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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四站 西施平生最后悔的事 (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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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叫喊,冲进来一个同样穿粗麻衣的小娘子,她神色惶惶,抓着叶安澜的手就往外奔去。
叶安澜乍听这消息,这觉晴天上忽然炸开一个霹雳,震得一时失了神,神思都飞到了半空中,傀儡似的任由人牵着走。
范蠡见她这副模样,皱了皱眉,叫住那小娘子,谦谦有礼地问:“不知小娘子姓甚名谁?”
那小娘子也有一半的魂魄飘在半空,如今被他一看,倒是不由自主停下脚步来,认认真真答道:“奴家郑氏阿旦,是夷光自小的玩伴。”
“那我同你去,她一个小娘子便是去了也无济于事。”范蠡转头又对已经呆傻的叶安澜嘱咐,“你就留在家中烧一锅热水,我料定婆婆只是呛了水,倒时须得用到热水沐浴。”
听得仍有生还可能,叶安澜当即乖顺地点了点头。
范蠡同郑旦出了门,二人步履匆匆,忽然他问:“方才听你唤她夷光,这几日我却只听瞎婆婆唤她施,却不知有何缘故?”
郑旦解释说:“夷光是西施的名字,施是她的姓。夷光因自小被婆婆收养,便随她姓。”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洗衣的溪边,此时已经聚了一大帮村民,各个面有骇色,范蠡见了,当是心下一凉,仍旧拨开人群,走上前去,只见瞎婆婆已被秋水冻得面色惨白,鼻翼间并无呼吸。
有村民询问郑旦,这气宇轩昂的少年怎么从未见过?又是瞎婆婆什么人?
郑旦看了范蠡一眼,俱是摇头,称不知,只说:“方才夷光原本要来的,被他劝住了。”
有人便说:“瞧着这瞎婆婆也不像有后代的人,莫不是西施的情郎?”
郑旦闻言,忍不住偷偷打量范蠡,只觉他果真同这十里八村的鲁男子不同,身上自有一股难言的气度。
又不由忆起他方才同自己所说的第一句话,那措辞真是从未听过,听在耳中便叫人如浴春风。
对夷光那般语态,甚是温柔耐心,又想到,他之所以那般对夷光说,怕也是不想她见了婆婆这副凄惨的死状,过于伤心吧。
范蠡将瞎婆婆的尸首抱起,扭头吩咐郑旦:“你去端木盆。”
回到家中,叶安澜正站在院外坐立不安地等待,一见到他们,忙迎上去,连声问:“怎么样?阿娘如何了?”
不待郑旦开口,范蠡已经开口:“或可救。”
郑旦站在身后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心道:分明瞎婆婆的尸首已经硬了,怎么救?
叶安澜一喜,就要掀开他的袖子看瞎婆婆的脸,不想被他抬手让过。
范蠡说:“或不可救,生死在一线之间,你去再给我烧两大锅的滚水,若是我两个时辰未曾出来,你就给婆婆找一件平日里不大穿的素衣,我若是三个时辰还不出来,你就去香烛店买些香烛。而后把这院中点起三十三根香烛。”
随即接下一个钱袋,扔给郑旦,说:“该做什么,路上已经交代你了。”
叶安澜此时已是六神无主,只任由范蠡做自己的主。
蹲在厨房烧水的时候,她忍不住问萝莉:“大叔控,你说范蠡用什么方法救回阿娘?”
萝莉故作深沉地沉吟片刻,才开口,
【主人,系统只能对任务世界的重要人物予以检测,像瞎婆婆这种几乎可以视为路人甲的NPC根本不在检查行列。】
叶安澜烧了一锅滚水后,又烧起第二锅,她心里闲得发慌,总觉得有什么自己没抓住。
一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坐在厨房门槛上不知发了多久的呆,想起范蠡关门前的话,登时跳了起来,问萝莉:“大叔控,现在过了多久?”
