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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流年蹉跎春暗度•下 ...

  •   待那绮丽女子悄悄远去,越靖王才松开了手,寅之急切说道,“王爷,王妃分明是给敌军报信,为何不让末将将她拿下?”

      越靖王皱眉苦笑,眼里是无尽的苍凉,“眼下就要攻城得胜,她却还是抛弃了我,也罢,就算我夺得皇位又如何,终抵不过她的离弃。”

      “王爷!”寅之急得大喊,“胜利在望,天下就快是王爷的了,怎能如此犹豫,不过一个女人,天下何处没有?”

      “寅之!”越靖王沉声喝他,眸中严厉锐光是他从未见过的苛责神色,他摇摇头,将痛苦抑在喉头,“你不懂,若她不做皇后,我要天下做什么,若她将我离弃,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若她不做皇后,我要天下做什么,若她将我离弃,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寅之呆怔,半晌无语,听他喃喃重复,心中莫名一阵悲哀,眼见越靖王昂首向天,脸容浸在漆黑夜色里,他依然不懂,为何他的天下如此狭隘。

      若她不做皇后,我要天下做什么,若她将我离弃,我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越靖王不停自语,喃喃惆怅,而后长长叹息一声,“寅之,快带着你爹和家人走吧,越靖大军将会速败,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

      寅之重重一跪,深深磕头,“不,王爷,我们全家誓与王爷共存亡!”

      越靖王却再次摇头,眸中是寅之无法看懂的神色,深似寒潭,悯若春水,“你不懂,我此生已败,再战无意,你们都走吧,不用陪我送死。”

      说着他迈开沉重步伐,蹒跚离去,头一次,寅之觉得他一瞬忽老,老得连路也走不稳,旁人只需轻轻一触,就能将他掀倒。这战神一样的人,居然就这样腐朽在一个女子的纤纤素手间。

      第二日,越靖大军腹背受敌,惨遭奇袭,战战溃败,最后全军覆没。

      “我记得,当日王爷独自在主营喝酒,喝到神智不清,探子连连回报急情他也不理,醉倒前他朝沙场将士们战死的方向跪了下去,深深磕了三个响头,再未能起身……”回忆惨烈往事,寅之喉头骤紧,悲不能言。

      清妩静静站立,眼前浮现父王死前那一头霜降白发,空洞眼神,即使看到母妃的摧花泪颜,他灰暗的眸子也再未转动,仿佛一尊木偶,毫无生命,虽生犹死。行刑的前一刻,他忽然笑意宛然,落下此生第一颗,也是最后一颗眼泪。

      父王死后,母妃终日以泪洗面,浑浑噩噩,无论沈儆如何百般示好,她依旧脸如冷霜,再未开口。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这是母妃被迎至皇宫后,对沈儆所说的唯一一句话。

      所有的疑问和恩怨,到这里都嘎然而止,清妩终于明白为何母妃终日郁郁寡欢,为何悒郁而死,却原来,是用余生在忏悔,她背叛了携手一生的良人,罪无可恕。

      “皇后?”寅之见她立如玉雕,面罩冷霜,一头青丝被风吹得旖旎绮丽,身上素裳惨淡,整个人宛如淡进天色里,随时都会消失,不由觉得恐慌,忙急唤一声。

      清妩却是淡淡将目光自缥缈处收回,平静地说,“回宫吧。”

      没有惊怔,没有愕然,没有发狂,更无一丝伤痛,她只用再平静不过的姿态,再平常不过的语气说一声,“回宫吧。”

      回宫吧。

      清妩低低一呢喃,伸手撩起一只白玉雕琢的酒壶,镂金刻银的弥勒佛,正敞着肚子咧嘴朝她笑。金杯里一潭醇香佳酿,琥珀诱人,仿佛枕书大婚那日,她仰头喝下的美酒,以为会醉的,神智竟异常清楚。

      头一仰,手一抬,衣袂蝶舞,一杯醇酒已然下肚,勾起腹中燎火阵阵,空烧的难受,却将心底缕缕痛楚逼至绝境,抽出十分快意无比,徒留一副躯壳,晃晃悠悠做了游魂。

      鬟髻尽散,青丝凌乱覆住半张脸,眼眉笑得那般恣意,却在深底蓄满一池的泪,一切悲喜终成灰,真相竟是这样残忍,仿佛心口霍然被剜下大半,这样血淋淋。枉她半生隐忍蛰伏,将沈从恩视作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可真正致父王于死地的,竟然是那娇弱无依的母妃,是父王千宠百惯的爱妻。

      手似秋千晃,怎么也抓不住酒壶,含糊倒了一杯,却将自己洒了满襟,不由出声一笑,傻。多年执着,竟是一场空,她不惜一切靠拢皇权,将那年少依恋狠心抛下,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已不知该如何走下去,前路一片迷茫,左右都是峭壁,进不得,退不得。

