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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狼崖龙云 ...

  •   殷骜陪着贝隆嘉和哈术行真等人化装成商人模样潜入龙姑庙一带。贝隆嘉见陶兰居民家道殷实,物阜民丰,街上三三五五都扛着犁地的耙子,问:“现在深秋,用不着下地呀?”
      殷骜哭笑不得,道:“越沛把晋王的画像贴到路口,人见人打,他只数身上的眼儿,老百姓不会射箭,一个耙子十几个眼儿。”哈术行真看着阿斯哈敏的画像,伸手就去撕。殷骜忙拦住他,一行人低头赶路。
      按金雕王的吩咐,他们先找到了龙姑庙。在青黑的崖壁之上,庙宇很有年头了,香火鼎盛,下临一望无垠的燕湫湖,烟波浩渺,渔舟点点。众人赏了赏湖光山色,在庙中转了一圈,殷骜还投了几个香火钱,便出来了。其中有两个钦天监负责堪舆的官员拿出罗盘开始踏勘。贝隆嘉此来主要是为找龙姑庙一带的宝藏,这次与陶兰谈判想划走龙姑庙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但是被那小妖精搅黄了。前几日,父亲和他又提出此事,说是祖父当年攻掠此地时得知确有宝藏,但因军情紧急没能找到就匆匆撤兵了。
      殷骜心想这宝藏不定得找多长时间,想在附近租下一套院落,便和行真一起去找。贝隆嘉劳累不堪地坐在石上看湖景,三三两两的香客从他身旁走过。
      “听说了吗?这些日子,一下雨龙女就在山头现身了,一身白衣。”
      “真的?”
      “骗你干什么?”
      “我姑父一家在船上都看见了。”
      “对对,我老娘也看到了,她紧赶往山头跑,可龙女一会儿就不见了。”
      行真嫌山民们的住宅太简陋,太小,便和殷骜往西走,越走越静僻。忽见竹树掩映下有很高的围墙,红墙碧瓦,雕甍画梁,好不气派。两人对视纳罕,这儿人迹罕至居然还藏着个园林,看这规模可不是一般人能修的。远远地看正门,悬匾“月华宫”,还有守兵把守。“难道是皇家园林?”行真心中犯疑,便和殷骜悄悄翻墙而入。
      真是别有洞天,此处草木氤氲,楼台亭阁精致错落,回廊中有白鹤、孔雀在悠闲踱步。从自在门而入,便是荷花池,池中白荷亭亭玉立,碧叶之下百十条金鱼来回穿梭着。池中还放养着鸳鸯、野鸭之类。顺鹅卵石小径而行,便是一片青翠欲滴的竹林,露珠晶莹,云雾缭绕,恍然仙境。两人蹑足潜踪进了竹林,不由愣住了,但见林中有口井,井上有一个石龙头向上吐着烟雾,而在井旁站立一人,白衣胜雪,仙袂飘飘,鬓边插着一朵紫艳艳的幽孱花,腰悬红色珊瑚珮,灿烂如霞。
      行真用袖子使劲擦自己的眼睛,他怎么看这位仙子有点眼熟。殷骜不知道该不该此时过去打招呼,要说吧,也算故人,她青衣小帽在辽峰口乱跑乱玩时谁也没把她太当回事儿,可此时仙凡有别,乱打招呼算不算惊驾呀?
      一别旬月,璟平清减了不少,不说相思,只怕相思成狂,走在林间小路上,她黯然神伤,不禁饮恨吞声。行真见两行清泪从她的粉颊上滑落,好像滴在自己额上,不是,滴在自己头发上、肩上,道:“哎呀,下雨了。”行真不敢打招呼拉着殷骜赶紧逃。他此时才明白为什么璟平不穿女儿装出门,就这样一到金雕街头,立时就得被扛走,也明白了阿斯哈敏为什么拎着剑非把自己大卸八块,容易吗?在穆彦旻眼皮底下一扛几千里。
      “你说雨这么大,她咋不知道打个伞?”行真顶着一片烂荷叶,边走边跟殷骜聊。殷骜没理他。行真知道他也在怪自己,笑道:“这事儿都怨我,等把大事儿办了,我把她给二哥扛回去不就完了?”
