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仙·道》墨应池

24、思归

　　时间就这样又过了半年。
　　半年中，山阳就一直待在沐月城里，替辛渊干些杂活儿。每月十五，桐玉照例去市集采买，也拉着山阳一起去。
　　在得知沐月城中无人族以后，山阳的警惕心强了不少，仔细观察城中诸多来往城民，终于发现了那几分不对劲来：这些妖族与魔族虽与人类外表十分相近，身上却总有些地方是与常人不同的。就连那酒馆的小二，都在发巾下面藏了一对角。

　　这日又到了集市开放的时候，正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山阳算一算日子，自己从被辛渊救起到现在，也有两年时间了。
　　两年，本是像他这么大年纪的修士进境最快的时候，此时的云霞派定已是另一番光景了吧……
　　山阳并不是十分留恋过去的人，此时却也仍忍不住想，兰雯清的修为现在怎样了？她与单师姐若是知道自己出事……掌门师尊会不会派人找他？他们……知道是李贤做的吗？
　　想到李贤，山阳不禁握紧了拳头。
　　他自认向来视李贤为自己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虽然二人资质辈分有别，却从不因此看轻于他，他却为何要下此狠手？还有雯清……李贤会对兰雯清不利吗？
　　一时间心头有些纷乱，耳旁桐玉不停说话的声音也听不进去了。

　　沐桐玉见山阳有些心不在焉，识趣地停下话头，自己吃了几口饭，又看向窗外，脸色倏然一变，忙出声打断山阳思考，道：“山阳哥哥，快把辛渊叔给你的袍子披上！”
　　山阳回神，见他紧张神色，也不问缘由，先穿上了辛渊的旧黑袍。
　　酒馆中也不乏身披黑袍者，不过落座后众人都将兜帽摘了，山阳也没带那能遮住脸的兜帽，生怕反而太过惹眼。
　　他不动声色地向窗外看，只见一群银铠的士兵列队从街上走过，挨家挨户盘查着什么。他再一看市集方向，竟连房顶上都有了巡查的士兵。
　　酒馆中人也有好奇者，更多的却早已习惯了这样的阵仗，有的甚至也不避讳，好奇地探头去看。
　　山阳看向沐桐玉，桐玉轻声说：“他们在盘查城中有无人类修士。每年八月十五是市集中最为热闹的时候，有不少人族修士为了购买一些特殊的灵宝，会冒险混入其中。”
　　此时市集中忽然一阵骚动，只见一抹白光一闪，一处摊位立马被炸毁，市集之中一片惊呼，忙四下闪躲。
　　山阳隐约看见一个黑衣人与几名士兵缠斗起来，还未等市集中众魔散尽，那黑衣的修士已被两名士兵擒了起来，拖走了。
　　众魔也不再闪躲了，皆是拍手叫好，就连酒馆二层都是一片叫好之声，市集很快又恢复繁荣。
　　山阳听到邻近这桌的男人跟同伴说道：“今年只抓到一个人类，不知是不是那些人学乖了，还是找出了什么隐藏的新办法！”
　　他旁边那人却有些紧张，支支吾吾一会儿，才开口问：“这些人被抓住后，会送去哪里？”
　　“谁知道呢！听说都给送到城主府去了，不过都是有进无出，连尸骨踪迹都没有，兴许是扔到护城河里去了吧！”
