我还天人纠结到无法自拔的时候,宁牧湘这厮居然开口说话了。不过他说的我不太能听懂,于是我问道:“你说什么呢?什么下一个?”
      对此,宁牧湘只留给我一个颇有一丝意味的眼神,然后仰头灌了好几口酒,“嘿!”话音落地,那酒壶就砸在地上变成了四瓣。合着这人砸东西还得喊喊口号助兴。
      “今日心情不佳,先行告辞。”宁牧湘变脸变得比发脾气的女人还快,转瞬就能笑嘻嘻跟我说东道西。
      不过,这厮告辞就告辞吧,临走时还颇为欠揍的摸了我屁股一把!
      “小心老子今儿让你……”还没说完呢,这厮就挥挥手走远了。
      这人还真是随性。
      真想打得他下不了地。
      目前天色尚早,我还不想回府,于是准备在街上晃荡一阵儿。
      谁知这一晃就晃见了个太子爷。
      这厮真以为自个儿穿件素袍子别人就认不出了?那低调奢华的布料暂且不说,他娘的你倒是换个马车少带几个跟班啊!算了,既然这孩子自以为自个儿不会被人发现,那我就把他当旁人,直接略过好了。
      不过不过,这五六个大内侍卫,人人带刀的,看起来倒是小心谨慎得很,不知道这孩子是去哪儿才这么大阵仗。
      于是我寻了个角落,暗搓搓盯着这孩子。眼看他一脸严肃刻板端端正正地迈进了一家店的门槛,有些眼熟,我抬眼一看,娘诶!
      这这这!
      寻欢阁!
      不至于吧!
      眼看着老鸨嬉笑着将这个只到她胸口的毛头孩子迎进去,我颇有些不厚道的想到,这孩子会不会喜欢比自己大的?也是,从小待在尔虞我诈的皇宫里头,又是太子,铁定自小没有尝到过关怀的滋味。
      唉,着实可怜着实可怜。
      我啧啧摇头,前面那个大婶突然说道:“爱买不买不买就走!闻了这么久味儿老娘还没收你钱,你倒开始过河拆桥了!”
      我闻声望去,嘿,就说怎么有股怪味儿呢,原来跟前停了个卖臭豆腐的摊子。娘的,熏了小爷我这么久我还没说呢,这大娘倒开始倒打一耙了。
      不过这大娘的声音着实有点大,我看到不远处的太子爷步子顿了顿,似乎往我这边看了一眼。于是连忙蹲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准备发作的大娘,“嚷嚷啥啊嚷嚷,呐!继续卖你的臭豆腐去!”
      “好嘞!”
      ……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能让人闭嘴有钱还能让人放弃自我。
      再起身的时候,太子的华丽车辇已经不在了,我于是准备继续晃荡。
      谁知刚走两步,在寻欢阁门口看到了一个打死我都想不到的身影。
      圆满。
      好好好,我真是小看了这厮了。
      看着一堆花里胡哨的手绢儿扫在一尘不染的白衣上和圆满白皙的脸上,我顿时无名火起,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儿,差点背过气去。

      14
      直至戌时,圆满这厮才带着满身脂粉香气回来。
      借着月光,我看到他脸上还带了丝红,于是气不打一处来,起身走到他跟前钳住他下巴问道:“今儿去哪儿玩去了?嗯?”
      “没有。”圆满的样子稍显冷漠了些,侧过头撇开我的手,径直往房里走。
      有了女人就忘了哥哥我了?我走过去扣住他的肩,冷笑一声道:“没有什么?去青楼也没什么可耻的,男人嘛,去就去了,跟哥哥我说说感觉如何?”
      手下身子明显一怔,圆满道:“你……看到了?”
      “看到又如何?”我走到圆满面前,讥讽道:“只是没想到这么不问世事一人,啧啧,一出世就找了个好去处,怎么的,要不要哥哥带你一块儿玩儿?”
