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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六十八章 ...

  •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夏雨荷?”
      “不过一个女人,赐死便罢了。”
      景娴终于肯来养心殿,只是开口第一句就是关于夏雨荷,是为了那个男人吧?她就这么迫不及待?乾隆心头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很快被一盆冷水浇灭。乾隆没有抬头,淡淡的语气,掩饰着他的嫉妒。
      “皇上,夏雨荷就算千错万错,可是罪不至死。”
      “你是来为她说情的?”
      乾隆抬头看着景娴,疑惑不解,他本以为景娴要将夏雨荷处以极刑以为那个男人报仇,可结果确是为夏雨荷开口说情。
      “是,我答应紫薇,为夏雨荷说情。”
      永璂说的没错,景娴为人处世,心里有无辜,有仁慈,有不忍,有饶恕,照着紫薇一片孝心,景娴不忍辜负。
      “夏雨荷心狠手辣,几次三番欲置你于死地,你还要为她说情?”
      对于这样一个三番五次施以加害的女人,景娴仍是说情,乾隆微微皱着眉,他承认他的确读不懂眼前这个女人,对于令妃,夏雨荷,她都可以手下留情,可是对他……
      “夏雨荷是狠,是毒,但是她对你的爱,都是真的。”
      爱得太深,嫉妒会令人疯狂,失去理智,所以夏雨荷所为,其实景娴感同身受,上一世的她不也是如此吗?从来因被,薄情相误,误得恨错难返。
      “那你呢?”
      景娴低下头,她不是没想过乾隆会这样问,他虽是皇上,是九五至尊,但他也是个男人,一个希望所爱之人同样爱他的男人,在感情面前,有的只是爱与不爱,可是景娴不想回答,她在逃避,或许她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乾隆,眀轩,这两个男人,她终究是辜负了。
      “若有再生缘,定不负,相思念,愿修来世并蒂莲。朕的皇后,朕的妻子,竟然和另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你要朕情何以堪?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朕?你心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过朕?是不是所有人都在你心上,只有朕不是?”
      乾隆介怀,与景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订下来生鸳盟的,都是那个男人。他得到了景娴的人,是不是从来未曾得到过她的心?景娴转过头去不回话也不看他,乾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只有她敢这般待他,只有她会这般激怒他,也只有她会让他这般失去理智,乾隆紧紧地抓住景娴的下颚将她的头转过来,四目相对,皆是红了一双眼。
      “是。臣妾心里就没有皇上。”
      景娴死死的看着乾隆,对于乾隆,景娴是矛盾的,她清楚的知道,她又爱上了他,可她不再能爱他,她已经有了明轩,那个为她而死的男人,她怎么可以无视明轩的付出,继续若无其事的与乾隆两情脉脉琴瑟相合?乾隆没想到景娴会如是说,纵使他有不是,可是三十余载夫妻之情,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肯回头,只要他对她好,她一定会原谅他,可是景娴的话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原来一切都只是他自作多情。乾隆楞在那里松了力道。
      “如果皇上没什么事的话,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景娴本是来为夏雨荷说情,却再次扯出与乾隆这段不知如何面对的爱恨纠葛,还逼得她违心说下狠话,此时的景娴也顾不上其他,只想逃离于此。
      “站住,谁准你走了?”
      “那不知道皇上还有何吩咐?”
      景娴福了福身准备退出去,一直怔在那里的乾隆,直到听见景娴离去的脚步声,才回过神来。被叫住的景娴现在心里很乱,不想再与乾隆周旋,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复下来。
      “你给朕记清楚,你永远都是朕的女人。”
      乾隆双眼直视着景娴,向她走近,直逼得景娴步步后退。看着景娴那双人畜无害的眼睛,乾隆恼极了,顺势抓起她的手腕,那力道仿佛能把景娴的手腕捏碎。‘你永远都是朕的女人’,一字一句,他所真爱的,就算是碎,也只能碎在他手中。
      “对,我乌拉那拉景娴,这两生两世都是你爱新觉罗家的人,死,也都是你爱新觉罗家的鬼。这个答案您满意吗?”
      乾隆的话让景娴最后一道防线彻底瓦解,无论如何,愿不愿意,她这一生都将困守于紫禁城,生是爱新觉罗家的人,死是爱新觉罗家的鬼,他们之间,终不过是如此。景娴含着泪,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徒留乾隆一人影伤寂。
      ……

      “景娴!”
