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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   一个几乎没有接触过商业的少年,带着两个连认字不认字都不知道的陌生少年,去行商,结果可想而知。无论是在路上就赔光了身上的所有财产,还是被两个陌生少年联合起来偷走了财产抛下他,亦或是遇到了劫匪、骗子,过程是怎样都不重要,结果就是景玉泽出现在了徐州城。
      但是这已经不是原本的景玉泽了,是已经死了的景玉泽,就这样在徐州城里流浪飘荡,但在遇见沈玄程之前,还有两件事情要说清楚。
      “县老爷把你们家的车队扣了那么久,是因为宋家吧。”沈玄程一边捣着小石碗里的东西,一边问他。
      “是啊。父亲去世之后我在酒楼偶然听见的。”景玉泽点点头。
      那是景戍石头七后第二天,景玉华说家里气氛太压抑了,要去聚福楼坐坐,连带着景玉泽也去了。他们要了间雅间,虽说富家少爷不懂贫苦之味,依旧要来聚福楼,却也只敢要壶茶了。却听见隔壁正是宋平乐和他大哥宋华亭,似是在说景家的事情。
      “大哥,我看景家这次是爬不起来了吧”这是宋平乐的声音。
      “景家老爷子过世了,他两个儿子又涉世未深,这一番折腾怕是家底也没了,这两兄弟翻身是无望啊。”另一个略带几分老成的青年声音,大约就是宋平乐的大哥,便是景戍石去给宋河送礼请宋大人帮忙说话,说的宋大人便是这位。
      “就景玉华那小子,干什么都要抢我风头,他老爹给我爹送了块红宝石,想让大哥替他说好话,我呸,幸好是让我传话,不然景家还要借大哥的力。”宋平乐的声音满是愤愤不平。
      “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你宽心就好,好话坏话反正也与我无干,不过那个柳知县也确实下了狠手,竟然关了那么久。”宋华亭的声音平平的,几乎没有起伏。
      “我知道柳知县为什么扣了他们车队。”宋平乐忽然开口。
      “就是没告诉景家就是了,反正也没有什么理由非要去告诉吧。”
      ……
      另一边的景玉华脑海一片空白,他的第一反应是竟然是这个混蛋,可随后一深思,追朔根源其实也是自己,原来都是自己的原因。他所做的两件事,一件将景家推进湍急的河流,另一件则如同污泥一般堵上了景家的口鼻。
      原来有些年少张狂不是没有代价,而是付出代价的不是他自己。
      景玉泽扪心自问,他也是其中帮凶,倘若要追究问责,他也逃不过。
      “现在想来,那大约是我最想追随父亲的时候吧。”景玉泽低着头思索了一会,抬头对沈玄程说。
      沈玄程没回话,只是看着他,景玉泽双眼失焦,大约是在回忆什么事情,他接着说,“直到现在,让我觉得自己活过来的时候大概是一个月前吧。”
      这就是第二件事了。
      一个月前,景玉泽那时已经在徐州城流浪了很多年。和所有的流浪汉一样,露宿街头,蓬头垢面,身体发馊,乞讨为生。一样的令人生厌,即使是孩童也不愿意接近他们,沈玄程大约也无法想象,景玉泽走进他的小店来需要多大的勇气。
      那是一个清晨,景玉泽正靠在墙根,拢着手等待有人施舍他一个热馒头。晨间街道上熙熙攘攘的时间过去之后,景玉泽听见有小姑娘的哭声。
      循声望去,原是一个小姑娘正在哭泣,约莫是才与父母走散了,一时间不知所措。又被路边讨饭的小男孩欺负,抢走了她手里的糖葫芦。景玉泽看了看四周,似乎没有人准备帮助小姑娘。
      他把拢着的手抽出来,走过去,大声呵斥那男孩,“喂!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的连小姑娘也欺负?啊?你这样就算讨饭的也要唾弃你!”走向那个欺负小姑娘的男孩,男孩瘪着嘴,担还是将糖葫芦给了景玉泽。
      景玉泽转身去把糖葫芦还给小姑娘时,那小脸上泪痕还未干,瑟缩着伸手去接自己的糖葫芦。景玉泽笑了笑,伸手抹掉了她脸上的泪水,小姑娘正哭得打嗝。
      景玉泽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柔软的头发令他想起了许多恍若隔世的事情。景玉泽又坐回了墙根,小姑娘也坐在一旁,大约是父母教过不能和陌生人说话,继续打着嗝吃着冰糖葫芦等自己的父母来接她。
      没过一会,还是忍不住朝景玉泽走过来,“叔叔,你吃不吃冰糖葫芦,我,嗝,我可以分你一个”景玉泽靠在墙角仰着脸,“你的冰糖葫芦叔叔收到了,谢谢……”他没有接过冰糖葫芦,却猛地低头哭起来,哭得仿佛忽然从棺材里枯咳一声,挣扎一番,终于爬了出来一般,“谢谢……谢谢你……”他摸着小姑娘的胳膊。
