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妖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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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一小两人通过城关，也未见有人拦阻，便直接走了进去。
里面便是沐月城了。
从前山阳所在的不管是在常梓城还是望才城，都是依山傍水的好地方，林木葱郁，景色优美。
他却从未见到过如沐月城一般的景致：沐月城外一圈护城河，周围毫无生机，山阳隐有熟悉之感，沐桐玉说这便是弱水。一座玄武岩桥横亘弱水，想要进城只能从桥上通过。
而城中也不比辛渊那小院好上多少：城中没有几颗树木，却有土黄色的房屋，挤挤挨挨地坐落在一处，看起来热热闹闹，自成一景。这颇有些萧瑟之感的建筑中的狭窄小道间，却有不少行人，或是走在路上，或是坐在各家门口晒太阳，俨然是一副生活平静的模样。
丝毫不像是妖界这令人闻之色变的地方，倒像是寻常的边陲小镇了。
山阳暗自打量周遭来来往往的居民，想要发现他们与寻常人的不同之处，却发现自己和沐桐玉更令他人好奇。
山阳看了看众人眼神，又看了看面前这个绿得像一棵小树一样的小孩，有些明白了：放下这里是否是妖界不提，这孩子不似常人的外表才是最显眼的。
然而沐桐玉却毫不在意，拉着山阳的手，说道：“山阳哥哥，我们先去市集，免得好东西都被人买走了。”
山阳点头，沐桐玉便欣然拉着他拐进一条小道。二人在弯弯曲曲的狭窄巷中穿行不久，便来到了一处熙熙攘攘的市集。
那市集中，各个摊位也是挤得极密，前面若是有相对的两家摊位同时有人停下看货，那后面必定会造成一点拥堵。
再看那些看货的“人”，山阳定睛一看，这才心中一惊：那些“人”有做寻常打扮的，也有披着黑色长袍的。
按理说披着长袍遮着脸的人在这样寻常小镇的市集中可算是十分突兀，可放在这沐月城中，似乎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起来。
长袍下的人有的身形佝偻得不成样子，却露出一张天真无邪的少女面庞；有的纤细高挑，似乎轻轻一碰就要拦腰折断一般，穿行在人群中的动作却静得无声无息，连长袍都不曾被路过的人蹭乱。
山阳甚至还看到有一对青年匆匆路过，脸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粼粼波纹——似乎在那年轻的脸上，布满了细小的鳞片！
正在他惊讶之时，只听头顶上方惊雷一般一声爆喝：“哎——玉蜘蛛卵一枚中品灵石一包嘞！”
山阳眼皮一跳，被沐桐玉拉着的手下意识一紧。
他抬头一看——没想到不仅是在下面，就连房顶上都有不少人盘腿而坐，面前用布摆了一摊，还有不少怕人看不到，特意立了旗子在那里。
桐玉察觉到山阳异样，停下回头，眼中忽然放出光亮来：“山阳哥哥你在这里等等我！”
说着便放开他，如一只灵巧的猴儿一般，三两步从几个箱子上就蹦到了房顶上去，就在那卖玉蜘蛛卵的大汉旁边停了，与他身旁那人交谈几句，掏出灵石，又接过了一个储物袋来。这才转身来到房檐处，探着脑袋向下看了看，准备跳下来。
山阳见他细胳膊细腿就要从那有他三个人那么高的楼上往下跳，不由心惊，忙上前一步，在桐玉跳下来的刹那伸手准备拎他。
沐桐玉显然没有预料到山阳要来接他，眼看要撞上了，忙闭上了眼，而后衣带一沉，被山阳拎在手里，复又放了下来，脚踏实地后，仍骇得直抚胸。
山阳先沉了脸：“那么高就直接往下跳，不怕把腿摔断吗？”
说完却想起这孩子虽看上去年纪不大，却可能也是个精怪，更从给自己针灸上便能看出他也身有修为，心中又不由一梗，沉默了下来，转身就走。