      景娴走后,乾隆一夜无眠,脑海中不断回想景娴刚刚的话,两生两世?这已经不是景娴第一次提起,到底是什么意思?乾隆想了一夜,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一直到天将晓,方才恍恍惚惚打了个盹,半睡半醒间做了一场梦,亦同时好像过了另一段人生。他与景娴,总是因为不相干的人争执不下,相对无言,相看两厌,他故意骄奢淫逸,她愤然断发,他勃然大怒,她郁郁而终,他还踢死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强大的心理压力之下,乾隆喊着景娴的名字惊醒,满头冷汗,喘着粗气,久久无法平静,画面一幕幕闪现,仿若确是发生过一般真实,梦里梦外,乾隆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梦境?哪一个才是现实?不,他没有逼死景娴,他没有踢死永璂,他没有。这便是景娴的两世之说吗?可是重生一事,荒诞绝伦,乾隆又要如何相信?他很想去向景娴求证,又怕答案得到肯定,那么,他该如何面对逼死挚爱,踢死亲子的自己?如何面对景娴?如何面对永璂?
      ……

      之后的乾隆,整日醉心政事,夙兴夜寐,废寝忘食,仿佛只要不去想,所有的事就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哪有这么好的事情?从杭州押解回京的白莲教叛党已经审问得七七八八,清军一连捣毁江浙沪多地的白莲教分舵,处决、抄家、流放者,不计其数。君无戏言,乾隆答应过夏盈盈饶箫剑一命,挑断其手筋脚筋,废其武功,流放宁古塔,如今就只剩夏雨荷,由乾隆亲自处置。
      “你是来送我最后一程的吗?”
      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夏雨荷被关在大内监牢,分不清昼夜,亦不知过了几多时日,如今再见乾隆,已知大限将至,内心平静,波澜不惊。既杀不了他,死在他手上,也好。
      “夏雨荷,朕和你曾有过一段露水姻缘,本不想杀你,可你还是要杀朕!”
      乾隆语气坚定决绝,露水夫妻也好,紫薇哀求也好,景娴说情也好,乾隆这一次是决不会放虎归山,姑息养奸。
      “从头到尾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夏雨荷黯然若失,乾隆只知道她要杀他,却不曾知道她为他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嘲讽和鄙夷,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你从头到尾都是白莲教的人?”
      “你说什么?”
      “朕记得朕和你说过,深不可测的,是你!”
      “你一早就知道我是白莲教的人?那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夏雨荷心里一紧,惊异的抬头看着乾隆。当年收到乾隆微服的消息,夏雨荷奉命埋伏在济南大明湖边,伺机刺杀,竟不想一场意外的大雨,竟会让之后的她情根深种,背叛组织。可是她今日才知道,那些情话,原是话里有话,他早就掌握她的身份,却一直不动声色。
      “朕当时只身一人,贸然杀了你只怕会引来更多白莲教的余孽。”
      “哈哈哈哈……我还以为你对我当真有情。”
      乾隆如此坦诚,打破了夏雨荷一直以来所有的自我安慰。夏雨荷不禁冷笑,她以为,至少曾经,与乾隆那几日的情爱时光,是美好的,如今得知真相,爱过的少年全是假,珍藏的过去全是假,把爱情变成欺骗的筹码,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当年为了和你在一起,我不惜叛教,若不是我师兄萧之航手下留情,只怕早已丧命。我受了三刀六洞之刑,从此远离白莲教,一心等你。不久我发现自己有了紫薇,再到紫薇出生,你始终没来。女人对自己深爱的男人总是足够宽容,我为你想尽了一切失约的理由,可流言不行。一个女子未婚先孕,珠胎暗结,要承受多少奚落和冷眼,可我还是等了你十八年!十八年啊!你知道这十八年我是怎么过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如此绝情?就因为我是白莲教?还是,因为她?是因为她,对吗?”
