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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推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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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后我在心理专栏上看过这样一句话,一个没有被爱经验的人,一个从小被忽视被轻慢的孩子,长大之后哪怕遇到再多的爱,也倾向于去寻找对方不够爱她的证据,直到生生把对方逼成不爱她的样子。
说的大概很像我。
孙一凡买了一个多功能电饭煲变身小厨男。在我心里他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存在,有一个周末的下午他把我拉到空无一人的食堂,桌子上垫着一张白纸,边上放着一碗韭菜鸡蛋馅子,还有一摞饺子皮。
广东的的饺子皮和湖北不太一样,是圆的,在家的饺子皮都是方形的,自然包饺子的方式和包出来的效果也不相同,我说不会包圆形的饺子,他说来我教你,本来面对面坐着,为了好好学习圆形饺子皮的正确使用方式,去坐到他身边一个方向跟着,他包一下我包一下,恍然间,像回到了幼儿园捏橡皮泥的时候,变身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全然放心地跟着这个人走。
最后包出来的饺子分界线十分明显,孙一凡的饺子们整整齐齐精致又可爱,我的饺子们哈哈,一个个咧开了嘴,七歪八扭的。我们给饺子拍了照,孙一凡还贱兮兮地给我脸上擦了面粉,来了一张迷之角度的直男拍照。很开心的发了朋友圈,喂了大家一波狗粮。
后来一起做饭成为一个习惯,一起挽着手去上课也成了习惯,我们心有灵犀地不触及过去,他说,我就会听,不说,我也不去问。
这段时间我突然对精神分析燃起了兴趣,去看了几本弗洛伊德的书,虽然说有些晦涩,很多地方也让人似懂非懂,我还是看的饶有兴趣,接着又找了当代精神分析流派的心理学家的书看,相对来说通俗易懂一些,更直观地讨论人的潜意识比如潜在动机和潜在预感以及埋藏在心底深处的过往伤痛和对现在来说不合时宜的防御方式。
我从来没想过要告诉孙一凡自己身上的痛楚,因为我无法预测,如果他轻描淡写没什么反应,我该是难过伤心吧,但如果他决心帮我找到答案踏入漫长没有尽头的寻找,对我来说,也是压力。不知道自己更害怕哪一个,那还是自然一点吧。
后来我会很多很多次地想,如果圣诞节那天,孙一凡说想打游戏我顺着他去了,没有偏偏要拉他去看圣诞晚会的话,我们的爱情就不会出现坎坷一路顺利下去呢。
平淡了几乎一个月的大学校园,在圣诞节和元旦的前夕又迎来了新一轮的热闹。每个院的学生会精心布置了宿舍楼,墙壁上贴着粉红色蓝色橙色的气球,宿舍大门两旁是挂满了小小礼物盒还有袜子的圣诞树,这几天走在路上都有被“圣诞老人”拦住给你传单的机会,还有关注学生会送圣诞帽的活动,虽然十二月的广东比不上北方那么冷,但是周围这一切还是让人感觉暖融融。
我看了一下传单上的节目单,请了外校舞队来跳“宽带舞”,顾名思义就是在一根手掌宽的带子上跳舞,还有上一届的十大歌手冠军的歌,学校老师的小品......感觉甚是丰富,十分想要和孙一凡一起去看。
虽然他很想要晚上窝在宿舍跟室友一起开黑,不过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还是来了综合馆。我们找了一个靠前的位置坐下,跟几个熟人打过招呼后,各自开始玩起了手机,看节目时,他意兴阑珊的样子让我有些不快,但他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我,我笑到前仰后合的时候,摸摸我的脑袋瓜,让我觉得很舒服。
“下一个是学校街舞队哦,有郑葳蕤呢。”
“嗯她什么时候开始跳街舞了,之前不是一直在学民族舞吗。”他嘟哝了一句,我的心咯噔一下子。郑葳蕤长得美,是女性化的那种美,柔柔的软软的,南京人,说话声音又细又绵,外表是个软妹,内心却很豪爽。偶然听孙一凡舍友大田说过一次,是咱们班男生的心头爱。那时候我没有很在意,我想一凡有了我,就不会再注意其他女生了。
但是,我们宿舍常和葳蕤宿舍一起打打牌吃吃火锅什么的,连我都不知道,郑葳蕤以前一直跳民族舞。
劲爆的音乐声响起来,观众已经按捺不住,角落处已经有人开始尖叫,疯狂应援。我往后靠了靠,余光注视着孙一凡,我看起来像是看着舞台,但整个注意力都在他身上,就好像左脸上长了一对隐形的眼睛。
