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思引》陈君衡

11、死生门

　　空气清冷而干燥，我揉过胀痛的眉角，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庭院深处，桓灵一袭绝尘的白衣，斜倚在石桌前浅酌。
　　我下意识地想起因果初源里不切实际的拥抱，唇边泛起一丝苦笑。
　　“我昏迷了多久？”
　　她头也不抬地只管酌饮，白皙的侧脸如精致的琉璃。
　　“有些时日了。”
　　“那东兰和东平......”我因险些在禁地迷失了自我，而有些忧虑他们的处境。
　　“他们很好，万情谷的谷主正在替他们清除因果之力。”
　　“真的吗？他们都回来了？”我的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
　　她手上的动作一滞，旋即缓缓放下了茶杯，没再言语。
　　我顾不上考虑太多，脑中的神识一动，径直寻向了那两道微弱的气息。当我踏入屋内时，正看见东平正昏睡在床上，而东兰正蹑手蹑脚地把恶爪伸向趴在桌上打鼾的老人的花白胡须。
　　她注意到我的到来，偏过头朝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出声。
　　我于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眼睁睁看着老人在一片翻飞的胡须中痛叫着跃起，而东兰迅速地窜出屋子，把一把花白的胡须强塞入我手中。
　　所以老人醒来所见的第一画面便是屋内除东平外别无他人，而我手中握着他的胡须，痴痴地站在离他不远处的门外。
　　“你......你”
　　“前辈，不是，你听我解释......”我的话未来得及说完，又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东兰打断。
　　“咦？离音书你醒了？你手上拿着的脏东西是什么？啊！前辈的脸怎么了？”
　　我看着她一脸故作无知的天真，忽然很想把手上的“脏东西”一口吞掉。
　　“东—兰”
　　“离音书，你看看自己有多恶棍，前辈本来就够难看了，你为什么还要做出这样的事？”
　　我恶狠狠地把手上的胡须扔在地上，“算你狠。”
　　她不怀好意地走近，一只纤手攥住我的衣领，倾身在我耳边阴测测地低声道：“让你小子在楚霞峰不辞而别，这只是给你的一个小小的惩戒，看你还敢不敢有下次。”
　　言罢，她轻拍了拍手。
　　“前辈，你们继续。”
　　“离—音—书”老人的脸被气的通红，再加上现在的落魄样貌，看起来好笑极了。
　　但此时我还哪里敢笑，忙矮着身形凑到他身旁。
　　“音书只是太仰慕前辈，想留些念想罢了。”
　　他盛怒地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爆栗，“就是这般仰慕前辈的吗？”
　　我揉着微痛的头顶，他当然没用半分的仙力，这令我对老人有了全新的认知。
　　东兰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双眼弯成好看的月牙。
　　“你个臭小子......”
　　“离大哥？”床榻上传来东平微弱的声音，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就势跑到了他的身侧。
　　“东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的嘴唇微微泛白，气息颇为不稳。“无恙，让你们担心了。”
　　“没事就好，安心养伤吧。”
　　旋即，我忽然想起些事来。
　　“你在因果初源遇见了什么？”
　　他闻言脸色更添了几分苍白。
　　“我梦见了那扇门。”
　　“我在门中堕成了恶鬼。”他眼底写满了恐惧，因果初源果然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死生门中堕成恶鬼，小家伙倒是有趣的紧。”此时老人参差不齐的胡须早已用仙术修复，又装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样子。
　　“没事的，就只是场梦而已，东平不必太放在心上。”
　　老人不置可否地一笑，他俯身坐在床边，把手搭在东平的脉上。
　　“嗯，体内的因果之力差不多都排尽了，万佛体确实还算可以。”
　　“前辈说的是万佛体吗？”
　　“是啊，就是种特殊体质而已，你小子惊讶个屁。”
　　我还是有些被震住了，东平不过是一介凡人罢了，而万佛体作为无尽光明的体质，当世几乎无仙可以修成。
　　如果像东平这样貌似是先天所得，无疑太为恐怖。
　　“前辈，音书有件事想求您，希望前辈一定要答应。”
　　“你小子怎么整天里满肚子的坏点子？”他不以为然地捋了捋胡须，想来是想起方才的事情，手不自然地收了回去。
　　“希望前辈理解音书的苦衷。”
　　“也罢，这小子看着比你顺眼多了，他若想留下就留下好了。”
　　“东平，还不谢过前辈？”我向东平眨了眨眼。
　　“可是，离大哥......”
　　“还有什么可是，你不是一直想找到死生门吗？反正在哪里都是等，有前辈收你为徒，将来就不必害怕成为恶鬼了。”
　　“你小家伙少曲解老夫的意思，老夫只是同意让他留下做杂物，可没答应要收他为徒。”
　　“臭老头你怎么这么古怪啊，东平拜你为师是给你面子。你想想，一个拥有万佛体的徒弟，说出去多拉风。”东兰紧忙凑过来，把老人狠狠地数落了一番。
　　老人不怒反笑（是那种很猥琐的笑），“说的也是，这可比东皇那老头子的徒弟好多了。我用百年把他调教成禁忌，看那老头子还能说些什么。”
　　东兰一脸的嫌弃，“百年成禁忌，臭老头你就吹吧。”
　　“怎么不可能，当年那小家伙可是五百岁便成了盖世强者。”
　　“前辈是说音书初祖的弟子吗？”
　　“哼，可不是吗，谁知道东皇族到你们这代混到这样的程度。”
　　老人总是很零碎地提起当年的往事，我勉强想把一些事联系在一起，却总是无果。每每想向他询问，他又一笑而过。
　　我想，这些事只有在未来自己去弄清楚了。
　　“好了，东平快叫师父吧。”
　　东平挣扎着想起身，被老人一把按住。
　　“躺下说，给老夫保护好万佛体。”
　　我本以为老人性情陡转，但当我听完后面的话，不禁一阵无语。
　　当世再没有哪个禁忌强者能如他这般为老不尊了。
　　东平眼底的犹豫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坚毅。
　　“师父。”
　　我禁不住松了一口气，阮东平，这里对你而言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因果初源中的未来，希望永远不会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