      一觉黄粱梦醒后,爱悠悠,恨悠悠,作茧自己囚。夏雨荷在这不见天日的暗牢中诉说种种,当年,她对乾隆爱极意深,隐瞒乾隆行踪,致整个刺杀任务失败,成为教中叛徒。即使如此,她仍甘之如饴,深信乾隆会回来接她入宫,可结果,只是年复一年的等待和失望,因为,他心里的那个人,不是她。乾隆对夏雨荷的故事无关痛痒,甚至吝啬于对一般说书故事的一丝感慨,这大概便就是帝王之心,唯有提到景娴,乾隆心中一凛,他是为了景娴吗?他是为了景娴,他对景娴情意不假,梦里面的那个绝不是他。
      “娴儿,是她吗?有一晚,你睡梦中还喊着这个名字。呵呵!我真是傻,竟然不以为意。可那又怎么样?她还不是不爱你,她不爱你,哈哈哈!爱你的人你不珍惜,不爱你的人你视如珍宝,真可笑。爱新觉罗弘历,你和我一样都是个傻子,哈哈哈哈哈……”
      乾隆不言不语不动声色,夏雨荷兀自说着,乾隆梦中仍是唤着景娴,只是当初的夏雨荷选择装聋作哑,自欺欺人,如今想来竟是如此愚蠢。不过,可悲的又何止她一人,乾隆不也同样如此,一厢情愿,爱而不得吗?夏雨荷句句直刺心头,乾隆双手紧握,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事实上,在景娴心里,那个叫做明轩的男人,永远都留有一席之地。
      “皇上……”
      “夏雨荷,朕留你全尸,还会将你葬在济南特意为你修建的陵墓之中,也算你我相识一场。”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凭栏。重九登高望孤雁,八月中秋月不圆。七月半,烧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石榴红胜火,偏遇阵阵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心意乱。急匆匆,三月桃花随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巴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做男。”
      小路子端来归阴酒,始终有过一场露水情分,乾隆唯一能做的只有赐夏雨荷留得全尸,安葬在当初为其修建的陵寝之中。多年思忆,到头来,只是换得毒酒一瓶,肠穿肚烂,夏雨荷含恨饮下忘情一杯,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如今,全部还给乾隆。
      “备一口棺木送往济南安葬,准明珠格格同行祭母。”
      夏雨荷不久便毒发身亡,乾隆也只是命人准备一口棺木运往济南,准了紫薇同行送葬,这是乾隆所给予的一个等了他一生,盼了他一生,想了他一生,念了他一生的女人所有的荣光。可怜红颜总薄命,无情最是帝王家。
      ……

      “爱你的人你不珍惜,不爱你的人你视如珍宝。她还不是不爱你,她不爱你。爱新觉罗弘历,你和我一样都是个傻子……”
      这几日,夏雨荷临死前的话一直在乾隆耳边回响。爱与不爱,明轩注定都会永远横在他与景娴之间,还有梦中那些似幻似真的过往,除了避而不见,乾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乾隆这一避不要紧,却又给了旁人可乘之机。帝后如今这不尴不尬的关系,老佛爷的心思又开始活泛起来。短短几日,皇后被白莲教虏去一天一夜,皇后断发与他人共结鸳盟,前朝后宫,宫里宫外,都传了个遍。以老佛爷马首是瞻的那些大臣还以皇后德行有亏为由,上书请乾隆废后,乾隆勃然大怒,将为首的几个贬谪罚俸。眼见着损兵折将,对方却未损分毫,老佛爷不得不亲自出马。
      “皇后也在啊!老佛爷这么急着叫朕来所谓何事啊?”
      乾隆刚下早朝便被老佛爷请来慈宁宫,而景娴,已经先乾隆一步到了。那日之后,这是乾隆第一次见到景娴,时光漫长,恍若隔世,景娴整个人瘦了一圈,神色憔悴,乾隆心下一揪,犹如刀绞,却又偏偏骄傲,佯装无事。
      “哀家叫皇帝来是有关皇后的事情。”
      老佛爷开门见山,说是为景娴而来,倒不如说是为帝位。她与景娴向来不睦,他日永璂继位,可还有她立足之地?但是废后之子,何以能继大统,这才是老佛爷之所以煽动群臣上书废后的真正意图。
      “老佛爷,这件事情朕会处理。”
      在慈宁宫看到景娴之时,老佛爷安的什么心思,乾隆就已经猜到。上书的大臣,都是钮祜禄家的亲信,老佛爷如此,其实早已踩了乾隆底线,不过因为身份,乾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撕破脸,至于他与景娴之事,自有他来处理,无须旁人插手。
      “皇帝要如何处理?眼下宫里宫外议论纷纷,皇后在叛党那里一天一夜,发生过什么……”
      景娴落入敌营一天一夜,有否失贞失节?关乎着皇室颜面,老佛爷自是不能不管不问。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皇后是为了掩护朕。”
      “就算事实如此,皇帝知,哀家知,其他人呢?国俗忌剪发,皇后公然断发要与其他男人共结连理,是在咒皇帝你啊?”
