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年代记事》崽崽雅

48、048

　　“路上注意安全，接到人赶紧归队。”怕钱老太太找不到地，她来的这天团里派了小六子开车去县城车站把人接回来。

　　据宋招娣描述，钱老太太是个长相一般，精瘦的老太太，这种长相太过平常，在人来人往的车站并不惹人注意，怕接错人小六子在去车站的时候把大妞一块带上了。

　　要去接奶奶，一路上大妞满脸紧张的搓着妈妈给自己新做的衣服，内心忐忑不安。

　　小六子还以为小孩子晕车，安慰道：“是不是汽油味太大了，再忍忍咱们很快就能到车站了，到了车站就没事了。”

　　大妞记得妈妈说过不能在外边说家里的事情，不能说奶奶的任何不好，顶着苍白的小脸点了点头。

　　小六子看她这幅样子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大妞的小脸，早知道她晕车就不把大妞叫出来了，看把孩子难受的，让人看着怪心疼的。

　　车站人来人往，六子怕大妞走丢主动过去牵起了她的手，大妞一瞬间小脸由白变得通红，扯了扯手说道：“六叔叔，我....我自己能走。”

　　妈妈从小告诉她，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样不能随便让人碰，碰了对自己和家人的名声不好，以后不好嫁人，看着牵着自己的那张大手，大妞有些不知所措。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成熟的早，对于大妞而言太过早熟，她甚至忘记了自己才是个十岁的小孩子，他们两个在别人眼里就像哥哥牵着妹妹，没人会误会。

　　小六子开玩笑的说：“这里人多，我可得把你看好了，咱们大妞长的那么水灵，万一被拍花子的抓走了可咋整，到时候我去哪找个小姑娘还给你爸？”

　　“不会的，不会的。”她已经十岁了，以前年龄小的时候不在乎容貌，随着慢慢的长大她也知道自己长得并不好看，黑瘦黑瘦的，十岁的年纪看起来却不如七八岁的孩子，她长的不好看，还是一个女孩子没有人愿意抓她的......

　　“不，你这样大的女孩子是拍花子最喜欢得了，所以大妞一定要抓紧六叔叔，可以吗。”

　　大妞看着一本正经的六子点了点头，“好。”

　　在车站这样人多的地方，往往会有拍花子的人，他们不止会对小男孩动手，还喜欢像大妞这种半大的小姑娘，这么大的小姑娘被他们抓住通常会被卖给山区的单身汉，运气好的会被买去当童养媳，一辈子被人折磨。

　　所以，即使看出了大妞的无措，六子还是紧紧的牵着她的手。

　　两人在车站等了一会，不过时大妞就看到一个背着大包蹒跚着步伐、摇晃着身体东张西望的老太太，老太太头发花白个子不高，脸庞尖瘦，左脸下放有一颗很大的痣，脸上布满了一道道深深的皱纹，两只眼睛深深的陷在眼眶中，看起来有些吓人。

　　是奶奶。

　　大妞害怕的抓紧了六子的手，指着不远处的人，声音颤抖的说：“六叔叔，我、我看到我奶奶了。”

　　在两人朝老太太走过去的时候，钱老太太也看到大妞，她浑浊的眼飞快的上下打量了大妞一番，看着精神气和在老家完全不一样的大妞，老太太面色立马变的阴沉。

　　她都没有新衣服，一个丫头片子竟然还穿上新衣服了，就知道宋招娣那个婆娘是个不会持家的，生不出儿子不说就知道花她儿子的钱。

　　这样的媳妇儿不如休掉！

　　不过老太太毕竟人老成精，即使在生气看到大妞身边的六子，还是忍了下来。

　　她一脸和善的笑着拉过大妞的手，眼里满是慈爱，“大妞，你可想死奶奶了。”配上眼里泛起的泪花，别说还真挺唬人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太和大妞之间感情多好呢。

　　从来没有感受过奶奶这般热情的大妞，缩了缩脖子想把手抽回来，可她越抽，老太太的手劲就越大，到车上时大妞的手都被攥的通红，骨头钝钝的疼。

　　老太太坐在车后边，在车上东摸摸西碰碰，脸上满是骄傲自豪：没想到她这辈子竟然还能坐上车，这可是他儿子派来接她的车啊，她儿子不愧是十里八村最有出息的孩子！

　　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回村后怎么像村里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炫耀了。