沐桐玉本就跳习惯了，山阳这事本就多此一举，还把他自己吓得不轻，可此时见山阳不知为何这么生气，他也顾不上说那么多了，忙跑过去拉住山阳的手，软声央求：“山阳哥哥，是桐玉错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山阳的火气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自己灵根已废，无法修炼，心中不忿。
他也明白是自己没事找事了，却也拉不下脸来给沐桐玉道歉，又听这小孩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求饶道歉的话，心里有些愧疚，便停了下来，只是脸色仍然不太好，沉声道：“下次不准再这么一声不吭就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知道了吗？”
沐桐玉见他肯原谅自己，一双黑漆漆的眼中立马闪现出光彩来，重重一点头：“嗯！知道了！”
山阳移开眼去，又将集市四处打量一番，道：“你继续挑货吧。”
沐桐玉便笑了起来，继续拉着他采买。
“这边平日里是禁止集市的，只有每月十五，沐月城中与周围城镇的居民、路过的旅人才会统一聚在此处，在这一天进行交易。”桐玉向他介绍道，“因此每月这个时候，都能买到不少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说着，他双眼又紧紧地盯上了房顶上的一面旗子。
山阳怕他又突然跳上跳下，看到一旁有累得整齐的木箱，便拉着桐玉从木箱上老老实实上去。
房上视野开阔许多，却仍有不少人在挑拣货物或讨价还价。
桐玉径自去了一处上书“灵药珍草”的旗子下，只见一个浑身裹在黑袍中、分不清是男女老少的人坐在一块破布后，破布上摆着几株灵草。
“这些怎么卖呀？”
坐着的人抬起头，露出一双贪婪的小眼睛来：“上品失心叶，一棵一枚上品灵石。”
山阳从未听过什么是失心叶，只是这么一小片紫色的叶子就要一枚上品灵石，这实在远超山阳想象。
桐玉小脸上却没什么震惊的表情，只拈起那叶子看了一看，开口：“可这些只是中品的失心叶呀！”
黑袍人明显没有料到这个奇怪的小孩居然看得出这种珍惜灵草的品级，一时有些恼羞成怒，却见一旁站了一个面色阴沉的青年狠狠地瞪着他，不由有些心惊，竟说不出什么话来。
那小孩却接着摆摆手：“算啦，沐月城养不活这个，贵就贵点吧……我用一瓶引魂丹换你这些，够不够呀？”
黑袍人一抖，声音震颤道：“引魂丹……敢问，是……医鬼大人……亲手炼制的……引魂丹？”
“医鬼？”桐玉想了想，笑，“是辛渊吗？是他呀，只有他才练得出引魂丹，怎么样，应该值几块上品灵石吧？”
熟料他话音刚落，那黑袍人直跪了下来，瑟瑟发抖道：“小、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二位大人是医鬼大人的人，这、这些东西，就送与二位了！”说罢，竟是一溜烟地跑了。
山阳对“医鬼”称号略有耳闻，却不知辛渊就是那大名鼎鼎的医鬼，也不知这医鬼都有什么事迹，竟让人如此闻风丧胆，便看向沐桐玉。
桐玉亦是十分奇怪，歪着头看向黑袍人消失的方向，奇道：“他为什么送我们东西啊？引魂丹也不要……辛渊说这个能换很多钱呢！”
山阳有些无语，道：“你还是先将它收好吧。”
“哦……”桐玉仍然疑惑，却也听话收起那瓶引魂丹，又收好那破布上的灵草，又看向那面“灵药珍草”的旗帜，看了看山阳，犹豫地伸出手。
山阳面无表情地拍掉他的手，说：“你还有什么要买的？”
二人将集市问了个遍，桐玉终于换齐了想买的东西，此时已是午时了。
桐玉抬头看向山阳，问：“山阳哥哥，你想吃饭吗？”
山阳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睛，说：“你又想吃什么了？”
桐玉“嘿嘿”两声，拉着他去了一家酒馆。
酒馆上挂着一块牌匾，上面歪歪扭扭写了一行大字，前面一半却被刀刮掉了，只依稀认出后面是“酒馆”二字。