      贝隆嘉站在庙檐下躲雨,忽见远处山头果有一白衣女子立在雨中。璟平很想让这大雨把阿斯哈敏从自己心头冲走,冲得一干二净。哪承想有人把她还当龙女了,遥遥膜拜。
      月华宫是陶兰王妹妹花城公主修建的别宫,她在此清修。璟平此次回陶兰,一入境便接到父亲的旨意,让她先到姑母处休养,等待从铜唐回来的福全儿众人。陶兰王花银子想从穆彦旻那里把福全儿几个和七香车一块儿赎回来,可穆彦旻刁难,收了银子只放人,扣下了那辆七香车,没事儿了自己坐着玩。
      贝隆嘉众人住入半山腰的一座栖云草堂中,宽敞雅洁。主人原是附近的商贾,老来喜静便在此依山傍水修了个精致的小园林,主人故去后,此处只剩下一位老仆人守院。而这位老仆人竟是金雕人,名叫乌木,早年逃难来到此处,被主家收留,便再也没回去。乌木见到贝隆嘉众人,格外高兴,忙前忙后很是殷勤。用饭时,贝隆嘉特意让他一块儿坐,老人见众人气度不凡,还有些拘谨,问:“众位大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贝隆嘉一愣,殷骜忙答道:“贩卖药材的,雪莲呀、蝎子呀,你们璟平公主不是有普济堂,就从我们这儿进的货。”
      老人一听普济堂来了精神,几杯酒下肚,打开了话匣子:“要说普济堂呀,陶兰人没有不知道的,原先驸马在的时候,什么疑难杂症都能手到病除。”
      “普济堂的生意很好吗?”贝隆嘉喝了口酒问道。
      “何止是好呀?普济堂从不卖假药,而且驸马研制的秘方药效好。人们赶多远的路都要去买,后来公主想办法在全国各地开了分号,还是供不应求。”
      “那位驸马你见过吗?”行真在旁问道。
      “老汉怎么有那福气呀?”乌木老人笑道,“不过陶兰老百姓极爱戴他,每回有疫情,别人躲都躲不及,他却去开方救人,不知救活了多少人。嗨,他一死别说公主受不了,老百姓们都临街而哭。”
      行真咂了咂嘴,看来阿斯哈敏这位驸马在陶兰人心里可就不行了,骗婚,现在都想往他身上射眼儿得赏钱。
      两个钦天监的主事却惦着宝藏的事,套话:“老人家您在这住了这么久,这儿可有什么新闻故事?给我们讲讲。”
      老汉笑道:“嗨,你算是问着了,这龙姑庙呀,可是个好地方。故事多了去了,就这儿,你们看。”老人指着西北方向,人们顺着他手指看去,山顶一块黝黑的巨石,其状如狼,道:“这是巨狼,下雨前,这块石头会出汗,山上家家户户把晾晒的衣服和东西收起来。若有风暴,石旁就会有龙女云出现,渔人们就不下湖了。”
      行真笑道:“真有这回事儿?”
      老人一看他不信急了,道:“小爷,老汉说的句句是实。我的老东家是贩布的,家财万贯,晚年就相中这么个地方养老,没事坐在小亭里看看山石云霞,特别是龙女云一出现,他必是要观看的。要不这儿为什么叫栖云草堂呢。”
      殷骜可笑这有钱人都一个毛病,什么星星呀,云彩呀。尤其是那小妖精顺口就给你编个故事,还有鼻子有眼儿的。
      那两个主事还要问,乌木笑道:“老汉口拙,那庙里是花城公主画的壁画,还写着故事,你们用过饭好好看看,讲的事儿都是真的。听说后山还有个幽龙洞,只是日久年深,人们也找不到了,不过咱们金雕武烈王立的碑就在后山,你们得空可以去看看。”
      人们用过饭回到了客厅,这草堂可真不草,朴拙恬静,妙合自然,与山水融为一体。行真把月华宫的事儿跟贝隆嘉讲了。贝隆嘉咬了咬牙,现在没空理她,等办完事再收拾她。心想:“一不顺心就把头发剪了,跺脚就跑,你要是到了达歌城,上有几层公婆,下面姑嫂妯娌无数,你怎么过?”