      即使乾隆清清楚楚的知道发生过什么,老佛爷仍是顺着流言,火上浇油。三人成虎,蜚短流长,最是伤人莫须有。
      “老佛爷,事情根本不是这样……”
      “那是怎样?皇帝,哀家还是那句话,只是哀家知道没用,皇帝再不处理,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众口?”
      “皇后无错,何须处理?”
      乾隆虽有解释,可老佛爷早已有备而来,用天下悠悠众口,直逼得乾隆哑口无言,只抛得一句‘皇后无错,何须处理’,如此苍白。
      “皇帝……”
      “皇上,大清不能有一个不知贞洁的断发国母,臣妾自请……”
      老佛爷锲而不舍,景娴明白,眼下一切,皆是冲她而来。宫中尔虞我诈,明刀暗枪,她已经防不胜防,早前还有明轩出谋划策,宽慰解劝,如今,就连明轩也不在了。重生一世,到南巡断发,这其中因缘际遇虽有不同,结果却并无二致,也许废后,是她挣脱不掉的宿命。
      “这是朕与你夫妻二人之事,何须他人指手画脚?当日朕全程在场,发生何事,朕亦一清二楚,皇后一心救驾,德行无亏。所谓流言,不过别有用心之人有意为之,朕不予追究,是顾念情分,若然此人变本加厉,朕绝不姑息。老佛爷无须为此事费心,朕与皇后,不打扰老佛爷休息。”
      明轩的离世对景娴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打击,经过上次,乾隆不愿逼得景娴太紧,本想着冷静一段时日再处之,竟不想老佛爷如此迫不及待横插一脚。她已经贵为太后,那个压她半生的孝敬皇后早己不在,就算他日永璂继位,她仍然是太皇太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乾隆不明白,还要争些什么?既然敲山震虎不成,乾隆也只能当面警告,他与景娴之事,他们自会处理,不需旁人多言,否则他也不会顾念母子情分。
      乾隆放下狠话,便拉着景娴离开,亲生儿子尚且如此,若是永璂继位大统,还能有何指望?老佛爷更加坚定了她废后夺储的决心。
      出了慈宁宫,乾隆与景娴虽并肩而行,却是相对无言一程,乾隆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他们明明很近,却又好像很远,并肩同行两对望,相互不知心里事。
      “眼下流言四起,皇上下旨废后无可厚非,不必顾虑臣妾。”
      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很多都在景娴预料之外,如今结果如何,废不废后,对景娴来说,已经不再重要。其实废后也好,不必再面对那些诡谲云涌,老佛爷称心如意,乾隆也不用左右为难。
      “景……唉!”
      景娴转身便走,没留任何说话的余地,乾隆甚至来不及喊出景娴的名字,就像梦中那般,错过擦肩,转身一走,终是留不住……
      ……

      “这不是皇后娘娘吗?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冤家路窄,在回景仁宫的路上,景娴竟然遇到了令妃。如今景娴冷落深宫,愉妃一心仆在绵亿身上,作为乾隆后宫位分最高的,令妃自然又活泛了起来。
      “皇后娘娘这么急着是要去哪儿啊?皇后娘娘也真是好本事,左右逢源,不光有男人愿意把命给您,就连皇上也为您神魂颠倒,不惜与满朝文武为敌,怕是这江山也要拱手相送了!皇后娘娘的手段,臣妾真是应该好好学学,不为别的,总是不能真的要皇上冲冠一怒为红颜,赢得风流弃江山呐!”
      景娴无心与令妃纠缠,本想走过便算了,可是眼下皇后被白莲教所虏有失贞洁、皇后难忘旧爱断发留情传得沸沸扬扬,令妃又哪里会放过这样一个奚落景娴的好机会。
      “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得意到几时?!”
      任凭令妃如何言语挖苦,景娴无暇理会,径直离去。矫揉造作,目中无人,皇后又有什么了不起?看着景娴远去,令妃眼神凌厉,面露凶狠,如今这般,她倒是要看看,她还能得意多久?这个后位又能坐得多久?