      圆满顿了顿,走出两步淡淡道:“天色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你!嗨,多大事啊,”我怒极反笑,上前搂住圆满的肩,“你说的啊,走,咱俩一块儿歇息,增加增加感情。”
      看得出圆满的脸色立马变得跟鞋帮子上的灰似的,身体僵硬表情僵硬,亦步亦趋的跟着我的步子走。
      行至房内,热水早已备好。
      面对这一桶热水我倒犯了难,难不成我俩一块儿洗?
      目光顺着圆满的脸,再到修长的脖子……想想那画面,我竟然有些心跳加速。我猜想自己一定是疯魔了。
      “我猜,大概是因为……你,看上他了吧。”
      宁牧湘那句话浮现在我脑海,我打了个颤,赶紧甩甩头。怎么可能呢?嘿,怎么可能?我看向圆满,这厮坐在桌前十分沉默,烛光下,白色衣襟上那抹胭脂红格外显眼。
      怎么不可能!
      一想到他与女人干那事,小爷我脑子都要炸了!
      扑过去揪起这厮的衣襟,我狠狠咬了一口圆满的嘴唇,这里碰过,再转到白皙的脖子上咬了一口,这里肯定也碰过,再往下时,一双冰凉的手突然抓住我的手。
      我抬眸,“怎么?”
      圆满眼神闪烁,“你疯了不成?”
      原本淡色的唇被我咬了一口之后隐隐渗出了血丝,我突然想到那天划过圆满脸颊的碎玻璃碴子,忍不住一阵愧疚,手抚上他的脸,轻轻在那道印子上摩挲,想了想说道:“那天我不该冲你发火的。”
      圆满一怔:“没事”
      手自脸上滑落到唇畔,我看着那上头的血丝,轻声唤他:“圆满啊,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圆满还未说话,我已经将唇覆了上去。
      他的唇很凉,带着丝丝血腥味,我竟然有些上瘾。
      是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人的呢?
      大概是自第一天这人捧着有他半张脸大的肉粽,瞪着牛一样的眼眸,轻声唤我那声“庆哥哥”起,便再也忘不掉了吧。
      “我应该是喜欢你很久了。”
      圆满眸子蓦地睁大,我轻叹一声,盖住他的眼睛,继续吻了下去。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我道:“那件衣服,丢掉。”
      “嗯?”圆满不解望我,光滑的脊背袒露在我面前。
      心有些痒痒,忍不住伸手轻抚,我捏捏他的脸,拿起一旁干净的衣裳替他穿上,冲地上那摊外袍衣带裤子努努嘴,“昨儿穿去那么个好地方,还想留着回味回味?”
      闻言圆满一愣,之后弯着眼眸笑了笑,说道:“嗯,那就丢掉吧。”
      这才乖嘛。我满意一笑,俩人刚把衣服穿好,便听门口哐啷一声,吓得我一个激灵。定睛一看,原来是过来送洗脸水的丫鬟,打翻了铜盆,正一脸见了鬼的表情看着我俩。
      圆满看了我一眼,脸渐渐红了。
      我端起架子道:“怎么搞的,连盆水都端不稳了?!赶紧下去,让膳房炖只鸡补补。看什么看,还不快去!”
      丫鬟这才唯唯诺诺的走了,走时脸上又添了几道雷劈般的不可置信。
      待我俩洗漱完毕,肩并肩走进饭厅的时候,我看到我娘隐隐泛着泪光的眼。
      “看到你俩感情这么好,我也放心了。”我娘欣慰道。
      我道:“是啊,这是不是娘亲你最乐意看到的?”
      娘亲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说是。
      我暗暗握住圆满的手,冲他挑眉,眼看着这厮的脸色缓缓由白泛红,心头像是沾了蜜似的。
      不过今儿怎么感觉饭厅宽敞了不少?
      我环视一圈:“我爹呢?”
      娘亲笑容渐消:“出去了。”
      我喝了口粥:“这么早?”难不成进宫去了?