　　她儿子可真给她长脸！

　　儿子有车了，在钱老太太的心里自己儿子那是比村长、乡长、镇长这样的官还要大了，对与六子这个‘司机’态度也从开始的热情变成叼着眼睛看人，下车的时候六子完全成了她家的小佣人，站在车旁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指挥六子帮忙搬东西。

　　本来就要帮忙搭把手的六子倒也没生气，却在心里暗叹：这钱连长的老母亲怕是唱戏的吧！

　　变脸之快，让六子目瞪口呆。

　　奶奶的所作所为大妞看在眼里，她不好意思的拉了拉六子的衣袖，不好意思的说：“六子叔叔，奶奶在家当大家长当惯了，一时间可能有些没转换过来，您别介意啊。”

　　“不....不介意。”六子干笑着，他这会也算是看出来了，这老太太可不是一个好惹的主，大妞那会儿哪里是晕车啊，是怕这个老太太吧。

　　也不知道钱连长怎么想的，才会让他老娘来照顾自己怀孕的媳妇儿。

　　看老太太这架势，钱家未来的日子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阿嚏~~”被六子吐槽的钱大福此时拿着枪趴在一处树林里，突如其来的喷嚏声打破了树林里的寂静，惊得林中的鸟儿纷纷扑棱着翅膀飞起来。

　　“钱连长，你咋回事！”趴在他不远处的王铁柱一脸严肃，眼睛不断的扫视着周围，“主意隐蔽，有任何问题都一定要忍住，忍住！”

　　“对不住了兄弟，刚才实在没忍住。”一个喷嚏平常打了也就打了，可现在他们是在做任务之中，这个喷嚏很可能会被敌人听到，最后导致他们任务失败，全军覆没。

　　钱大福羞愧的道歉，随后树林中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一般。

　　S省怀县是一个非常穷的地方，这个地方大多是山，可就是因为这个地方山多，国家的一些科研人员实地考察后便看中了这个地方，在这里建立某些基地，使得怀县这个贫穷的小山区变得不再那么平凡。

　　华国建国不久，当局迫切希望在世界科学界占有一席之地，特别是期望在与别的国家科技竞争中处于领先地位，所以对科技尤其是军事科技方面看的格外重。

　　8147团之所以建立在龙岗村那个山旮旯里，也是因为龙岗村的地理位置刚好在怀县的中心位置，方便移动支援。

　　换句话说，8147团整个团都是X军事基地的保镖，保护此地不被人发现、潜入。

　　前段时间组织上收到消息，有个别国家的特务悄悄潜入S省，前往S省怀县南部的偏远山区探查消息，团里收到紧急任务，寻找特务、必要时可击毙。

　　8147团收到任务，派出好几个小队，有些分布在了怀县周围的山上，巡逻等待着；有些换上便装混进群众队伍里，观察寻找着。

　　能在华国境内行走的特务，相貌特征不会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而是懂得伪装的华人面孔，在众多华人中找这样的人，无疑给大家的任务增加了难度。

　　这样的情况下，导致除了身边的战友外，别人都成了不定因素。

　　...... ...... ......

　　“这还不如咱们老家来的好，你说大福让你们过来干啥。”钱老太太对团里分给钱大福的院子并不满意，啥都没有还不如老家的舒坦，也不知道她儿子干啥大老远把人接过来，费钱不说看着就糟心。

　　钱老太太在院子里评头论足，宋招娣在她身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妞妞拉着姐姐的手害怕的看着奶奶，娘仨的表现让周围偷偷看热闹的人心里有了数。

　　这老太太怕是不是个善茬。

　　“我看你还是回家去吧，在这里费钱还打扰大福工作的，不如回去来的好，回去我还能照顾你肚子里的孩子，那多好。”自从宋招娣随军后，钱家少了个当牛做马的媳妇，干家务的大妞，钱老太太被迫干起了活，这让养尊处优的老太太受不了了，更是后悔让宋招娣她们随军了。

