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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第六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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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上一次的彻夜长谈,乾隆和夏盈盈颇为投缘,之后每当景娴母子欢聚的时候,乾隆都会找来夏盈盈品茶唱曲聊天。这天,乾隆终于抽出时间,陪着太后下船,到附近的名胜走走。
“这九溪十八涧,并不是西湖最有名的景点,一般人都不到这儿来玩,嫌它太偏僻了,如果皇上不喜欢,咱们可以换个地方走走。”
虽说是全员齐动,不过老佛爷神色郁郁,景娴记挂儿女心不在焉,乾隆也一直转头往景娴那儿看,似乎都有心事,并无兴致,如此,孟有德更是诚惶诚恐小心翼翼。
“这儿好,朕就是喜欢这儿的幽静。”
“我看皇帝这几夜都没睡好,虽然陪着咱们游山玩水,一点兴致都没有,是不是每晚的节目都排的太满了?这几夜,不知道是谁在唱曲,那调子也太凄凉了。这次南巡,后妃都一起来,就是为了杜绝这些事,你们该过问的,居然一个都不问吗?”
乾隆四面看看,却打了个哈欠,老佛爷在后面,看到这样无精打采的乾隆,面上越发不悦。
“回老佛爷,皇上白天忙于政事,晚上也只是少有放松。”
老佛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景娴,景娴岂会不明白老佛爷的意思,虽然这几夜景娴不在船上,不过想来唱曲的,也就只有那个夏盈盈了。上一世乾隆死活要纳夏盈盈为贵妃,老佛爷就是如此逼得她断发直谏,落得个不废而废的下场。而这个夏盈盈从始至终不过是白莲教叛党,所有相遇,全部只是一场排好的戏码,何其可笑?如今老佛爷还想故技重施逼着她强出头,景娴可没有那么傻。
“少有放松?别忘了你是皇后,不该管的不管,该管的也别置身事外。个个都置身事外,谁来真正关心皇帝?到底,这几晚,在皇帝那儿唱曲的姑娘,是个什么人?你最好去打听一下,该怎么做,你自己心里也要有个谱。”
“老佛爷教训的是,臣妾明白了。”
景娴的不以为然,老佛爷极为不满,怒目而视,又说了一大段话,大抵是景娴身为皇后,应当以乾隆为先,行规劝之责,不能由着乾隆任性妄为。忠言逆耳惹人厌烦的都是身为皇后的职责,她老佛爷却要反过来做好人,哪有这样的道理?景娴虽是一一应着,却未打算有何行动,毕竟她并不想趟这趟浑水。可是,事事,又能否真如景娴所愿?
……
“孟大人?怎么就只有你一人?皇上呢?”
景娴不过去老佛爷船上请安的功夫,再回来,龙船上就只剩下孟有德一人,不见乾隆身影,景娴不由得担心。
“回娘娘,刚刚夏姑娘来过,说今日是父母的生忌,父母一生敬仰皇上,所以斗胆请皇上圣驾,全父母夙愿,以告慰在天之灵。皇上特意命臣在此告知娘娘。”
“皇上一个人去的?”
“是。”
“你们怎么能让皇上一个人去?有危险怎么办?夏盈盈父母的坟在哪儿?”
夏盈盈白莲教乱党的身份,景娴心知肚明,所谓的唱曲,不过为了打探情况,以便行刺,可是这些景娴如何说?是说自己重生一世?最终也只会令老佛爷计谋得逞,成了她心胸狭隘,留得妒妇之名。她虽对乾隆有情,可是夏盈盈独木难支,未有行动,为了永璂,不得不以大局为重。景娴本以为有大内高手随行,还有高远高达暗中保护,可谓万无一失,没想到,夏盈盈居然可以支开所有人,乾隆如今一人,真要是白莲教有所埋伏……景娴这心里七上八下,乱作一团。
“是臣疏忽,臣马上去查,马上去查……”
被景娴这么一问,孟有德哑口无言,他只是奉命找这么一个天姿国色,才貌双全的女子,对于夏盈盈的身世来历,竟是一无所知,诚如景娴所虑,倘若乾隆真有个闪失,他就有是个脑袋也不够砍。孟有德擦擦额头冷汗,连忙退了下去,一面调查夏盈盈,一面派人全城出动保证乾隆安全。
……
“怎么都是无字碑?”