      “嗯。”娘亲不再说话,反而夹了块儿饼给我,我猜想大概是想以此来堵住我的嘴。切,我又没问什么。
      用完膳后,我说要带着圆满出去玩儿,娘亲果然满口答应,还额外赏了我些银子。早知道这样我小时候就应该带上他,否则也不会因为老问娘亲要零花钱被父王抽了。
      装模作样揽住圆满的肩走到外头,正准备出门的时候,我爹回来了。瞧他行色匆匆一脸凝重的模样,我想作为他的孩儿,多多少少应该宽慰他几句。
      我道:“爹……”
      “这儿没你的事,滚回院子里去!”爹字还没落地,父王就停下脚步对我轰炸了一番,末了,还召来几个小厮,当着我的面说道:“从今儿起,小王爷不准踏出府外半步,你们给我看好了,若有半点差错,小心你们人头落地。”
      之所以是当着我的面而不是当着圆满的面,是因为父王转头对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柔了不少:“这几日外头乱得很,小满无事便呆在府里不要出去,要买什么要用什么让下人去置办就是。”
      我想我大概真的是捡来的。

      15
      王爷都下了死命令了,不执行是不行的。
      于是我走到哪儿都有一帮子人跟着,特别是将将靠近门口的时候,更有不知道哪儿钻出来的人稀里哗啦跪倒一片,哭着喊着让我饶他们一命。没奈何,为了普度众生,我只能舍己为人,每天开开心心的往圆满院子里跑。
      不是我说,圆满这人还真是含蓄。咱俩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见着我还是那副老样子。逗逗他就笑笑,不理他就自个儿看看书写写字,稍有些不同的是,我在边上的时候,每隔那么一会儿,他总会抬头看看我然后再继续埋头看书写字。这让我很是欣慰,于是在他恰好抬头的时候,我总能露出一个春风拂柳般的笑。
      突然想到一个事儿。
      恰好这时圆满刚看完一本书,我立马拉着他的手道:“圆满啊,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我生辰礼物的吗?怎么现在还没见影儿啊?”
      圆满怔了怔:“我都忘了。”说罢弯眸一笑,起身走至书架前,从一锦盒里拿出一件物事。
      “这个。”圆满将手里物事递给我。
      一块儿成色不错的玉佩。
      我拿在手里掂了掂:“玉倒是不错,但你这也太不走心了,这样的玉佩自小到大我不知有过多少。”
      圆满笑了笑,继续坐在书案前看书去了。
      我拿着玉佩把玩,总觉得这玉越看越熟,却又不记不起到底在哪儿见过。边想边看圆满,心底渐渐有些痒,便将玉佩挂在腰间,起身自后头环住他,亲亲他的耳垂,“圆满啊,别看书了,陪我玩儿会儿吧。”
      圆满不语,从我这个角度能恰好看到他轻颤的眼睫和逐渐红润的脸颊,于是探过头去看他,嬉笑道:“哎呀呀,怎么脸红了?是不是想到什么少儿不宜的事了?别害羞嘛,你看看我你看看我。”
      圆满顺从地侧过一点头,我按耐不住吻了上去。
      一直折腾到下午,我俩才从房里出来。
      圆满脸上红晕未消,我见他这副模样着实可爱得紧,忍不住捏捏他的脸。此举被下人见到,又是一副惊掉了下巴的表情,我恶声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有那么不可置信么?小爷我跟圆满少爷感情好不行么?”
      于是顿时人作鸟兽散,大家该干嘛干嘛,剩下几个奉命看着我的还留在原地雷打不动。

      16
      就这么与圆满欢度了几个春宵,不,良宵……算了,都一样。
      出不出府于我来说已经变得可有可无了。
      我娘见着我还说我胖了,我笑嘻嘻看着圆满说:“圆满胖点儿才好呢。”
      自那块玉佩被圆满送给我起,走哪儿我都带着。
      这日正用完膳往门外走呢,娘亲见着忽然惊呼道:“这不是你小时那块儿莫名不见的玉佩么?还是当年皇上赐的,你在哪儿找着的?”
