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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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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透过办公楼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格子状的光斑。肖明的结婚申请书正躺在霄礼的办公桌上,三张泛黄的纸页被整齐地叠着,右上角还沾着点墨迹 —— 那是他昨天晚上激动得没拿稳钢笔蹭上的。纸页边缘有些微卷,是被他反复摩挲过的痕迹,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按捺不住的郑重。
这份申请书在营部、团部转了三天,红印章盖了好几个,最后像片沉甸甸的羽毛,落在了旅长霄礼的抽屉里。霄礼捏着纸角翻了两遍,指尖在 “申请人:肖明、钱方艳” 几个字上顿了顿,对着门口喊:“通讯员,把肖明叫来。” 他的指腹摩挲着纸面,能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心里却在思忖着钱方艳这姑娘的转变,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真的想通了。
窗外的白杨树被风刮得哗哗响,叶子在玻璃上投下晃动的影子。肖明推门进来时,军靴在水泥地上磕出清脆的响:“报告!” 他胸脯挺得笔直,军帽下的脸红彤彤的,像是刚跑完五公里,额角还沁着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霄礼从抽屉里抽出申请书,往桌面上一放:“商量好了?” 他抬眼时,目光扫过肖明紧抿的嘴角 —— 这小子眼里的喜色快藏不住了,却偏要摆出副严肃的样子,双手贴在裤缝边,指关节都有些发白,倒比平时训练时还紧张。
“是!我和钱同志都说好了!” 肖明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雀跃,军靴后跟差点又磕在一起。他盯着那张纸,喉结上下滚动着,显然等这一天等了很久,连呼吸都比平时急促些。
霄礼指尖敲了敲申请书边缘,忽然笑了:“申请书先放我这儿。这周末你嫂子休息,晚上带钱同志来家里吃个便饭。结婚那些章程,让她跟小钱说道说道,省得你们俩年轻人摸不着头脑。” 他看着肖明那副紧张又期待的模样,心里的顾虑稍稍放下些,或许见见面,能更清楚这姑娘的心思。
肖明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是被点燃的火把,“啪” 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谢谢旅长!” 转身时动作太急,军帽 “啪嗒” 掉在地上,他捡起来往头上一扣,帽檐还歪着就窜了出去,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隐约还能听见他没憋住的笑,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霄礼看着空荡的门口,把申请书锁回抽屉。桌上的搪瓷缸子盛着晾好的茶水,水面映出他若有所思的脸 —— 希望那姑娘是真的想通了,肖明这小子实心眼,可别被糊弄了。
知青点的土坯房沾着层黄尘,墙根的裂缝里卡着去年的麦壳。钱方艳正蹲在灶台前烙玉米饼,鏊子被火烤得发烫,饼子在上面鼓起金黄的边,腾起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上。“周日我来接你。” 肖明的声音从门口钻进来,带着点讨好的小心翼翼,像怕惊扰了灶膛里的火苗。
她用铁铲把饼子翻了个面,鏊子发出 “滋啦” 的轻响:“不用,我自己过去就行,你在军区家属院门口等我。” 这段时间她总在琢磨,重生的意义,她想大概不是让她去追求什么”霄将军“,贰拾让她活在当下,所以现在她在和肖明话时,她的眼神很坚定,不像以前总带着点飘忽。
肖明还想再说,却被她眼里的认真堵了回去。那眼神清亮亮的,不像以前总蒙着层雾。“那…… 我先走了。” 他挠着头笑,露出两排白牙,转身时还撞了下门框,引得屋里的知青们一阵笑,他也不恼,嘿嘿笑着跑远了。
日子在掰着指头的期待里溜走。周日下午的日头把军区家属院的土路晒得滚烫,光着脚走上去能烫出燎泡,空气里弥漫着晒麦子的焦香。肖明换了身洗得发白的新军装,领口别着颗亮闪闪的红星,是他攒了三个月津贴买的,熨烫得平平整整,连衣角都没有一丝褶皱。宿舍里的战友们围着他起哄:“哎哎,肖明,记得带包糖回来沾沾喜气!”“可别被未来媳妇灌醉了啊!”