【三个半小时过去了。】
叶安澜松了口气,仍旧坐回了门槛上,懒懒地说:“大叔控,到了四个小时你千万记得提醒我。”
【完全没问题的,主人。】
终于,两个时辰过去,叶安澜听从范蠡的嘱咐,好一阵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一件勉强合适瞎婆婆的素色布衣···渐渐三个时辰过去,叶安澜看了眼几乎落山的日头,挎着一个竹篮,揣上钱财,找了家香烛店,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钱袋空了,竹篮却被塞得满满。
店里的伙计难得见到如此慷慨的买主,几乎点头哈腰地将她送出了店门,并笑着说:“小娘子,往后若是仍有家中丧事,记得再来。”
叶安澜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面色不由自主泛白,心里仿佛漏了个洞,在呼呼灌着冷风。
丧事?
原来她在准备丧事!
她恍然,此刻心上升起了一股无力回天之感,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回走。
到了家的院子门口就见郑旦正指挥着两名郎君抬着一个黑盒子往院中去。
她走上来问:“旦,你们在做什么?”
问完便指着那黑盒子惊呼:“这是棺材!”
不是什么装物件的盒子,而是用以装尸体的棺材一具。
叶安澜一时心乱如麻,扶着墙,惊叫一声,一时脑中空白,只知捂着胸口喘气。
范蠡这时从院中走出来,见状已有了猜想,忙走上来问:“怎么了?不如先坐下来休息?”
叶安澜半晌才抬起头看他,咬牙问:“阿娘···阿娘呢?”
范蠡见她面白如纸,未语之时已是两行清泪挂了下来,咬得下唇几乎漏了两个窟窿,不由五分怜惜涨到九分,一时情难自己,冲动之下,手脚已经先他头脑一步做了主,一举将人揽在怀中,柔声道:“夷光,别怕,我不会丢下你的。”
佳人在怀,口中“夷光”二字在舌尖唇齿间纠缠一圈再吐出来时,仿佛携了芬芳,在那芬香中,范蠡自觉几分迷醉,不由自主重复说道:“夷光,别怕,夷光!”
只听叶安澜在他怀中锐声尖叫一声,便闷声溃啼起来,不过哭了两声,便没了声息,整个人软泥似的摊在范蠡怀中。
他往怀内一看,竟是昏过去了,看得一时又是心疼又是松了口气,心想:这世上怕是也只有这么个人儿才能叫他牵肠挂肚至此吧。
如此想完,便愣了,他一个对过往全无有记忆的人,哪里就知道这些。
郑旦偷眼瞧范蠡双眼直盯在怀里发呆,忍不住走上去,询问:“范先生,接下来该如何?”
范蠡转头吩咐:“夷光禁不住悲伤,已经伤心昏过去了,既然你二人自小玩到大,不如就由你代她替瞎婆婆换上寿衣,整理遗容吧。”
叶安澜醒来,已是三天之后,瞎婆婆的丧礼早已结束,留给她的只剩下一座孤坟。
“阿娘,你莫怕,我总归有一日下去陪你。”她说。
这日往后,叶安澜时常跑到瞎婆婆落水的溪边站立。
这里在瞎婆婆死后,就鲜少有人敢来洗衣服,于是倒成了她私人的密地。
她曾困惑不解地询问萝莉:“大叔控,我分明不是西施,为何会如此悲伤?”
【恭喜主人,你和原主身体的融合度已经达到最完美的状态。】
“什么最完美的状态?”
萝莉耐心解释起来,
【就是情感受原主控制,理智由你支配。】
“什么意思?”