      ……

      诚如令妃所言,如今时势,景娴这个后位,只怕不会坐得太久。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趁着现在还有实权的时候,景娴为身边人一一做了安排。景衹长子纳苏肯与雨浓,次子札拉芬与雨墨,青梅竹马,一对两情相悦,一对欢喜冤家,景娴早就看出,如今也都年纪不小,索性借着机会为四人指婚。雨浓雨墨,景娴一直视如己出,看着她们出嫁,算是了了一桩心事。容嬷嬷为景娴奉献一生,也是时候安享天伦。容嬷嬷本是不肯出宫,景娴苦苦相劝,又赶上曾孙出世,一家人都想着盼着四世同堂,容嬷嬷这才几百个几千个不放心依依不舍的别去。乌拉那拉家为大清开疆扩土赫赫战功,又有先皇御赐金书铁券,永璂今已临朝封爵,掌有兵权,可保自己周全,幼弟无恙。既已一切安置妥当,景娴便开始静静的等待着属于她的宿命。
      ……

      日复一日,等待十分漫长。而这段时日,不仅对景娴,对乾隆来说更是煎熬。在老佛爷的指使下,每日奏请废后的折子络绎不绝,一连几份,都是上书废后,在养心殿批阅奏折的乾隆勃然大怒,将整个桌案上的折子一扫落地,身子不住的颤抖。
      “皇阿玛……”
      永璂将奏折拾起,放回书案之上。乾隆动怒,所为何事,永璂一清二楚,因不知如何开口相劝,只静静站着。
      “永璂,你来告诉朕,上一世,朕,可有废后?”
      “不废,而废。”
      乾隆强抑着颤抖,缓缓发问,无论是民间的流言,还是老佛爷与群臣的施压,乾隆都可以置若罔闻,可是他再也受不了每日纠结于那些过往片段是梦是真的折磨,即便是真,他也应该知道。重生之说,确是难以置信,不过乾隆有此一问,大抵已是知晓,再瞒无益,永璂琢磨半晌,方才慎重开口。
      “真的有上一世?朕不但逼死景娴,还踢死了你?”
      ‘不废而废’,这短短四个字,却犹如千斤重,直压得乾隆喘不过气,原来那些梦境都是真实发生,原来真的有上一世,原来他曾伤景娴那么深……
      “是。”
      “真的是朕?是朕,真的是朕……”
      得知真相的乾隆,彻骨刺痛吞噬着心,身子一软,整个人瘫在那里,满面悲色,喃喃自语,泪意,终是泛到眼中。
      “皇上,皇后娘娘她,自戕了……”
      乾隆目光定定,沉浸在悲痛之中,半日仍无一言,吴书来却带来另一个更加悲怆的消息,景娴于景仁宫服毒自戕。霎时间,乾隆和永璂皆如遭雷击,永璂心大力一抽,拔腿向着景仁宫跑去,乾隆惊醒,从龙椅上跳起,也急忙快步奔着景仁宫而去……
      养心殿到景仁宫的路途并不长,乾隆和永璂却觉千里迢迢,如隔光年。好不容易到了景仁宫,扑面而来一股子血腥味,景娴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无力的瘫软在塌上,温热的鲜血已经从嘴角涌出。
      “景娴/额娘!”
      父子二人大惊,几乎同一时间跪冲过去,乾隆急急揽起景娴,抱入怀中,永璂则守在另一边,心里抽痛不已,都不敢置信眼前一切。
      “永璂,对不起,又是额娘连累了你。”
      每次都要永璂善后,如今更是狠心死别,这两生两世,景娴最为亏欠的,就是永璂,只怕,她这个额娘,又要连累他这一次了。
      “不是,额娘,不是的,太医,太医,快传太医啊!”
      “不必了。”
      永璂脸色青白,泪眼迷蒙,就连太医候在一旁也未注意,还一叠声的催人叫着太医。太医一早诊治过,景娴一心求死,服下鸩毒,无药可解。
      “永璂,放下恨,任何事情都可以是活下去的理由。你要答允额娘一件事,今后,额娘不在你身边,照顾好自己。”
      恨不可怕,可怕的是不肯冰释前嫌,一直耿耿于怀,甚至怀恨一辈子,而所毁掉的,并不是所恨之人,只会是自己,萧剑、夏雨荷都是最好的例子,所以,景娴从来都不希望永璂是为恨而活。
      “额娘,不恨了,永璂不恨了,只要你没事,永璂可以什么都不要,永璂带你离开,我们一家,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我陪你骑马狩猎,赏花茗茶。额娘,你答应过,要等我们一家团聚的,你说你还要看着我们成家立业,将来十七八个孙儿,围着你,叽叽喳喳叫着玛嬷,额娘,你说过的……”
      景娴如今仍是念念不忘,永璂可以放下仇恨,为自己而活,永璂的泪无可止歇的滚落下来。其实,这么多年,他早就不恨了,四海列国,世间万物,只要他额娘平安无事,永璂什么都可以不要,可是,太迟了。
      “额娘,会看到的。”
      景娴吃力的伸手拭去永璂的泪水,然后紧紧握住永璂的手,极力的舒展她因痛楚扭曲的面容,努力笑着,她不想永璂太过伤心。
      “景娴~”
      一旁的乾隆也终是隐忍不住,泪已决堤,上一世,相看两厌,如今,生离死别,为何上天总是这般作弄于人?