　　所以，收到儿子的电报马不停蹄的就过来了。

　　老家钱家那就是一个噩梦般的存在，宋招娣终于不在当鹌鹑了，小媳妇的说：“娘，这房子可难申请了，别人想来住都申请不下来，我们要是走了这房子可不得给别的需要的人，那可不成。”

　　当钱家媳妇儿十几年，宋招娣虽然胆小懦弱却也了解他们，就老太太而言，最是贪小便宜，听说房子会分给别人可不炸了，“算了，大福身边需要一个女人来照顾，你还是在这里呆着吧。不过，大妞得跟我回去。”

　　老太太就像货物一样打量着大妞，“大妞今年十岁了，是该找个人定下来结婚了。”

　　她过来时，老二家的偷偷和她说，隔壁村三十多岁的二傻子家要拿出十块钱来买个媳妇儿。

　　十块钱啊！够家里好几个月的家用了，钱老太太可不就上心里，走的时候都和二傻子家谈好了，就等着大妞回去给钱了。

　　“娘，大妞还小，还要七八年才找婆婆家呢。”宋招娣不动声色的往大妞方向靠了靠，“大妞赶紧进屋给你奶倒杯水去。”

　　“我不嫁人，王婶婶说了，女孩子过早嫁人不好！”大妞并没有听妈妈的话，而是直接站在了钱老太太的对面，小脸满是倔强，“我不嫁人，我要读书上学，等以后我也会和爸爸一样成为一个对国家有用的人。”

　　“好啊，反了天了你。”在家说一不二的大家长第一次被人当面反驳，老太太绷不住了，脱下脚上的鞋就要往大妞身上呼，“我让你听那啥王的不嫁人，让你读书，我今天非打死你个赔钱货！”

　　在老家被打习惯了，早在老太太脱鞋那瞬间，大妞就带着妞妞跑了出去，一边跑她一边说：“我不嫁，打死都不会嫁的，你就死了那条心吧。”

　　“那我就把你打死。”

　　宋招娣拦住作势要追出去的钱老太太，“娘，大妞还是个孩子。”

　　“我呸的孩子，我们村那个小花可不是12岁就结婚了，大妞咋就不能现在结婚。我实话告诉你，人家我都找好了，就隔壁村王木匠家，王木匠家多有钱啊，隔三差五就能吃上肉，听我的咱们家大妞嫁过去准能享福。”

　　宋招娣心凉了一半，满脸的不可置信：“娘，王木匠家的儿子都三十岁了，还是个傻子啊！您让大妞嫁给一个大她二十多岁的男人，她的未来能幸福吗？”

　　“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反正这次大妞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第一次反抗奶奶的大妞带着妹妹跑远后，掐着腰在一旁呲着牙笑的开心，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么勇敢的时候，她对身边的妞妞说：“妞妞，以后不要怕奶奶，奶奶打你你就跑，她年纪大了追不上咱们的。”

　　妞妞歪着小脑袋想了一会儿说：“可是奶奶会生气，会和爸爸告状。”每次爸爸回家奶奶都会和他说妈妈的坏话，爸爸也是个笨蛋每次都会把妈妈说哭，妞妞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奶奶欺负了他们到最后，做错事情的也是他们。

　　“不怕，妞妞你记住了，在这里爸爸不敢的。”对于爸爸大妞喜欢着、崇拜着、却也害怕着、憎恨着，没人能想到在一个小女孩内心是这样的复杂。

　　很多人都觉得孩子是什么都不懂的，却没想过有一天她会长大，那些事情她都会明白，那些伤痛会伴随他们成长，最后变成不可触碰的伤。

　　大妞见妞妞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指了指最前边的房子，“一号，这是霄叔叔和王婶婶家，二号是董叔叔和黄婶婶家，以后有事情都可以来这边，爸爸打我们骂我们都可以来找霄叔叔和和董叔叔。”

　　“妞妞，你记住了，爸爸最怕霄叔叔。还有告状要不动声色，不要让别人发现，也不要让让爸爸知道。”

　　“妞妞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