【即情感占主导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所作所为就符合原主的性情,若是理智占主导的时候,这具身体的所作所为全由你操控。】
范蠡果真如当初答应的一般,悉心照顾她。
他秋季到山上打猎,一部分拿去集市上换钱和米粮,另一部分晒干了留着家里自己吃,由于他手艺好,之后又渐渐学会了设陷阱,一整个秋季下来,便抵了旁人一年的营收。
冬季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倒腾,将房子翻新,家具整全,米粮蔬菜干肉干都备好能吃到明年开春的量。
到了春夏两季,他就出去到各国走商,半年一趟下来,最少也是一百刀钱的利润,多的时候达到了三万刀币。
每回走商回来,他总喜欢带几件其他国家的脂粉首饰回来给叶安澜,各种花色繁复且名贵的不料累计至今也有两三箱子了。
一晃儿便是三年过去,西施也从当时的青涩少女长成绝色佳人,所到之处,没有人不为她的美貌而折服的,十里八乡为她神魂颠倒的后生不知凡几,若非有范蠡震着,恐怕说寝的人已经踏破门槛。
这一年刚开春,范蠡就带着商队出远门去了。
这些年,他外面生意越做越大,每年入账的钱财不知凡几,叶安澜从不过问,亏得范蠡细心周到每每都将家中一事一物安排妥当才出门,否则,依照她不惯张口的性子,怕是早就将自己饿死了。
叶安澜平日无事,就跟着范蠡给她请的先生习字。
这先生据说原是某国君上的门客,因不小心打碎了君夫人的一盏琉璃获罪,终究逃了出来,三年前在苎萝村隐姓埋名。
此人年纪比范蠡大不过半轮,二人却十分谈得来,时常手谈到半夜月上中天时分。
经过三年时光,叶安澜已经能读《春秋》了。
这一年,范蠡却提早一个月回来,暑气尚未退出越国就回了家。
他此去蜀中,自然收获颇丰,其他暂且按下不表,偏偏给叶安澜带回来一匹华丽的蜀锦,要给她立即裁夏裙,随即又拿出一枚打磨精致的凤血簪。
原来去年夏日,正值叶安澜及笄之礼,偏偏他身在西夷之地,赶不回来,错过了,于是今年他特地提早结束外面的诸多事宜,赶了回来,为的就是给她补上一个盛大的及笄里。
只是自从瞎婆婆死后,她就变得漫不经心起来,听了他一通长篇的规划,仍懒懒躺在竹椅上,拜了拜袖子,道:“不必了!不过是及笄礼,有什么可过的。”
这时郑旦跑了进来,见范蠡竟然站在廊下,惊喜地唤了声:“范先生!”
范蠡虽也礼貌回了礼,心里却仍为叶安澜对待自己的及笄礼如此轻忽而十分不悦。
接下来几日却一头扎进了叶安澜的及笄礼上,然而原主每日却仍旧过得浑浑噩噩,显然丝毫不将这一大事放在心里半分。
范蠡一边恼得七窍生烟,一边愈发竭力准备这次的及笄礼。
眼看着还有两日就是叶安澜的及笄礼了,除了她自己,这十里八乡早早风闻的,又有哪个不是拭目以待呢?
只能说天有不测风云。
三年前兵败王殉的吴国,于三年之后卷土重来,越国的军队,竟然是节节败退,几乎就要抵挡不住了。
越王于是下了一张征令,希望能征得勇将,为他抵御外敌。
这三年间,范蠡已经陆陆续续想起往事,更是早已明白自己的身份,为了照顾叶安澜,便未曾想过出山,但是此征令一出,沉寂了三年的战血一触即发,在他体内汹涌起来。
当晚,他就收拾包袱,抹黑上路,只给叶安澜留了一封书。
第二日醒来,叶安澜缓缓展开书信看完,最终告知大家,今日及笄礼取消,此后,便闭门不出。
不想这日晚上,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到了三更天,终于熬出了一丝微薄的睡意,便听得窗户被人从外面打开的声音。
叶安澜惊醒过来,心道:这么黑灯瞎火,什么人撬门溜锁?莫不是他们瞧着范蠡出远门就来她院中做歹!
有此一想,她浑身的汗毛就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