      众人早上也来过龙姑庙,草草转了一下没在意。但为了寻找蛛丝马迹,下午就重游一遍,这回就仔细了。特别是壁画,那是花城公主亲自画的,听说这位公主也是位神道,早年和铜唐的一位王爷两情相悦,后来没成眷属,便不嫁人了。贝隆嘉看这壁画画得栩栩如生,襟带当风,不过在他心里,就没发现这世上还有比画画写字更没用的事儿。
      行真对着龙女像在那儿发呆,自言自语:“像,真像。”殷骜把他拉走了。众人看过了壁画,转到堂后,见一青色巨石上书金字“狼崖龙云”:
      茫茫湖滨,一崖孤立,高万丈,其色黑,山石凌峻,不可攀缘。崖顶巨石,若苍狼独踞,远眺湖面。渔人出船,见石旁有云飘摇,便急归家,以避雷暴。附近渔家多赖护佑,称之“龙女云”,依山建庙,香火鼎盛。
      一夕傍晚,猎人以狼崽相诱,捕一巨狼,笼之,悻悻然归家。山路转折,两女子翩然而行,前者白衣,山灵水秀,年龄尚小,约十三四。身后随一小鬟,年纪相仿,娟娟可爱。
      白衣女子见笼中苍狼,魁伟硕大,项颈白毛相环,胸怀宽阔,腿上箭创淋漓,却无惊惧,甚讶之,赞道:“威武如将军!”猎人笑道:“此狼凶残,为救幼崽,中我圈套,明日即成狼皮一张。”女子闻言,心中思量:“狼虽为兽类,却知救护幼崽。沦入屠樵之手,甚是可惜。”遂道:“家父喜狼裘,可卖与我。”遂解腰间珊瑚珮递与猎户,道:“拿去度日。”猎人见珊瑚珮明艳如霞,何止万金,遂携珮而去。苍狼亦出笼归山。
      此狼乃山中狼王,修炼千年,该此一劫。此后,狼赴燕湫湖畔,踞黑崖眺望,偶见白衣女子凌波踏浪,嬉戏玩耍。匆匆百岁,风雨晨昏,狼必至。
      湖滨有渔村,祭祀不敬,获罪天帝,三年亢旱,禾苗焦枯,村民流离失所,鬻儿鬻女,好不凄惶。一日偶有白衣女子途经,问其事,见生灵涂炭,不语坠泪,甘霖即降。
      天帝知龙女抗旨降雨,大怒,念龙王素日谨敬,罚其入幽龙洞悔过三百年。龙女洞中修持,日见洞口岩头幽孱花一朵,紫艳可人,遂戴于发鬓。日复一日,心中疑虑,黎明,躲入洞旁,见一苍狼衔花而至,不由笑道:“狼来。”伸手抚其项颈,狼俯首相依。
      四季交替,有狼相伴,龙女无忧。一日戴花于龙池旁,见水中丽人,姝婉娟秀,倾国倾城,不由轻叹。苍狼起身而立,化为男子,魁伟威严,抱龙女于怀,两相爱慕,结为夫妇,恩爱笃深。
      日月如梭,一日龙女不乐,狼拥其在怀,龙女坠泪,道:“三百年将至,我归龙宫,焉有与郎相见之日?”狼闻言惨然,良久道:“姻缘天定,你我缘尽,不可相强。”遂抱妻于榻,极尽缠绵。天明,狼已去,龙女啼泣欲绝。
      三百年岁月,弹指而过,龙母相接,见女憔悴,泪痕满面,知有异常,遂逼问,龙女不言。龙母拘山神相问,得实情,不由大怒,道:“与狼为伍,不耻之至。”“有情皆可成夫妇。”“丑事休要再提。我与尔父将汝聘与碧波池龙君为妻,龙君甚爱慕我儿,堪为佳偶。”
      出嫁之日,碧波滔滔,凤辇出水,凌波而东。龙女凤冠霞帔坐其中,泪眼回眸,却见苍狼立于黑崖之上,神情凄绝。龙女遂翻身入海。
      天帝震怒,命雷神击狼。墨云翻滚,怒浪排空,海上舟楫一并吞没。雷神振奋,惊闪霹雳。苍狼立于崖头岿然不动。龙女潜海,缚于龙柱之上,天神挥鞭,龙鳞片落,血染海水。龙母啼泣告饶,女闻母泣,笑道:“不必伤怀,葬儿狼旁。”龙母送女崖上,女见狼岿立,向前相拥,始觉狼身冰冷僵立,中雷毙命久矣。龙女神伤,化云相伴,每逢雷暴,愤然飞天。千载已往,幽龙洞口花落花开。
      图文并茂,行真决定相信这是真事儿。并立刻建议贝隆嘉:“大哥,要不把花城公主也一块儿请回去,我那王府空荡荡的连个画儿都没有。”贝隆嘉瞪了他一眼,错着辈儿呢,四十多了,即便当初如何国色天香,现在也人老珠黄了。人们游罢龙姑庙,关于宝藏收获甚微,晚上还要观星定位。众人回到草堂都累坏了,行真非要跟贝隆嘉抵足而眠。
      兄弟二人在榻上各躺一头,行真看着花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感叹道:“大哥,你说他们陶兰人怎么这么会过呀?我回金雕也照样修这么个地方,没事看看云彩。”贝隆嘉冷哼了一声,想睡。行真闭目回想起璟平独立林中、风雨满袖的样子,清绝、美绝。刚迷糊着的贝隆嘉突然听到行真一阵开心的坏笑。“大哥,这事儿全赖你,你要是带我伐陶兰,我把璟平公主背走,气死穆彦旻那王八蛋。二哥回去娶黛云珠,这不是两全其美吗?省得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扑通。”贝隆嘉一脚把哈术行真踢到床下,他才发现这世上没有最不要脸的,只有更不要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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