      我看看腰间的玉佩,思来想去半晌,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么眼熟了。
      这块儿玉就是当年赏给那替我买话本子吓唬圆满的小厮的那块。我还记得那会儿我特宝贝这玉,因为是皇上御赐,走哪儿都觉得倍儿有面子。我转头看圆满,这番话他显然是听得清清楚楚,但这厮却望着远处,不语。
      我于是随便找了个借口把我娘打发了,拉着圆满回了房,笑嘻嘻问他:“圆满啊,快告诉哥哥我,这玉佩你从哪儿来的啊?”
      圆满垂了眼睫,还未说话,门就被“砰”一声推开,刘伯喘着粗气的身影凶神恶煞窜进了视线里。
      他见着我俩拉着的手一愣,随后声音像根针一般扎进我的耳朵:“小王爷快走啊!再不走就没命了!”
      我一惊,脑袋里开始反复思索这两日又了些犯什么错。
      看看圆满,这厮竟然还低垂着头,哼,就不能稍稍担心担心我么。
      刘伯见我俩没什么作为,上前将我俩的手扯开,自己一手拉着一个,边往外头拖边说:“这会儿是真出大事了,王爷谋反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且人证物证俱在,禁卫军已经往这边赶来准备抄家了!”
      这这这!
      我一时难以接受:“什么!我爹要谋反?!我怎么不知道!”
      刘伯头也不回:“你要知道还不大着嗓门儿说漏嘴么!此事一直没跟你俩提,一来是帮不上什么忙,二来……王爷说,到时若是败了,念在你俩不知情又年纪尚轻的份上,或许能放你们一马。愣着干嘛!快走啊!”
      我甩开刘伯的手:“刘伯,骗人可是要遭雷劈的。”
      刘伯气得一跺脚:“事到临头了我骗你作甚,我还怕自个儿折寿呢!”
      刘伯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让我信了七八分,我感觉自个儿上下两片嘴唇都有些打颤:“我娘呢,我娘去哪里了?我爹呢,我要找我爹。”
      说完发了疯似的往门外跑,刘伯拖着圆满跟上我,一把攥住我的胳膊道:“夫人已经被人接走了,王爷现在自身难保,他让我回来就是护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小王爷你就懂点事吧,赶紧跟我走!”
      难怪难怪,难怪我爹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神色匆匆,难怪我娘笑里总带着丝愁绪,难怪这几日要人把我看着不让我出去,原来竟是这么个原因。
      “那你总得告诉我他为什么想不开非要谋反吧”我道。问完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傻,这自古以来,谋反不是被逼的,就是被逼的。伴君如伴虎,哪个皇帝都不想自个儿的位置有一丝一毫的威胁存在,就算我爹没招惹他,也总会整点法子治治他。对此我觉得我爹还挺男人,有那么些宁折不弯的精神在,就是点儿背了些。
      刘伯不再言语,一个劲儿的拖着我俩走,跟放风筝似的。
      “走不了了。”
      圆满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是从未有过的冷淡,我竟有些怀疑这会儿的他是不是圆满。

      17
      我心一沉,还未开口,刘伯已经替我问了:“圆满少爷你说什么?”