人群开始沸腾起来,欢呼声盖过了音乐,街舞队的舞者们迈着夸张妖娆的步伐走了出来,孙一凡抬起了头,手机溜进口袋,跟着人群鼓起掌欢呼起来。我看到郑葳蕤,她个子小巧站在第一排,穿着从脚踝破洞到大腿的牛仔裤,运动内衣加露胃装,很乖巧的长相,这样打扮却也意外地讨喜。身体随着音乐律动,爵士舞种,性感挂的,场上的高潮一浪接着一浪。
孙一凡中途没有看过一次手机,没有拉我的手也没有摸我的头,很专注地看着舞台。很不安,但我安慰自己说对美的追求是人的本性。嫉妒是一种卑劣的感情,我讨厌处于嫉妒中的自己,压抑着不去触碰它。
嫉妒,让一棵树恨不得变成一把斧子,去伤害另一棵树。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电梯,没有别人,只有我,要去二十层,在空荡荡的电梯里感觉不安极了,到了,门打开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看不到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体,发不出声音,挪不动脚。伸出手想去按关门键,却怎么也按不到,焦急又绝望,哭着醒来,心脏在漆黑的暗夜里不安地跳动,室友们平静又均匀的呼吸清晰可闻。
那正好是我即将步入二十岁的一年。
那时候我很迷武志红,他的一系列书几乎被我翻出来读,他有讲到解梦,梦知道隐藏在潜意识里的答案,他说,每个人都是自己最好的解梦师,只要静静躺在床上,不要刻意控制自己的思想,随着思绪游走,你会找到答案。
我在黑暗中睁着眼睛,让嫉妒放肆疯长,回忆着关于郑葳蕤的点点滴滴,她的巧笑,她的舞姿,她软软的声音......这在曾经对我来说很普通的一切,突然在这场晚会后变成了她随时会夺去孙一凡的证据。孙一凡看舞时的专注,他对于她的了解还有他给她的备注“郑”,这些无一不刺痛着我的心,我睁大眼睛在床上肆无忌惮地流泪,好想下床去操场疯跑几圈,但是我没有力气下床,也没力气翻墙出宿舍,我的心脏痛的不得了,想像挂在屠宰场栏杆上的猪一样嚎叫,但是又懦弱地捂住嘴巴。
我红着眼睛去上课,孙一凡看了很担心,在最后一排把我抱住,又递给我鸡蛋饺和豆浆。可是那时候的我,眼睛里已经容不下任何温情,不安全的感觉在心底扎根生长,我生硬地推开他,他问我怎么了?
那时候的我不懂,真的不懂,安全感是自己给的。嫉妒的本质是愤怒和恐惧,越是自卑的人越是容易陷入嫉妒,因为我认为,那是我应得却没有得到的东西。我陷入到自己的自卑和不安中,捕捉着可能失去他的点点滴滴,变得尖酸刻薄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恨不得每时每刻都要他指天发誓向我表明真心。
我很累真的很累,我知道他也很累,双方之间没有信任的恋爱真的再也没有必要谈下去了。
有一天他给郑葳蕤交材料,交谈的时候笑了。那笑容看得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子,只剩下我们俩的时候开始吵架,吵得天崩地裂,我一个人蹲在教室里哭,哭到没有泪水还想嚎叫,就像挂在屠宰场栏杆上的猪。
有一次我问过孙一凡,为什么猪要被挂在栏杆上,他说因为要等着被杀。他还给我画了一副简图,就是猪怎么后脚被绑住挂在栏杆上,两只前脚向前伸着,脖子僵直地仰着,露出毫无防备的颈动脉,等待被人一刀结束生命。我问,你怎么知道。他说,因为爸爸在屠宰厂上班,他没见过妈妈,爸爸上夜班的时候会带上他,虽然不是去杀猪,而是去做检疫工作,但是幼小而睡眼迷蒙的他跟在爸爸身后看过无数只猪的死亡。他说的很平静,但我知道有暗流在涌动着。我只握握他的手,没有说什么。
吵架完了的那天晚上,鬼使神差地在微信上我告诉了孙一凡关于自己的一切痛苦,告诉他心脏难以控制的疼痛,和父亲疏离糟糕的关系,从小到大的不安一股脑的发泄。告诉他,我有多么多么不安,多么多么害怕失去他,多么多么在意他对郑葳蕤的感觉。
我在心里跟自己打赌,这次不管是不是自己太幼稚,他如果懂不到我,那就分手吧。
等到凌晨一点,他没有回应我。
我翻出嘴角被爸爸打伤流血的照片发过去。
他回我:“闹够没有,真的累了,早点睡吧。”
心一沉,眼泪又流出来,“分手吧,晚安。”删了好友之后,又是一夜无眠。
我想男生真的很难理解女生的兜兜转转阴晴不定,时而明媚时而阴郁。年少的自尊还有把安全感的期望完全寄托于另一个人的身上,自身成长的任务交付于对方,关系里少了滋养多的是负担。那还不如,先分开吧,既然我对于你来说,更像是一个负担一般的存在。
照常吃饭睡觉上课考试,忘记旧生活最好的方式就是让自己投入到新生活之中去,我不敢去问关于孙一凡的任何事情,有人提起他的名字我就会默默走开,怕听到他过得很好,也很怕听到他早就走出来了,但是自己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