　　话音刚落，只听酒馆下面也一阵骚动。刚有人想探头去看，就见一队士兵已走了上来。
　　发问那人甫一看到那身银铠，手中酒杯立马跌落在桌上。士兵本来看了一眼就打算离去，这人动作却吸引足了注意力，一时二楼所有人都向他看去，那士兵也走了过去。
　　山阳神色不动，偏头一看，见那人已是抖若筛糠，简直生怕别人不知自己做贼心虚的样子，虽觉可笑，心中也不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感。
　　那士兵证走过来时，眼神却忽然扫向山阳，山阳心跳一滞，筷子微停，然后又面不改色伸向盘中小菜。索性士兵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终却落在一旁静静看着的沐桐玉身上。
　　沐桐玉对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来，那士兵立马停下，俯身行了一礼：“少爷！”
　　沐桐玉虽跟着辛渊当学徒，可名义上还是城主沐绉之子，这是沐月城中人心知肚明之事。只是中秋客多，仍有不少人惊讶看向这绿色的奇怪小人，心里猜测起他之身份来。
　　沐桐玉仍笑得温和，说道：“阿光哥哥，怎么中秋佳节也不休息呀？”
　　那士兵露出一个可堪憨厚的笑来，一时竟与那森严银铠有些违和，他摸着头盔，不好意思道：“每年中秋都例行巡街，少爷您也是清楚的……”
　　“是哦……”沐桐玉摸了摸下巴，又说，“大家都辛苦了。”
　　“说起来，今日是八月十五，您不应该同辛渊大人……”
　　沐桐玉晶亮的眸子黯了黯，扁了扁嘴，说：“我知道啦……我带辛渊叔的朋友出来逛一逛，一会儿就回去。”
　　那名为阿光的士兵立马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辛渊大人的朋友！敢问可是……可是这位公子？”
　　山阳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沐桐玉又看向旁边那个已经被吓傻的人，笑着指了指他，说：“还有他呢！”
　　阿光先是看了山阳一眼，又有些将信将疑地看向邻桌，仔细观察半晌，发现此人举动虽然可疑，却并无人类气息，也点点头，道：“原来是辛渊大人的朋友，小人打扰了！小人这就告退！”
　　说罢，便飞速地退了下去，生怕走慢一点就会没命一般。
　　就在那士兵走后，二楼众人静默片刻，然后“哗”的一下，齐齐退开在山阳这里三桌开外，只留下神色不变的山阳二人及已然不知该作何反应的修士。
　　那修士不知是否听说过医鬼辛渊大名，只是比起一个虚无缥缈的名号来说，从沐月城士兵手中逃过一劫显然让他更加庆幸。
　　待得那些士兵从酒馆中离开后，他立马向山阳与桐玉深深一拜，正欲开口，山阳却示意他先坐过来，不要多言。
　　虽然那些银铠士兵是走了，可沐月城中众魔对待人族修士之态度从方才那一幕就可见一斑，若是被他们发现这位修士其实是沐桐玉救下的人族，没有人知道他们会对他做出什么。