      圆满自刘伯手里抽回手:“这不过是皇上设的局。”
      此时此刻刘伯的表情还是比较有看头的,只见他呆愣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一般伸出手指指着圆满,抽风似的往后退了两步,张大了嘴巴抖着脸皮说:“你……是你……”
      而我脑子基本上是作废了,顺着刘伯的手指看向圆满,后者表情依旧平淡,平淡到好像现在咱们在讨论的不过是谁撕了谁的课本一般。不不不,我记得小时候圆满被我诬陷玩断先生戒尺的时候,激动地脸红脖子粗的,完全不是现在这样,嘿,小娃儿长大了就是不一样。
      我死死盯着圆满,希望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但是没有,什么都没有,他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我。
      不远处已能听见整齐划一的铁蹄声,我看着圆满那张脸,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死在这里。
      铁蹄声以至耳边,有人来了。
      我转头,锃亮的盔甲晃得人睁不开眼,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我觉得命运忒他娘的作弄人了。
      我突然就笑了,恭敬行了一礼:“牧湘近日可好?劳烦抚远将军替我问候一声,就说我明白他上次那句话的意思了,大家各自珍重吧。”
      抚远将军的眉头似乎皱得更紧了,他手里拿着一道圣旨,沉默之后便开始宣读,一字一句砸在我身上。
      大致意思就是仁王大逆不道企图谋反,幸好皇帝早已识破其用心,现在抓其子抄其家撤其位,由抚远将军押回听候发落。
      这种话自古以来都是那一套现成的,连杀个人都如此毫无新意,我实在无话可说。
      之后抚远将军将手里圣旨递给手下,又接过了另一道圣旨,这道圣旨里头的内容是嘉奖,嘉奖护国有功的圆满,卧薪尝胆,机智过人且出淤泥而不染的圆满。
      刘伯突然笑了,仰天大笑那种,吓得我心脏狂跳。
      我听见刘伯说:“圆满少爷,你可知王爷夫人真真是待你如同亲生么?”
      “国事面前,没有恩情。”
      圆满的声音特别冷,他两手负在身后,平视远方,那副模样倒真是像极了一个上位者。
      我从不知他竟还有这样一副面容。
      “好,好一个没有恩情。”刘伯的样子可以说是呕心沥血了,我上前拍拍刘伯肩头希望给他点鼓励,我告诉他:“刘伯,你说什么呢?他不是圆满啊,他怎么会是圆满,圆满不是这样的。”
      我走到圆满面前,手伸向他:“你们把圆满藏到哪里去了?快还给我,否则我就不客气了。”
      “小王爷你说什么呐!你看看清楚,他就是圆满!”刘伯简直声泪俱下。
      我不耐烦道:“刘伯你是老眼昏花了吧,这人这么丑这么势利,哪有圆满一半儿好?这人跟圆满简直没法比。”
      “小王爷……”
      “我是圆满。”
      圆满回头看向我。
      仅仅四字,如鲠在喉。
      突然想起以前看的话本子,里头男男女女恩恩爱爱吵吵闹闹,抓住一点苗头就闹得凄凄惨惨戚戚,好像失了彼此就活不了了似的。类似现下的桥段也有不少,那会儿是边看边笑,觉得世上怎会有如此矫情的人矫情的事,现在却是懂了那滋味,只恨一颗心是肉做的,痛得丝丝入扣。
      我无语望了半晌天,天知道小爷我矫情起来竟比那话本子里头还过犹不及,当真是惭愧了。
      “庆小王爷,随我走罢。”
      我被抚远将军肃穆的声音拉回神,低头却发现刘伯已经晕厥,这着实让人震惊,作为一介铁骨铮铮的男儿居然因此事而刺激得不省人事,但转念一想,我觉得赵家是幸运的。
      “好,在此之前,劳烦将军找两个人将刘伯抬上,他现下这副模样恐怕没法自个儿过去。”
      我冲抚远将军微笑拱手,同时我觉得抚远将军不太人道,刘伯好歹是个年事已高的男子,就这么放任其躺倒在冰凉的地上,这实在是残忍了些。
      唉,罢了罢了。
      任他人将枷锁扣上,小王爷瞬间变为阶下囚。
      我就这么与圆满擦肩而过,几步的时间里我看着他,脑海里竟然浮现出我俩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腰间有件物事在打晃,我突然想起来,停下脚步问道:“对了,圆满啊,你还没告诉我这玉佩你是怎么拿到的。”

      18
      圆满看着我不语,我自顾自道:“啊,我知道了,你一定早就知道这是皇上赐予我的……这是我对圣上不尊的证据,是么?”
      圆满冷声道:“是。”
      我笑:“你当真这么恨我?”
