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尹玲娜

16、十六

　　阿绵决定再也不做家庭主妇了，

　　她说家庭主妇的价值根本得不到认同，创造不出钱来的劳动，根本就是狗屁。她要去面试，她要开始她的职业生涯。

　　但是阿绵的面试经历并不让人愉快，阿绵在大哥大里跟我说，她用一个月的时间投了七十八家公司，结果有回应的只有三十六家，通知她去面试的只有二十家，她通过第一轮面试的只有三家。

　　我说：“不会吧，你这概率也太低了。”

　　她说：“是啊，比买彩票中一个亿的概率还低。”

　　她说：“你给我支个招吧，我需要你的聪明才智。”

　　我说：“姐姐，你看我哪里有聪明才智了？我就没求过职，我怎么知道怎么通过面试，你问我还不如去问头驴。”

　　她说：“驴又不会说话，你会说话啊。我不管，你今天过来一趟，必须马上过来一趟，我下午三点有个面试，你要陪我去。下午三点，xxxx公司门口见。”

　　我说：“下午三点？三点我……”

　　我话还没说完，阿绵就把电话挂了。

　　下午三点有个老主顾预约来修车，我怎么能陪她去面试呢？陪她面试老主顾的车谁修？她既然不让我把话说完，我也懒得理她，反正下午三点我是不会去的，要去也得等下午三点以后。

　　下午三点的时候，我的老主顾主动上门了，我的老主顾是个在外面给别人摆摊算命的半仙，因为他姓黄，所以经常去找他算命的——他的老主顾们，都亲切的叫他黄半仙。

　　我虽然没找他算过命，但跟他也熟络，所以也叫他黄半仙。但是黄半仙明显不喜欢我叫他黄半仙，他让我叫他老黄，但我有时候还是会忍不住叫他黄半仙。

　　老黄的工作道具很简单，就是一个竹筒，里面放了几根签；一个背包，里面放了一个旧货市场淘来的罗盘；一个塑料包装袋，里面装了几张黄纸，还有一瓶红墨水和一根毛笔。

　　用老黄的话说，这些是他“讨生活的宝贝”，他走到哪里都带着。谁要想碰他跟谁急。

　　老黄一直穿一身古代人穿的那种交领的长衣服，我问他那是道袍还是僧袍，他说不知道，随便吧，看着像那么回事就成。

　　我听完之后想了会，说：“哦，我知道这到底是道袍还是僧袍了。”

　　老黄“切”一声，对我的结论一点兴趣也没有。

　　老黄那浑身上下的行头，虽然像从坟墓里刚爬出来的僵尸，但是他有一个爱好，还是很时尚的。那就是，他非常喜欢摩托车。

　　也是因为这点，我们才成了朋友。

　　老黄这个人不抽烟不喝酒，对摩托车的爱已经花光了他给别人算命挣来的所有积蓄。他家住在一个随时可能被拆的棚户区，他家里除了一张床是完好的，其他全是破锅烂瓢，但是门口却停了五两崭新的摩托车，个个价格不菲。

　　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时候，还以为那五辆摩托车是他偷的。

　　今天，老黄最爱的那辆红摩托的汽缸坏了，他让我给他修修，我就给他修修，算他友情价，作为回报，他说要给我看看面相。

　　我在那给他修车，他端个小马扎坐我对面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天，蹙眉沉思。

　　我说：“看了半天连个屁都不放，到底是好是坏啊？”

　　老黄说：“嘘，我在算，你别打扰我。”

　　我不以为然，继续修车。

　　又过了半天，车我都快修好了，忽然听见老黄“啧啧啧啧啧啧”的，我说：“你啧个屁，你到底行不行？”

　　他说：“阿辉啊，你这面相……”

　　我竖起耳朵，屏息凝神。

　　他说：“他娘的，你这面相我还真看不出来，这和麻衣神相上的对不上号啊……”

　　我说：“草！”

　　他说：“不然我给你画张像，回头我回去研究研究再告诉你。”

　　我说：“行了行了，滚滚滚，我从来不信你们算命的那一套，你们要是这能算的准，干嘛不替自己算算什么时候能发财啊？还整天走街串巷的，自己的命都看不清还想看清别人的命？去去去，车修好了，我一会还有事呢，我一会还约了人，别他么在这烦我。”

　　老黄不管我骂他什么，反正车修得好，我骂他什么他都笑呵呵的，他果然上下左右仔细的打量了我新给他换的汽缸，他明显非常满意。所以他笑得合不拢嘴，别人不知道的肯定还以为我在夸他。

　　他看完之后，笑着对我说：“阿辉啊，你这么说呢，就不对了。我们算命的有个忌讳，那就是不给自己算，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说：“还能为什么？你业务不过关，算不准呗。”

　　他说：“对！”

　　我说：“对你个头，你赶紧走，我要关门打烊了。”

　　他说：“不过算不准不是因为业务不过关，而是因为给自己算，心乱。”

　　我说：“得了吧，就你那颗心，有不乱的时候吗？”

　　他说：“不管怎么样，你给我打了折，我还是要返一点利给你的。来，我给画符吧。”

　　我说：“我去，不吉利！我店里又不闹鬼！”

　　他说：“这符又不是驱鬼的，这是招桃花的！”

　　我说：“我不要桃花，我要钱！”

　　他说：“好，招财符我也能画。”

　　我说：“那你画画画，赶紧画。”

　　老黄于是乎不紧不慢的从塑料包里掏出黄纸、红墨水、毛笔，他把毛笔尖放到舌头上舔舔，他说这叫开笔，我也不懂，反正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老黄做事很认真，这张招财符，他画了足足十五分钟。他说，可惜他没钱买铅笔，如果能买个铅笔再买个橡皮，在黄纸上先用铅笔打个底稿，那画出来的效果一定更好。

　　“嗯，”我说：“老黄，你不因为该因为你姓黄所以你就去当半仙，你应该去当个画家，半仙埋没了你的才华。”

　　老黄说：“画家，虚。挣不着钱。我黄半仙那是能给人实际帮助，挽救迷途羔羊的！”

　　老黄好心好意给我画了招财符，如果我不把它贴起来，糟蹋人家一番好心好意，于是我从锅里弄了点没吃完的饭当浆糊，三下两下把招财符贴好了。

　　贴完我就出门了，我要去找阿绵，没有我的陪伴，她是不是又被面试官淘汰了，我这么想着。
　　赶紧发动我的黑色摩托，连头盔都忘了带了，直接向xxxx公司飞奔而去。

　　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半，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过去了一个半小时。

　　我到了xxxx公司楼下，我以为我不会见到阿绵了，我想阿绵肯定早就面完试回家了，可能她也不会想再见到我了，毕竟我爽约了，即便被阿绵憎恨，也很正常。

　　可我没想到车还没停好，一抬头，阿绵正隔着公司大楼的落地玻璃冲我招手呢，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我赶紧把车挺好，跑到公司大楼里见阿绵，我说：“这么高兴，面试过了？”

　　阿绵说：“没有，我知道你肯定会晚到，我提前打电话把面试时间推迟了两个小时。马上还有半个小时就要面试了。”

　　我说：“我去，阿绵，你怎么这么了解我？”

　　阿绵说：“切，这还不容易，男人什么性格，和他喝几次酒，吃几顿饭不就知道了？”

　　我说：“我去，喝几次酒，吃几顿饭就知道了？你这个女人真可怕，我真为韩东感到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