在景娴正带着高远高达四处打探夏盈盈父母墓地所在之时,毫不知情的乾隆,已经和夏盈盈来到郊外。此处丛林环绕,只有这一片空地,大大小小十八座旧冢,皆为无字空碑,乾隆不禁诧异。
“仇家灭门之后,是好心人帮忙收尸埋骨,又恐仇家不肯罢手,无法入土为安,所以才立了这无字空碑。”
“这是多大的仇怨,竟然还要挖尸掘坟?仇人呢?找到了吗?报仇了吗?”
什么仇?什么怨?灭人满门不够,还要挖尸掘坟,连死都不让人得以安宁?乾隆愤慨不平,为人死已矣,本该万事皆空,却要受此折辱愤慨,为夏盈盈一柔弱女子,如此遭遇,身负血海深仇不平。
“找到了。可是,我却发现,这个仇人,并不是那么十恶不赦。相反,他忧国忧民,重情重义,您说,这个仇,盈盈该不该报?”
“为人子女,灭门之仇确实应报,但是如果杀了这个人,会给国家民族带来无法弥补的伤害,或许可以考虑其他的方式。”
二十三年前,乾隆亲自下旨抄家灭门,夏盈盈之所以投身白莲教,就是为了找机会向乾隆报仇。可是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乾隆并非是独夫之心的无道暴君,反而处处以家国为重,待人以礼,仁心仁义。于国于民,乾隆的确是个好皇帝,可是于家于情,这灭门深仇,不能不报。夏盈盈只能将这样一个难题抛回给乾隆,报与不报,是生是死,皆系于乾隆一身,不过这时的乾隆未曾意识到自己身涉其中,还一本正经的为人解忧解惑。
“其他方式?”
“比如,割发代首。”
当年三国丞相曹操,有马踏青苗须斩首的禁令,可偏偏是他自己的马受惊,踏了青苗。执法,曹操要自刎,不执法,又不能明军纪,最后逼得众将官想出个好主意,叫割发代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所以,割发,权代首。
“割发代首?”
“啊!你……?”
夏盈盈于乾隆,有血海深仇,亦有仰慕之情,对她来说,割发代首或许是一个两全的选择。只是当夏盈盈拔刀割发之时,乾隆刚好转身,整个刀锋在胸前,砍出深深一道血痕。乾隆吃痛惨叫,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杀父杀母,不能不报,这一刀,我萧家与你的血海深仇,一笔勾销。你走吧。做个好皇帝,快走!白莲教的人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本是准备割发代首,一刀两断,却意外砍伤乾隆,也好,这一刀,以血还血,就权当作是报了萧家十九口的血仇。从此以往,一笔勾销,他仍做他的一代明君,为百姓谋求福祉,而她,夜阑风静縠纹平,江海寄余生,两不相侵。是的,夏盈盈才是当年萧家的落网之鱼,箫剑的亲生妹妹,萧云。夏盈盈,是她随养母姓氏的名字。
“乾隆,你往哪里走?上次杀不了你,这次我要为我萧家十九口报仇。兄弟们,我们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杀了这个狗皇帝。”
乾隆也是此时才明白过来,夏盈盈是白莲教的人,她口中的仇人,竟然是自己。虽然还弄不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趁着白莲教乱党尚未赶到,乾隆拖着伤重的身子准备离开,不过,仍是太迟,箫剑已经带着白莲教众杀了过来。反清复明的、血海深仇的,个个都想着乾隆死,拼尽全力。乾隆赤手空拳,又有伤在身,即使武功绝世,也是寡不敌众……
“景娴?”
一番恶战,乾隆已经完全陷入白莲教的包围圈,身上、背上、手臂,一连又被砍伤几处,虽不致命,已然力尽筋疲,眼见着长剑逼近,乾隆无路可退亦无从招架,以为今日就要命丧于此。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闪现,抵住已近心口的剑锋,两剑相抵,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再一用力,那剑已被震开,乾隆总算是松了口气,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景娴竟有如此绝世功夫,乾隆又惊又喜又担心。
“皇上,走!”