      圆满望向别处:“是。”
      “就因为那会儿把你作的文章撕了?”
      “……”
      抚远将军干咳两声:“庆小王爷,该走了。”
      我点头。
      圆满的白衣在余光里逐渐缩小为一个点,直至看不见。
      我问抚远将军:“他不用跟上吗?”
      抚远将军目视前方:“圆满公子的任务已经完成,不用再去宫里复命。”
      我点头:“那我等下还能跟我爹娘团聚么?”
      抚远将军道:“自然。”
      我笑道:“得,一家三口能死在一块儿也是种运气,挺好挺好。”
      抚远将军突然转头看我,目光里的含义很是复杂。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我倒是懒得深究,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心里莫名泛苦。
      “庆小王爷所说确是,若能在死前能再见自己的妻儿一面,倒是一种幸运,但你我都知道,很多事情不过时间问题罢了,今日是你王爷府,明日说不定便是我战死沙场了。”
      是,大家都明白,不过是上位者的疑心作怪。
      皇帝与自己博弈,我爹是弃子,抚远将军、圆满皆是棋子。没有一颗棋子能够永远留在棋盘之上,一切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与爹娘在牢里重聚,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被拉到殿前,由皇帝亲自审问。
      皇帝端坐大殿中央,左边站着公公,右边坐着太子。
      太子这孩子真是啥热闹都爱凑。
      我看着太子,后者死死盯着我,我便冲他笑了笑。
      结果这喜怒无常的孩子就不看我了。
      无非是古往今来那一套。
      我爹造反确是迫不得已,但这不是理由,皇上也不会听,他既然如此做了,便一心只想要我爹的命。
      事已至此,我爹认罪,我娘垂泪,我跪在他二人之间,恨自个儿之前太不懂事。
      好歹还挑了个良辰吉日,三日后问斩。算一算,那会儿正好是十五,果真圆满。
      审完,皇帝率先离去,太子这孩子还算有点人性,经过我时脚步顿了顿,欲言又止说了个“你”字。
      我因这个“你”字,不由地抬头看他。先是明黄色衣摆,再到紧皱的眉头,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威严赫赫。
      被自个儿看着长大的毛头孩子这么瞧着着实不是滋味,我道:“就因为我往日老拿身高压你,如今你便也想要我尝尝这滋味么?”
      太子还没说话,我爹便率先做出了反应,他本想跟以往一样直接上手给我一个嘴巴,却忘了自个儿此刻已不是那个想打就打想骂就骂的王爷,双手被铁链缚着,哗哗响了一阵,最终落下一声叹息。
      我倒宁愿被我爹像以往那样对待。
      “你看,我因为语气不敬,我爹就这副模样,恨不能抽死我,你说他怎会谋反呢?启书啊,你说是不是变幻无常?这世间是,你是,圆满也是……启书啊,太子爷,你这副表情是意欲何为,我说错了么?若不是亲眼见着,我当真不知你与他竟是事先便认识了的,毛头孩子逛青楼,嘿。”
      反正将死,我眯着眼睛随口乱扯,我爹在边上直呼杀才,我娘则在边上喊老爷。
      启书半晌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最终他开口:“你好自为之。”声音伴着脚步,越走越远。
      我忍不住笑:“好,行,没问题。对了启书啊,”前方那一身明黄的人顿住脚步,“若你跟圆满还能见面,便帮我跟他说一声对不起吧。”
      启书回头:“你……不恨他?”
      我摆摆手:“恨什么?从小到大被欺负的又不是我,我这也算是死有余辜。不过我再不想看见他,三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喝我的孟婆汤,来世也不用相见,大家各自珍重。”
      启书没有回话,径直走了。
      然后我和爹娘便被押回了天牢,静静等待三日后的死期。
      但偏偏最后的几日也不让人清净,第二日刚睡醒,便听见牢门叮铃哐啷一阵响,随后便进来一人,眉目含笑,甚是讨打。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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