这酒馆比起山阳去过的其他城中酒楼寒碜不少，土坯墙面，只有二层，却因本就在高地上建起，在一众平房中显得鹤立鸡群了。
正是午饭时，市集中不少人此时都集中在了酒馆里。
二人刚一进去，就有身材矮小的小二将他二人带上二楼靠窗一处位置坐下。
山阳从窗口看去，发现此处正对沐月城城主府邸，将中间一干景色尽数收入眼底。
沐桐玉熟练地点了三道菜，看到山阳正从窗口向下看，便颇有些得意道：“除了城主府的钟楼外，这里是整个沐月城中视野最好的地方了！”
山阳眉头微动，看向沐桐玉：“你去过城主府？”
桐玉理所当然道：“去过呀。”
山阳本以为这孩子只是辛渊不知从哪个树坑挖出来的，却没想到居然与沐月城的城主府有什么渊源。沐月城城主姓沐名绉，这小树又叫“沐桐玉”……
沐桐玉也不避讳，说道：“那里是我家。”
“城主是你……父亲？”
沐桐玉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他们让我喊城主‘父亲’，我却知道我的生父不是他……”
身世未卜，着实是不愉快的经历，山阳却觉得十分奇怪：“你……不是棵树吗？树也有父亲吗？”
桐玉这时才真的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山阳，第一次知道他居然对自己抱有这么大的误解，激动道：“我不是树呀，山阳哥哥！”
他声音有些大，二楼的人都看了过来。
上菜的小二忍不住笑了起来：“沐小少爷是城主之子，怎么会是一棵树呢？只不过听说是在娘胎里受了些木气，才生而如此罢了。您二位请用！”
桐玉对他笑了笑，没有说话。
山阳自知失言，说了声“抱歉”。
沐桐玉摇头，小大人一样正经道：“唉，我以为大哥哥是山羊，大哥哥以为我是树，我们俩扯平了！”
沐月城与这酒馆样子都颇为寒碜，菜品看上去也十分粗犷，入口味道却意外地不错。二人安静吃饭，山阳一边听着周围人说话。
“老哥，你可知这沐月城市集为何一个月才开放一次啊？”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是第一次来吧？其实咱们这儿五十年前还不是这样的！”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山阳不由抬眼看去，只见两个装束不同的汉子坐在了一起，还不由左右顾盼，好像怕被人听了去似的，却不知有不少外地人都暗自投来好奇目光。
“五十年前，我们沐月城也算是小魔界最繁华的城池之一，虽然打架滋事的人多了一点，每年有不少人被扔到弱水去……却也未曾限制与外界往来。后来……你看那儿——”
他指向窗口，正是山阳这一处。
二楼不少人都循着他的手看去，只远远看到巍峨的城主府遥遥而立。
却听一人惊呼道：“西边那处是什么地方，为何地上一片焦黑？”
众人好奇看去，只见城主府前西面一片地上确实是黑色的，只是被挤挤挨挨的土房掩盖，难以一眼发现。
那人继续说道：“那个地方，被离火烧过。”
“离火！”一片抽气之声，之后竟只剩下一片诡异的安静。
山阳也微瞪大了眼，看向那人，又看了看窗外。桐玉却毫不意外的样子，似乎早就听过无数遍。
“重点却不在离火……这火，是魔主大人亲手放的！”
这话音一落，二楼静得连灯落地都听得到了。
此时小二又端菜上楼，看到众人噤若寒蝉的样子，笑道：“又在说那一家的事情？这些东西可不敢乱说，各位老爷们慎言，慎言啊！”
“慎言，慎言！”有几个本地人立马干笑着说，这一层便渐渐恢复了热闹，只是这热闹恢复得小心翼翼，众人说话的同时都试图听清别人在说什么。
待到小二又下去后，先前讲话那人幽幽叹了口气，道：“五十年前那场大火灭门到底所为何事，不是咱们这样的人妄议得了的，总之，魔主大人亲自驾临后，就无人敢在城中造次了。后来城主大人将那里建起平房供下属居住，又将市集改成一月一次，想来这也与那位大人的什么忌讳有关吧。”