接下来是一阵硬战,乱党越来越多,双拳难敌四手,景娴也渐渐力有不逮。敌众我寡,不能恋战,景娴找准时机,拉着乾隆,冲出一条血路,逃奔而去……
“你怎么会来?”
“孟大人说您一个人和夏姑娘出来,臣妾担心,多番打听才找到这儿,孟大人已经派了人,很快就会到了。”
这个地方,地势偏僻,九转十八弯,只怕本地也未必人人找得见。景娴几乎打听遍整个杭州城,都没人知道夏盈盈父母的墓地所在,景娴也去过翠云阁,据老鸨所说,夏盈盈是两年前才卖身翠云阁,或许一切只是将乾隆单独诱骗出去的说辞,夏盈盈根本不是杭州人,又哪里来的父母坟前?那么,杭州城这么大,又该到何处去找?景娴正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何处,突然飞来一纸字条,景娴打开,上面写着地址,也顾不得是否有诈,交代了孟有德回去带救兵支援,便一人赶往,这才来得及救下乾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他们人太多,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孟大人前来救驾。皇上,您先走,臣妾去引开他们。”
“不行!”
“如果没有人留下引开他们,咱们谁也走不了。”
“朕不会让你一个人做这么危险的事,你先走,朕来垫后。”
乾隆受了伤,白莲教的人又紧追不舍,这样下去,怕是未等到援兵,他们已经失手被擒,为今之计,也只有由景娴引开乱党,乾隆尚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不过乾隆怎么能够接受景娴以身犯险换取他的保全,他是男人,该由他来承担。
“您是一国之君,干系王朝国祚万民福祉,绝不能以身涉险,他们要杀的是您,我不会有事的,快走!”
即使乾隆百般不愿,景娴也只能将其推开。于国,乾隆是天下之主,十兆亿群生所托,身系福祉国祚,万万不可有所闪失,于情,景娴真心托付矣,愿郎君千岁,虽九死犹未悔。
“景娴!”
“走啊,走啊!”
乾隆仍是依依不舍,不肯离去。乱党越来越近,景娴急忙叮嘱,快走快走,便又冲入人海,奋力厮杀。望着不远处的滚滚硝烟,望着景娴殊死搏击的身影,乾隆终是意识过来,一步三回头的离开,景娴为他甘于舍弃自己,此时他再说什么要死一起死,岂不辜负景娴一片苦心?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与大军汇合,平叛乱,救景娴。
“狗皇帝,你还要往哪儿里跑?”
乾隆身受重伤血流不止,跑不得多快,箫剑早已追了上来,跃身一脚,直将乾隆踹倒在地。
“想不到你这狗皇帝也会有今天吧?你杀我萧家十九口,今天算是便宜你给你个痛快。”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如今就匍匐脚下,箫剑看着乾隆,不禁冷笑。萧之航、赵雪吟,萧家十九口惨死的景象,一幕幕在眼前闪现,这个背负二十年的血海深仇,今日,终于可以报了。
“盈盈?你要干什么?”
就在箫剑的剑已经逼近乾隆喉咙之时,又一道银光迅速将剑挑开,不过这一次不是景娴,而是,夏盈盈。箫剑大惊,难以置信。
“哥,爹娘的仇我已经报过了,就算了吧。”
“你那一刀处处留情,对得起爹娘的在天之灵吗?不要告诉我不过几天,你真的对这个狗皇帝动了情?”
萧家十九口,横尸满地,血流成河,哪里是区区一刀兩断就能一笔勾销的?箫剑不是没有发现夏盈盈的变化,只是他想不到,二十几年的恨之入骨,竟会敌不过与乾隆短短几日的相处,不止手下留情,还要出手相救。
“我……他是个好皇帝,你不能杀他。”
夏盈盈哑口无言,乾隆情义在前,社稷为先,令其折服,如今想来,她似乎确如箫剑所言,动了真情。
“你让开,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狗皇帝。”
“我不会让你杀了他的。”
“你知道你打不过我的。”
兄妹争执激烈,又无法说服彼此,箫剑背负二十年的仇恨,早已深入骨髓,迷失本心,欲将乾隆除之而后快。夏盈盈自知不敌,可为乾隆,也只能拔剑相向。
“狗皇帝,拿命来。”
夏盈盈与自幼习武的箫剑自是不能同日而语,不出几招,便被打倒在地。跟着,箫剑再次将剑锋对准乾隆,这次无论如何,他一定要乾隆血溅当场命丧黄泉。
“盈盈?!”