      “妩儿,你记住,天地间唯有权力才是一切!”那雄浑话语,坚定神情又浮现眼前,清妩凉凉一笑,修白玉指拈起酒杯,仰头喝下,琼浆玉液涌唇而出,顺着脸颊滑落,融进泪水里,坠进纤长颈项,覆上心头一片冰凉。

      冰砚和芸艾瞧着心急,却又不敢阻止,方才一声劝阻已将她激怒,那凤眸里寒芒毕现,怵得她二人顿时噤声,只觉一股寒气袭身,再不敢说话,只匆匆派人通知皇上,望他能劝得。

      金丝黑袍凛然生威,隐含一丝震怒,衣袍翻飞不息,割裂寒冬夜风,剑眉紧攒,瞧也不瞧欣喜下跪的冰砚芸艾二人,生生一脚踢开蘅晚阁的大门,轰然一声闷响,门环犹自颤动。

      三步上前,狠狠夺下她手中糜烂金杯,刻意压抑的话音迸出缕缕怒意,咄咄目光的深处却是一片缱绻的担忧,“你在做什么!”他怒吼,一把将她扯离酒桌丢进芙蓉软帐,“来人,把这里都收拾了。”

      侍女鱼贯而入,麻利地将一切整理好又迅速退出,冰砚轻轻带上门把,转身瞧见芸艾复杂目光,心中一动,“你说我们还要守着么?”

      芸艾淡眸浅笑,“走吧。”说着便朝外行去,青衣青裳的背影犹有一丝寂寥,渐渐化在了夜色里。冰砚望着她的身影良久不语,那种寂寥她曾在小姐身上见过,淡如一把濒将飘散的烟,却分明瞧得清楚,不由低低一叹,无端觉得萧索。

      “为何这般作践自己?”莳杰抑住浓烈愠怒,单手托起她沉沉头颅,望见她迷离目光悲戚神色,心底蓦然一窒,针尖般的疼。

      清妩却慵然一笑,媚眼如丝,一双玉臂堪堪向他伸来,依依勾上他若松柏秀颀的颈,随后整个人都贴了上来,软玉温香在怀,谁能不乱。

      一股无名怒火自心底而上,他手上一重,强硬扯下她绵软双手摔在一旁,将她整个人掀翻在榻,正待严责,却见那娇媚女子双目靡丽懵然望他,浅勾唇角半卧在床,柔若无骨的身躯弯成动人弧度,楚楚朝他蜿蜒而来,衣衫凌乱却暗含媚惑,如海棠半醒芙蓉承露,风情万种地挑战他的理智。

      这不是妩儿,绝对不是。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目光却贪婪流连在她春光无限的胴体,自那纤巧玉足上移,滑过旖旎罗衫之下的藕质小腿,掠过她初雪净白的五指,拂过若隐若现的玉钩锁骨,抚上弯月轻抿的唇,终落在那双看似柔媚却始终幽寂的眸子里。迷离的,柔腻的,娇糯的,美艳的,千种风情,万种风流她都能拿捏,却唯独心最深处,那种噬骨的忧惧寂寥是怎样也无法掩盖的。

      粗糙掌心摩挲着细嫩肌肤,他多年握剑的手已然长出薄薄一层茧,迟钝地感觉不出这底下的娇弱,那高雅颈项分外孱弱,只需他稍一用力便能扼断。扼断!他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为何会有一瞬而过的杀机,为何觉得她终有一日会背叛自己?

      缓缓将手撤离她令人惊艳的醉颜,拉过一旁的锦被替她拢好,他贪婪而迷恋地注视她酡红容颜,这是平日里不得而见的苏清妩,媚丽多情,酥软迷醉,恰春光迤逦,若丹琼送香,天姿国色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美。

      他望着她,陡然闭目决绝起身,却被她紧紧攀住臂膀——明明是那样一双纤弱的手,却在此刻生出无穷力量吸附而上,令他挣脱不得。如梦魇般的娇颜瞬间媚笑而来,抬首偎进他颈间,柔荑若水草多情,依依锁住他欲抽离的身,目漾一池桃花轻轻滤过他的眼,他的眉,蜻蜓点水般掠过他的唇,销魂蚀骨。

      “苏清妩!”莳杰大吼一声,火冒三丈将她狠狠一推,迅速起身离开,却——依旧被她吸附在身,那双手竟如幽灵般无声无息掣住他。他正欲厉声斥责她,却见一汪秋水盈盈满漾,唇依然在笑,依然是惑人弧度,泪珠却似鲛珠般滚落,一颗一颗,将他的心也融成涓涓细流。

      终于再也忍不住,莳杰俯身将她锢在怀中,一垂首便触上她温软唇瓣,如兰幽香,扯落一袭胭脂罗帐,吹灭案上泪流红烛,只剩芙蓉春帐缠绵,气息交织如炽,悱恻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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