在得知那位“魔主大人”亲临过这沐月城后，众人表情都变得奇怪起来，显是十分害怕，一顿饭战战兢兢地吃完了。
山阳先听到“小魔界”的说法，心头也是一惊，又听闻“魔主大人”，都是从未听过的名号。
书中只说有仙佛人魔妖鬼六界，什么时候又多了这“小魔界”？
只是此处人多眼杂，若是现在就问沐桐玉，未免太过招人注意，只得按捺下好奇心。
桐玉又带山阳四处逛了逛，直到太阳快落山，二人才向城郊小院走去。
路上无人，山阳便开口问道：“那些人说此处是小魔界，小魔界是何处？魔主大人又是何人？”
“小魔界就是小魔界啊，”桐玉理所当然道，又说，“魔主大人是魔界的统治者呢。”
魔界！
山阳脚步微顿，心下大骇：魔界与人界的通道不是早在千年前就封闭了吗？作为修真界这一代的弟子，他们从未经历过仙魔大战那样的战斗，又因书中记载甚少，对魔界可谓一无所知。
如今告诉山阳他就在五十年前魔界之主到过的地方，这见识尚浅的少年人着实心中大惊。
他又问：“此处居民奇形怪状，难不成非是妖族，便是……”
“魔族。”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山阳头皮一炸，立马回头，下意识摆出一个防御的动作。
辛渊眼皮一翻，先斥道：“跑到哪里去野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桐玉吐了吐舌头，没说什么，乖乖跟在辛渊身侧。
辛渊也只是说他一句，注意力又放在仍是一脸震惊的山阳身上，嗤笑一声：“人族的小崽子，这点世面都没见过。”
山阳皱了皱眉，又四下看看，并无人迹，便问辛渊：“小魔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你们也是魔族？”
辛渊见他一脸戒备神色，更加不屑：“小魔界乃是六界之外一片荒域，连通人魔妖鬼四界，亦可以说是同属四界之内。你们人界之人对此知之甚少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确是魔族，这里你看上去像正常人形的居民亦是魔族，现下让你知道了此事，你待如何？”说罢微扬了扬下巴，笑道，“替天行道，诛杀邪魔？”
山阳握了握拳头，没有说话。
“你们人类就是如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唯有控制于股掌之中或是赶尽杀绝。”辛渊不再说话，只独自一人在前面走着。
山阳震惊过后，心情亦是十分复杂：他原以为魔族都是残忍嗜血，罪大恶极，却没想到这看上去平和繁荣的小城中却尽是妖魔鬼怪，就连这救他性命的一大一小竟也都是……魔族。
辛渊又像想到什么一样，回头补充：“虽说小魔界在四界交汇处，什么种族的东西都不难见到，可在沐月城中，你还是最好莫要暴露你人族的身份才好。魔族在你们人族眼中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们人族在魔族中便能畅行无阻？哼。”
桐玉快步赶上辛渊，拉了他的袍袖，又回头跟山阳道：“其实以前沐月城的人族也有很多啦，只是五十年前南容家被魔主一把火烧了，从那之后人族就失去了庇护，很难在此生存了。”
辛渊猛地停住脚步，神色复杂地看了桐玉一眼，冷冷道：“南容世家的事情，你最好也别乱说。”
桐玉低下头，“哦”了一声。
辛渊又看了身后山阳一眼，道：“你今后是要跟在我身边做事的，最好少听多做少说话。我可不希望因为你们两个，给我平白招致祸端。那位大人和城主俱不是好相与之人，这辈子最好别跟那两人打交道，知道再多又有什么用？”
山阳察觉到辛渊极度不悦，也不再说话，三人沉默着回到小院，各自做事不提。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妖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