      “弘历,我……”
      “朕都知道了,是朕对不起你,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弥补我上一世对你的伤害?你难道要我连死都心带后悔和愧疚吗?”
      忆往昔悔太迟,谁情深如诗?谁清薄如纸?乾隆本打算用余生来弥补,弥补上一世的伤害、亏欠、失望、绝望,可他怎想到,景娴竟等不到那日子。是错失太易?还是她恨他许久,才这样报复?
      “你也不用说抱歉,所有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我陪你君临天下,并肩看晚霞,我就对不起为我而死的明轩,可是要我与你朝夕相对无言形如陌路,我又对不起自己的心,只有这样,我才能好过一点。弘历,你,还爱我吗?”
      前世今生,所有结果,都是景娴心甘情愿的,她怨过恨过,却从未觉得后悔,只是今非昔比,景娴已经不能毫无顾忌的去爱了,令妃的话,她当真没有听进心去吗?明轩为她而死,乾隆因她左右为难,她如何自处?也只有这样,算是对得起这两个男人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爱上你了。我们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潜邸新婚,也不是木兰围场,是在那拉府。那一年,你五岁,笑着闹着要玩捉迷藏,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姑娘,嬉笑怒骂,天真烂漫。你撞坏我的玉佩,跟着又跑遍整个四九城修补好送还给我,那一刻,我就知道我完了,我爱新觉罗弘历这一生一世,注定要为你活着。我爱你,只想和你一个人白头偕老。自从遇见你,往后余生都是你,风雪是你,平淡是你,心底温柔是你,目光所致,还是你。我不知道,怎么会对你做出那样的事情,我真的好恨我自己!”
      还爱她吗?怎会不爱?十二岁那年,偷偷随着皇额娘到那拉府祝寿,那个捉迷藏不小心撞掉他玉佩的小女孩,那个跑遍整个四九城只为修补好玉佩送还的小女孩,早已刻在他的心头,一见倾心。或许当时的景娴已经不记得他的出现,可是乾隆却断断不能忘记。与卿初相识,便想共此生,只是最后,他们为什么会变成那样?他好恨。
      “你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些话。”
      话至此处,其他皆是多余,景娴也终是意识到,乾隆一直随身的玉佩,为何会那般熟悉,原来,姻缘早已定,难怪总痴情。
      “一直都想说的,可是拉不下脸,本想稀里糊涂就这么过了,可还是说了出来,你不会笑我吧?你不会的是吗?一个男人,爱着自己的妻子,这应该不是什么错吧?是吗?”
      乾隆骄傲,景娴也骄傲,两个同样骄傲的人,能如此袒露心扉,已是不易,假使他们都能够早一些放下骄傲,或许结局会不同得许多。好在最后乾隆说出了那句爱你,至少比上一世少了一份遗憾。
      “不是,当然不是,我真的很高兴,能听到你这么说。爱上你,嫁给你,我也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弘……历……”
      那日所言,都是假的,两生两世,她的心里,都只有弘历一人而已。景娴轻轻抚上乾隆的面颊,指尖余温,已经没有素日的温暖,之后开始缓缓滑落,几乎同一时间,景娴的头,也轻轻从乾隆的肩胛,慢慢坠落,最后停泊在乾隆怀中,一缕香魂,无声无息。
      “额娘!”
      永璂轻声呼唤,却再也无人回应了。乾隆纹丝不动的静坐许久,又忽得将景娴紧紧抱在怀中,一滴泪从脸颊滑落,与景娴眼角,欲坠未坠的泪融在一起,可是,他们永远不能在一起了。景娴死了,他的一生挚爱死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和他说话,再也不会温柔的看着他,再也不会陪他骑马射箭,再也不会做他最爱的八珍糕。朱弦断,琴声歇,飞花落,伤离别,梨花飒飒,与君绝,此后人生漫漫,长相思,摧心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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