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伊人》久为忘夏君

3、第 3 章

　　没有人知晓，当朝公主精通刀剑之物。那不是件值得称道之事。
　　女子尚武已被众所不齿，何况贵为公主？
　　秋接过信笺，也不看，便扔往一旁。淡淡的梅花香，又是六部尚书的儿子，不用看也知道说的是什么。总是那般用心地遣词造句，再用工笔细细描上一枝梅花，那么多年了，从未间断。
　　当初就是为的他与皇兄吵架。皇兄说，这是门好亲事，门当户对，且青梅竹马，他也不是不好，总是体贴入微，深谙尊卑之礼，每次开头总恭敬地以“公主”称呼，又略显了生疏。可秋总不希望就此束缚于皇家，端坐终日。她仰慕那些或寒或冷的带刃之物，她也想亲手抚过纤薄如纸的刃，品一品嗜血的滋味。但另一边，她却又不知道，从小在皇家长大的自己，是否适合过这样的日子？
　　这么说来，夏生的双环又为谁所作？在环上并未见有名号，但如此精湛的技术，世间少有。夏生这个女子呵，总是让她好奇不已。
　　“吕杜柯。”不用回头，秋也知道谁来了。每到这个时候，她便开始出没，声音随时会响起，掷地有声，撞击到墙壁再回转过来，掩饰不住轻狂。
　　“那是我的师父。”见秋不言语，夏生又加上一句。秋颔首一笑，回头：“夏生小姐为何总能明了我心中所想呢？”
　　“这个问题，我不回答。”秋抬眼向她，却找不出可以突破的口。倒是斩钉截铁的决绝，于是叹口气，作罢。回转抚琴，玉指一拨，萧瑟和弦。
　　夏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跃到房前的梧桐枝上，也不看秋，只看着月亮，朱唇轻启，唱出声来，清晰悠长，在深夜的院落内分明，压得织虫的鸣响也失色。
　　柳絮随风总氤氲，
　　花无缺，月无边。
　　春色如水溢堂前，
　　无愁忆当年。
　　红色的满月格外诡异。

　　“请公主在我和大哥之外的人面前，莫要提起夏生。”
　　秋疑惑地侧目，慕容思卿却没有看她，自顾自地为书分类，仍是一样的面无表情。极少见的慕容家三子，今日偶在书库遇上。因略显尴尬，于是也没有开口搭讪，只径在一旁翻书，没料到他倒是先开了口。
　　“为何？”秋饶有兴味，思卿却不再言语。一时空气沉闷。
　　“那是自然的。”夏生听说秋日间的遭遇后，笑出声来。“你可以提前慕容榛，但你不能提起慕容夏生。”
　　“夏生。”秋转过身，直视夏生双眼，“我一直想问，夏生和榛，慵懒昏睡和操舞乾坤，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秋生杞，夏生榛。”夏生一抬手，屋际飞下一只白鹰，停落她肩头，“都是我。”
　　“那未，你对于慕容家，又是怎样的存在？于榛，于夏生。”
　　“秋水公主。”夏生冷冷抬眼，语气严肃，“你今天的问题已经问完了。”纵身一跃，便消没了夜色中，剩得一把虚幻的声音在廊间绕梁：
　　天为七重，狱为九重。九重狱者，谓之溟。凡众叛亲离者，皆受之。

　　来自皇宫的催婚书。
　　“嗤”秋不屑地一笑，眼神空洞，径穿过窗山，落在后山那若隐若现的木屋。
　　离最后做决定的时间越来越近。秋从一开始就明白的，慕容山庄只是个暂居，终不可能护她一生。对于那位善画梅花的公子，秋说不上是厌烦抑或愧疚。
　　她终日百无聊赖，琴棋书画，都排遣不去寂寞。小时，她总爱伺伏殿前，窥视殿上人佩带的刀剑。及芨之后，便再无法如此尽兴。史有御用司剑女御，皆是齐集天地灵气，终身中为刀剑守洁的女子。那曾经是她的梦想。只是，怕从未开过公主为御剑司的先例吧。
　　秋又想起皇兄在轿前说的话。
　　既生为公主，为什么会拥有一颗不驯的心？
　　为什么桀骜不羁的灵魂，会束缚在一具行尸走肉的躯体里？
　　“众生皆为孽。佛曰：‘不可说’。”秋慌乱抬起头，正瞄见窗外一闪而过的身影。夏生轻掀左嘴角，诡异一笑。秋冲到窗前，慌张得衣发凌乱，却再寻不着踪影，只剩山风满楼，遍室曼佗罗花香。

　　“读心术。”无双微一颔首，肯定了秋的揣测。
　　“舍妹自幼通晓读心术，为此父亲才把她离世抚养，算是一种保护。”转身将书合上，复还书架之上。“任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心被人轻易读懂吧？公主，你也一样。”
　　“那未，为什么你们要唤她夏生，却又不许在人前提起呢？”
　　“秋水公主。”无双忽地眼一抬，目光似剑。果然是兄妹，一严肃起来总让人毛骨悚染，万物肃杀。“好奇心太盛，是会害死人的。”
　　冰冷清冽的声音，抖落所有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