他回头挥挥手,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路过供销社时,还特意进去买了包水果糖,纸包着的糖块硌在口袋里,甜意仿佛已经顺着布纹渗进了心里,连带着脚步都更轻快了。
知青点的院子里,钱方艳正跟老乡换山货。竹篮里躺着十个圆滚滚的山鸡蛋,蛋壳带着淡淡的粉,还有一把刚采的黄花菜,绿油油的带着水汽,沾着几点泥土。“说了不用来接……” 她抬头时,话忽然卡在了喉咙里,看着肖明那身笔挺的军装,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肖明站在院门口,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圈金边,军装上的红星在光线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他手里还攥着朵不知从哪摘的野蔷薇,花瓣粉得像抹了胭脂,花茎上的刺被细心地掐掉了,怕扎着她。“闲着也是闲着,刚好锻炼身体。” 他把花往她手里一塞,自然地接过篮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空气里仿佛都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肉麻死了!” 李爱芳从屋里探出头,故意捂着眼睛,“钱方艳,你可得管管肖同志,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啦!” 语气里满是打趣,眼里却带着笑意。
钱方艳的脸 “腾” 地红了,把花往篮子里一藏,推着肖明往外走。身后传来知青们的哄笑,夹杂着 “早去早回” 的打趣,她的脚步却越来越稳,心里像揣了块被温水泡过的糖,甜丝丝的还带着点暖意,连带着路边的野草都觉得顺眼了许多。
两人刚走出知青点,就听见井台边传来议论声。“不知怎么,总感觉方艳生病后变了好多。” 是张大姐的声音,她正蹲在石头上捶打衣裳,棒槌起落间带着规律的声响。
“我也觉得。” 旁边的小刘接话,棒槌砸在衣服上 “砰砰” 响,“以前她总端着架子,说咱这土坯房住不惯,嫌井水有股泥味。上次我看到她帮王大娘挑水,桶里的水都没洒出来,倒让我吃了一惊,那架势比村里的小伙子还稳当。”
“可不是嘛。” 李爱芳凑过来,声音压得低了些,“那时候她看咱的眼神,像是咱们都不如她,说话也总是‘应该这样’‘应该那样’的,口号喊得响亮,真让她干点活就躲得远远的。现在倒好,会跟咱一起去采野菜,还说我腌的酸菜好吃,要跟我学呢,上次还分了我两个她烙的玉米饼,味道真不赖。”
“肖同志是个实在人,希望她能跟肖同志好好过日子。” 张大姐拧着衣服上的水,水珠滴在地上溅起细小的尘烟,“这日子啊,踏实最要紧,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不值当。”
钱方艳的脚步顿了顿,肖明回头看她:“咋了?”
“没啥。” 她摇摇头,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原来自己以前是那副样子,连这些朝夕相处的知青都看在眼里,那些刻意维持的体面,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军区家属院的土墙爬满了牵牛花,蓝紫色的花瓣在风里轻轻晃,像无数只小喇叭在吹,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花香。两人刚走到巷口,就撞见群疯跑的孩子,为首的正是霄礼的女儿霄诺,头发玩的乱糟糟的,军绿色的小褂子上沾满了泥土。“爸!爸!另一个小明叔叔牵着漂亮姐姐的手来啦!” 小家伙扯着嗓子喊,声音穿透了半条军属大院,带着孩童特有的清脆,“他们牵着手呢!吼吼!”
肖明的手像触电似的松开,军靴在地上蹭出半寸土痕,脸比头顶的日头还红,连耳根都红透了。钱方艳把脸埋得更低,手指绞着衣角,连脖子都染上了一层粉。倒是霄礼的儿子霄雨霁懂事,拉着妹妹往院里跑:“别瞎喊,快让叔叔阿姨进来,小心爸打你屁股。”
霄家的小院扫得光脚都能走,青砖铺的地面泛着潮气,墙角种着几株向日葵,花盘沉甸甸的低着头。新打的水井旁边,霄明正跟条草鱼较劲。他左手按着头,右手抓着尾巴,鱼却猛地一扭,溅得他满脸是水,白衬衫的前襟湿了大半,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上还挂着几片鱼鳞。“快,兄弟,会杀鱼不?快来帮忙!” 他看到肖明,像见了救星似的喊,手里的鱼还在乱蹦,折腾得他手忙脚乱。此刻他被鱼折腾得手忙脚乱,看到钱方艳时更显尴尬,眼神都有些闪躲,想起以前钱方艳看他的眼神,和他莫名其妙的想法,总觉得不自在。
没等肖明挪步,钱方艳已经走了过去。她从霄明手里夺过鱼,往泥地上 “啪” 地一摔,鱼身抽搐了两下。紧接着抄起旁边的菜刀,照着鱼头 “咚” 地一拍 —— 不过三秒钟,刚才还张牙舞爪的鱼就彻底不动了,连尾巴都没再翘一下,干净利落得让在场的人都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