      好像漫长的岁月里终于等到了救赎。
      “叔叔,你怎么哭了?你是不是不喜欢糖葫芦?”孩童稚嫩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疑惑。
      “没,叔叔特别喜欢糖葫芦,叔叔吃过很多糖葫芦,所以这个就你自己吃吧,啊,乖。”景玉泽带着哭腔语调轻柔地回她,景玉泽自小是家中幼子,虽说性格怯弱,但像这样柔软模糊了自己的眉眼,放软了语调去哄一个人,还是第一次。
      小姑娘点了点头,又咬起了冰糖葫芦,时不时落下些许上面裹糖的碎渣,沈玄程捧着小石碗接住了那些碎渣,“难得的带着甜味的部分吧。”他笑了笑。
      景玉泽也终于展开冲他笑了下,“那个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当时买马车找伙计如同坐着梦跨进棺材又躺下,才觉得那时应该去找哥哥的,虽然出了那么多事,可我小时候在花园和母亲玩捉迷藏的时候,哥哥还是很温柔的。”他的笑容带着些许眷恋。
      天气有些冷,但是当阳光晒到墙根时,总算时有些暖意了,这时小姑娘父母也终于找来了。
      “涵儿!涵涵!”小姑娘听见似乎是娘亲的呼唤,也大声喊起来:“娘!我在这儿呢!在这儿呢!”她举着还剩三颗半的糖葫芦串儿跳着朝传来声音的方向喊道。
      “娘,刚刚有人抢我的糖葫芦,是那个叔叔帮我要回来还陪我等你们的。”小姑娘跑过去一头扎进母亲的怀抱,“总算找着你了,我的涵儿啊,去和那位叔叔说谢谢,不过娘还是要说你,下次不许和不认得的人说话了。”妇人抱紧了自己女儿,拍着她的背。
      “谢谢叔叔。”妇人牵着女儿走过去,小姑娘对景玉泽说完又仰头看母亲,“娘,给叔叔点钱买糖葫芦吃吧,他一定很喜欢吃糖葫芦,刚刚我给他,他都哭了,可是又没吃我的糖葫芦。”
      “是啊,叔叔一定很喜欢糖葫芦。”妇人蹲下身在景玉泽面前的碗里放下几枚铜钱又道了谢,便牵着女儿远去了。留下景玉泽靠在墙根双眼通红。
      景玉泽的故事到这里便结束了。[白熊存稿线
      ]
      “后来,我就看见先生您的店了。”景玉泽的声音有些哽咽,“先生,我只想知道我的哥哥现在身处何方,我能否在梦中遇到他。”
      “那我便替你求梦吧,玉泽兄先去后院洗洗身子吧,如果不嫌弃还请先穿一套在下的衣服吧,大小应当还可以,等玉泽兄洗完了,求梦衣也应当做好了。”沈玄程起身带他去洗漱。
      “景玉泽在此先谢过先生,先生的衣服,我就厚颜收下了,只怕是没有机会还您了。”他一拱手之后,便跟着景玉泽一起走了。
      送景玉泽去洗漱之后,沈玄程便坐在桌前,一手扶着石碗一手拿着捣着碗里的东西,嘴里念念有词,向月老求梦。
      石碗里的东西越发的黏稠,也变得色彩斑斓。沈玄程抽出一大张宣纸,用手蘸着石碗里的东西,在宣纸上画出景玉泽的求梦衣,领口是青砖粉尘的灰蓝色,两臂是泛着苦味的杏花白,衣身有被水晕开的山楂红。沈玄程正使着功法将宣纸变成衣裳,景玉泽自后院走了过来。
      宣纸被法令催得跳动翻飞,随后变成一个黑点,在空中依着沈玄程刚刚画画的样子,画出了衣裳,一点一点上色,随后一件求梦衣便出现在了桌子上。
      “先……先生!穿上这就能见到我的哥哥?”景玉泽惊喜地走上前去,想要摸摸那件衣服,又似是担心是否还没完工,自己一摸这衣服消失了可如何是好。
      沈玄程点点头,“玉泽兄待到今晚,穿着它睡一觉便可梦见你的兄长,也可问他现身在何处。”景玉泽这才惊喜地抱起了衣裳。
      “来,我替你修了胡须罢,收拾利爽也好去见兄长。”沈玄程拿出一把修面小刀,请景玉泽坐下。
      “好……好……”景玉泽激动得声音哽咽,竟是忘了道谢,只道好。
      修了须发,景玉泽终于显现出一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该有的面容,换上了干净衣裳,十五岁那个眉目柔和的少年似乎又出现了,满脸的跃雀,仿佛还正在期待着哥哥带他出去玩耍,去街面上买冰糖葫芦、炒黄豆和绿豆糕吃。又比十五岁的少年多了些小心翼翼,像是被受过骗的人唯恐这次又是对方随口扯的谎言,抑或是就此消失不见。
      景玉泽摸着自己的下巴,心情难以言喻的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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