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伊人》久为忘夏君

2、第 2 章

　　是夜，满月。
　　月朗星稀，桂影摇曳，枝桠中渗出诡异的色彩。
　　秋合上书卷，叹了口气。想起今日无双带她去到曼驼山后山坡的独立木屋之事。漫山的曼佗罗花，只有这儿有不一样的色彩，细碎娇弱的白色花儿，风一吹，发出玎玲的脆响。无双说，这是风信子，慕容榛最喜欢的花，父亲便竟由她破坏这一山紫色。
　　慕容榛，慕容家第九个孩子，不知为何，竟隐瞒了她的事一十七年。同在曼驼山，却不能住进慕容山庄。若是说慕容家禁忌她的存在，为何又会容许她种遍风信子，一显宠溺？
　　无双推开木门，左手一抬，挡去上面掉落的重物，像是早清楚这些机关把戏，倒是把跟在后面的秋吓个不轻。走到床前，无双一个巴掌下去，床上的人儿迷迷糊糊醒转。正是昨夜那女子，却全不见锋芒，衣松带宽媚眼如丝，尽是慵懒。见到无双，她双手环过他脖子，露出小女孩的娇笑，轻轻喊了一声：“哥。”
　　无双佯装威严，却仍是掩饰不住柔和：“榛，昨晚刺客来，为何山庄内会无人知晓？”
　　榛放开他的脖子，打了个呵欠：“因为中了我新制的迷魂香。”
　　无双哭笑不得，敲了幺妹脑袋一记：“不是叫了你别拿家里人当试验品吗？”
　　秋站在一旁，静看兄妹嬉闹。平日稳重的慕容无双，难得一见的温柔，像是在幺妹面前才能卸下全副武装。稍顷，榛又睡去。无双起身，转头对秋歉意一笑：“如公主所见，幺妹终日昏睡，恐怕无法实现你的意思了。”走出木屋，轻轻合上门扉，像担心吵醒屋内人一般。似乎低头思考些什么，复又转过头来，对秋一字一顿地重复：“还请公主不要向外人提及榛的事。”
　　慕容家九子，慕容榛。对于慕容家她是个怎么样的存在？
　　“不知。”秋揪落一片花瓣。
　　为何她要自称夏生？
　　“不知。”又一片花瓣。
　　为何她日日昏睡？
　　为何她夜里跟日间完全不一样的神色？
　　为何她武功及用药已达上乘之境，却从未在江湖上听闻？
　　“不知。不知。不知。”揪落最后一片花瓣，随手将花托一扔，秋托腮依在窗棂上，不去看那满地飘落的未知。轻叹气，月红芽白。
　　身后却传来一阵轻笑。“公主好雅兴，何故在糟蹋花呢？”
　　秋一惊，蓦然回首，慕容榛，又抑或是慕容夏生，正坐在房内椅上，盘腿轻笑，诡异得像一只猫儿。何时进来的？竟无一点声响！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我道与你知。你径可以问我，只是……”伸出食指置于唇边，作噤语状，“每日我只回答一个问题。”

　　龙生九子，形各相异。九子不具龙形，其名睚眦，噬父夺母，世所不齿。
　　“九是个禁忌的数字。”秋想起夏生唇边的似笑非笑。她要她叫她夏生，她不喜欢榛这名字，又抑或是她太喜欢榛这个名字，不允许慕容之外的人念叨。
　　她并不是日日昏睡。她只是夜间活跃，纵横于树影之间，全身皆黑，只剩手上两刃寒光。那白光，很是诱人，像是秋一直渴求却无法述其实的东西。
　　“舍妹的武器？”无双放下书卷，一怔，复又浅笑，“家父尚未给舍妹配备武器，恐她伤身。公主何出此问？”
　　秋摇摇头，踱出书房，踱过长廊，踱过满山曼佗罗香。慕容夏生，这是怎样一个女子，勾引了她在深宫内院多年早已冷却的好奇心，压抑不住，跃跃欲试。
　　在众人眼中，秋水公主是所有在室女子的典范，温文知礼，从不作无理要求。没有人知道她的心，她已经用层层罗裙包裹，早已黯淡。她其实是多么不驯多么渴望自由，没有人知晓。
　　“龙筋。”秋拖曳长裙，步过慕容梓厢房。
　　“倚天。”秋步过慕容无双书斋。
　　“秋风。”珠钿细响，秋步过慕容清武场。
　　“冷月。”镯环碰撞，秋步过慕容芩回廊。
　　“阴阳。”秋步过慕容思卿阁楼。绣鞋一转，转身望向山后隐约可见的木屋一角。天下第一鞭、剑、扇、刀、双剑，龙筋、倚天、秋风、冷月、阴阳，为武林第一家慕容全数拥有，无可厚非。那未，她手上的又唤作何名，那两刃冷得出奇的寒光？
　　“乾坤。”夏生轻笑。秋猛一回头，她正坐在梧桐枝上，玩弄手中双环，见她看着自己，纵身一跃至跟前，仍是无一丝声响。她总是出现得如此突然。
　　“白天其为乾，环身金黄，极软，所过之处不见伤，名如意。”夏生唇边挂着歪笑，将环示于秋前，一转手腕，换了一面，“夜里其为坤，环身银铂，细且坚，无可敌之物，名月光。”
　　秋仍是那副端庄模样，却掩不住欣喜：“仍未入夜，夏生姑娘何故早起？”
　　“已是黄昏了，秋水公主。”夏生一掀嘴角，抬眼透过秋的肩胛，看向身后阁楼。“三哥。”
　　秋顺着声音侧首望去，慕容思卿正倚着门框，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秋水公主倒是对武器甚是了解。”
　　“过奖。”秋略一欠身，转身欲离去，猛然一只白鹰眼前掠过，如那夜一般。她醒悟些什么，回首，已不见了兄妹踪迹。
　　满园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