生死有命,乾隆在劫难逃,也无谓挣扎,只不过,他等来的并不是箫剑的一剑封喉,而是一滴、两滴、三滴,滴落在手背上的温热腥甜的血迹。夏盈盈以身做盾,为乾隆挡这一剑,乾隆、箫剑皆大惊失色。箫剑双手颤抖,惊慌失措的丢下剑,夏盈盈就这样倒在乾隆的怀里。
“盈盈?是你害死了盈盈,我杀了你!”
当年萧家因乾隆抄家灭门,如今夏盈盈又是因乾隆而死,箫剑怒发冲冠,不顾一切,奔着乾隆杀去。
“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乾隆仍沉浸在夏盈盈为他挡剑的震惊之中,毫无反应,眼见箫剑就快得手,幸好孟有德带兵及时赶到。高远高达飞身而起,与箫剑缠斗,拳来掌去,难解难分……
“盈盈……”
“皇,皇上,我哥哥只是为了,为了报仇才会,加入白,白莲教,求你,求你饶他一死。”
有高远高达联手,即使箫剑功夫再如何出神入化也是大势已去,插翅难逃,几个回合过后,便败阵被俘。箫剑是萧家唯一的血脉,夏盈盈不顾家仇救下乾隆,已是不肖,如今,不能再害萧家绝子绝孙。
“好,好,朕答应你,朕都答应你,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乾隆满口答应,最难消受美人恩,夏盈盈舍命相救,这份情义,他怎么都是要还的。
“如果,我们没有,没有血海深仇,该,该,多,多好……”
“盈盈,盈盈!”
夏盈盈静静躺在乾隆怀中,轻轻抚上乾隆的脸颊,喃喃低语,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这样的仇恨,或许,她也可以陪在他身边,像现在这般,一直默默的地仰望着他,那该有多好,可惜,人世间,终究是没有如果。夏盈盈嘴角的笑意越渐越浓,身子确是越渐冰冷,抚在乾隆脸上的手,开始一点一点,缓缓的滑落,最后,重重摔在地上,生命就此定格。夏盈盈是个奇女子,是为救乾隆而死,乾隆特意命人在萧家十八座无字碑旁为夏盈盈建墓立碑,与家人同葬。
……
援兵已到,箫剑受俘,乾隆立即带人赶往林中搭救景娴,可是,当众人赶到之时,只剩下遍地横尸,乾隆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泛起不祥预感。
“景娴,景娴,景娴!!”
所有的尸体这一堆儿,那一堆儿,堆在一起,看不出个数,乾隆也顾不得自己的伤势,一个一个去翻地上的伏尸。不是景娴,松了口气,复又屏住呼吸去找下一个……时间沉重且漫长,终于,乾隆将所有的伏尸全都翻找了一遍,全都不是景娴,乾隆悬在喉咙口的心总算落下一些。
“怎么样?怎么样?”
“回皇上,整个林子都找过了,不见皇后娘娘。”
派出去搜索的官兵也都陆续回来,乾隆连忙迎上去询问,不过,孟有德派人里里外外找了一遍,也都没有发现景娴。
“你们确定都找过了吗?”
“里里外外都找遍了,皇后娘娘洪福齐天,说不定已经脱困回去了,皇上伤势不轻,也应及早诊治。”
乾隆身上大大小小伤口也有十数个,有的还在不断渗血,只怕再不治疗,后果不堪设想,孟有德本想借着夏盈盈投乾隆所好,扶摇直上九万里,如今却出了这样大的纰漏,还好,夏盈盈已死,死无对证,不会有人知道夏盈盈的出现是他故意安排,否则别说顶上乌纱,就是这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了。
“孟大人,即刻封城,任何人不得出入,派人全城搜捕,就是把杭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到皇后,生要见人……”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是乾隆没勇气说出后半句,如果景娴真的脱困,怎么会不来找他?还是被白莲教乱党抓了去?还是……?乾隆不敢再往下想,现在也只能当做没有坏消息,就算是好消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