　　一顿饭匆匆结束，三人一同离开酒馆，那修士才开口道：“方宇谢过二位……少侠相助，二位救命之恩，在下来日必当结草衔环，以死相报！”
　　山阳淡淡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桐玉笑道：“大哥哥，沐月城可不是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你独自来此，还是早些离去得好。”
　　那名为方宇的青年一脸愁容：“我亦知此处凶险，只是我要寻的人还未找到……”
　　桐玉来了兴趣：“什么人？”
　　“我也……我也不知……”
　　“你也不知？”
　　方宇愁眉苦脸道：“我欲向一前辈求一件灵宝，交换条件却是为他寻一个人，并交予他一物。前辈只算出他要寻之人在沐月城中，姓名长相男女却俱不知，便让我前来寻人，说缘分到了，就自然找得到……”
　　……这是寻得哪门子人？
　　山阳看了那面向老实的青年一眼，道：“那位前辈想必是不愿将宝物赠与你，才让你来沐月城找人的。”
　　青年急忙解释道：“不！前辈并非那样的人。”
　　桐玉又问：“你那位前辈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啊，又让你转交何物？”
　　方宇有些犹豫：“前辈暂住于硫砂城中，却无人知晓他的姓名……他让我转交的便是此物……”
　　他拿出一个木盒，小心打开，却见木盒中只躺着一根细如牛毛的长针，针上泛着幽幽青光，森寒渗人。
　　山阳只觉有些眼熟，桐玉却睁大了眼：“这是辛渊的九转附骨针！”
　　那老实青年脸上露出喜色：“小兄弟认得此物？”
　　桐玉点点头，说：“这是辛渊的本命法宝，名为九转附骨针，我见它却只有八根。他说最后一根早已遗失，没想到却在此处……”
　　青年连忙说道：“还请小兄弟务必带我去见辛渊先生！”
　　桐玉刚要开口答应，却似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眼角的那一点神采飞扬立马暗淡了下来，拉着山阳袍袖的手紧了紧，说道：“大哥哥，辛渊家就在城郊，你……你自己去吧……”
　　方宇终于寻到了人，高兴之余哪顾及得了这么多，只急匆匆道：“多谢二位，我这就先去了，咱们后会有期！”
　　桐玉点点头，看着青年兴奋背影，又抬头看着山阳，笑了笑：“山阳哥哥，我们晚一些时候再回去吧！”
　　山阳很少见他如此，以为桐玉和辛渊闹了什么矛盾，也不催促，跟他在城中瞎逛了半日，直到夜幕降临，沐桐玉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山阳不由开口发问：“怎么还不回去？是不是又闯什么祸了？”
　　桐玉没精打采地反驳：“才没有闯祸呢！”
　　二人在市集中两个箱子上并排坐了，即便是夜晚，市集中仍然十分热闹，也不会有人留意坐着的这二人。
　　沐桐玉摇晃着双腿，抬头看着幽黑的天空，忽然开口道：“沐月城是看不到月亮的。”
　　山阳也抬头。虽然是中秋佳节，可这里的夜空仍然一如往日那般，不见一丝光亮。
　　“我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沐月城里还是有月亮的，只是后来就没了。”桐玉有些怅然。
　　“为何没了？”
　　桐玉摇头：“我也不知道……”
　　“小魔界中都是这般吗？”
　　“不是的，”桐玉道，“别的城里是有月亮的，我见过。”
　　关于沐月城中为何没有月亮，桐玉似乎也不打算聊那么多，只是随便找个话题罢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小心翼翼地问：“山阳哥哥，你想家了吗？”
　　山阳一愣，低头看他。
　　桐玉眨了眨眼，也低下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听别人说中秋节是团圆的时候，中午见你心不在焉，必定是想起了往事吧……”
　　山阳没想到自己的心思居然被这样一个整天都无忧无虑的小孩看出，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桐玉又问：“那山阳哥哥想回家吗？”
　　山阳沉默片刻，道：“我没有家。”说完，见桐玉迷惑表情，又补充道：“我的亲人都死了，只剩一个师门，几个朋友，关系也算不得亲近。若是没有我的话……他们想必也会过得更舒服一点吧。”
　　他见桐玉正要开口说话，却先打断了他，反问道：“你不想回家吗？”他偏头看了看城主府的方向，说，“你虽非城主亲生，他们却待你不错。”
　　桐玉低下了头，扁了扁嘴，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捏着自己的手指：“他们是待我不错，可我不想回去……那里不是我家……”
　　山阳不知这孩子心情为何忽然低落下来，只觉得他一整天都不太对劲，严肃道：“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桐玉揉了揉眼睛，努力扯出一个笑来，说：“山阳哥哥，咱们今天晚上就不要回去了吧！”
　　此时头顶却忽然传来一个阴森的声音：“不可能！”
　　山阳猛地抬头，看到了辛渊那在黑夜中仿若厉鬼的脸。
　　沐桐玉瞳孔猛然收缩，浑身发起抖来。
　　山阳感受到桐玉异状，忙看过去，心里也陡然一惊：向来跟在医鬼辛渊身边没大没小的孩子，现在双眼中却是写满了——恐惧！
　　辛渊却不给二人反应的机会，把桐玉提了起来，扛在肩上，冷冷看了一眼山阳，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