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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暮雨思卿 ...

  •   牧羊城全城戒备,陶兰王一身戎装坐在宝座上,怒视着阶下前来提亲的阿斯哈敏。胆可真大呀,抢亲抢到孤头上了,也不怕碎剐了你。出于好奇,他细细地打量阿斯哈敏,见他体态魁伟修美,就是站在万人之中,亦显英武俊发。陶兰王相女婿那是百挑不厌,千看万选,他自己看得还挺沉醉。阿斯哈敏被看得浑身不自在,都什么毛病呀?平西王越祁在旁看不下去,轻咳了一下。
      陶兰王醒过神来,道:“你的美意,孤心领了。带着彩礼先回去。此事,孤要和王后商议一下。”
      阿斯哈敏见陶兰王推托,心中不快,浓眉一扬,道:“陛下,我们金雕人嫁女娶妇,都爽快,小王既然来了,还望陛下应允。”
      一句“金雕人”犯了陶兰王的大忌,这一年多他恨得咬牙切齿,不由拍案,道:“你们金雕人,你们金雕人有多好呀?一群狼虫虎豹,想把我女儿拉进火坑,你想都别想。”
      阿斯哈敏也急了,道:“金雕怎么就是火坑了?我不会让璟平儿受一点儿委屈。”
      陶兰王见他还敢跟自己顶嘴,气急道:“你走,拿上你的东西,赶紧走。不就是打仗吗?孤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许谁抢孤的女儿。”边说他边不耐烦地挥手撵人。
      阿斯哈敏身为金雕王嫡子,长这么大,几曾受过这种气,不由满脸通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越祁忽见哥哥从宝座上蹦了起来撵人,此时他已不是高高在上的王,他和天下所有的父亲一样,不想女儿被女婿抢走,而且,远嫁千里,她被人欺负了怎么办?被抛弃了怎么办?“阿斯哈敏,跟孤抢亲,你想都别想,有多远走多远!”
      阿斯哈敏也急了,道:“我喜欢她,我来娶她,天经地义,我今天还不走了。”
      宰相徐英一看事头不好,心想:“贝隆嘉在城外布阵,眼看又是一场恶战,别说破不破城,那又是血流成河,伤亡无数呀。金雕人怎么那么不把性命当回事儿呀?干什么全靠抢,剽悍粗野,凶残无道。”
      他心里边骂边出来打圆场,道:“陛下,一家女百家求,您消消气。王后还在后面等外甥,别让王后着急才是。”
      越祁闻言忙道:“对对,我嫂子正等着呢。”说着他拉着阿斯哈敏便走。
      宸宁宫中,阿斯哈敏见到了姨母。十岁丧母,如今再见姨母,猛然间觉得母亲尚在人间。他膝行了几步喊了一声“娘”。
      王后原氏一见阿斯哈敏,想起苦命的姐姐,又想起自己亡故的儿子,忽听到一声“娘”,心都碎了。不由哭道:“我的儿呀,想死我了,你怎么才来呀?”抱着阿斯哈敏,放声大哭。
      外面,越祯赶来还想撵人,听里面哭得伤心,不由黯然。越祁把兄长拉至回廊,道:“那小子人才不赖呀?刚才八尺高的大汉跪在地上喊我嫂子娘,臣弟鼻子都酸了。”越祁边说边揉自己的鼻子。
      越祯知道阿斯哈敏对王后、对璟平可能也不是假的,可是……“心软了?王后的姐姐年纪轻轻是怎么没的?那金雕虎狼之国,孤不能让璟平去受这个罪。”陶兰王坚决地摇摇头。
      越祁想了想也是,道:“王兄,您放心,一会儿就把他送走。”
      陶兰王边走边摇头,喃喃道:“嗨,要真是孤的儿子就好了。”
      原氏疼爱阿斯哈敏,将他拉入后室,道:“儿呀,你对璟平的心,娘信得过。你前日来找她,她跟我说了,若不是碍着当前战事,她说她不会让你一个人就那样孤零零地走了。”
      “娘,璟平儿呢?”
      “她不在牧羊城,去铜唐了。”
      “什么?”
      “嗨,我的这个孽障,不知怎的就失心疯了,非说穆彦秀在那儿等她,她得去。”
      “他不是死了吗?”
      “璟平儿一直梦见他在荒郊野地被雨打风吹,非要去找,拦了几年了,她一直拗着,不让去就偏不死心。”王后边数落,边落泪。
      阿斯哈敏皱眉不语。
      “孽障呀,孽障,也不知着了什么心魔,她还把那儿画了出来,你看。”
      王后拿过一轴画让阿斯哈敏看,阿斯哈敏见图上是一个四面环山的山谷,谷底一棵茂盛的油松,亭亭如盖。
      “这些年不知找了多少道士、和尚给她破这个邪,全没用。”
      阿斯哈敏心中暗骂璟平,也不知自己上辈子欠她什么了。
      “儿呀,璟平的心事,娘知道,她守丧三年已到。若说再嫁人,普天下也就是你了。你保全她,婚事儿先别声张,到时候,娘给你们做主。”王后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什么最重要。
      贝隆嘉铁了心要硬讹陶兰王,为了避免再生灵涂炭,陶兰王赔了粮草,赔了军费,才算把这位瘟神送走。
      东北方,金雕的驼布关、蓝岭关、风鸣关全丢了,穆彦旻还意犹未尽继续进攻。哈术行真再英勇,想要挡住穆彦旻也是不可能的。他本想与驼布关共存亡,但没能实现,被牧野星歌绑马上带跑了,一路就是跑,先到蓝岭关,又奔风鸣关,接着再退到洛门关。牧野星歌还想跑,但他接到了一把宝剑,金雕王御赐的,“再失洛门,提头来见!”他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没处跑了。
      穆彦旻在军帐中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平西王越祁,为表谢意,越祁带来大量的珍宝。穆彦旻看也没看,面沉似水,听了越祁带来的消息,知道贝隆嘉已经撤兵离境了。越祁替陶兰王优厚地犒赏了一番铜唐将士。
      穆彦旻见他折腾完就要走,冷冷地道:“怎么就这样打发本王吗?”越祁一愣,来时就发现铜唐王人不大,架子不小。来了几天,又送金银,又给酒肉,也没见他有一点笑模样,但又不得不忍,只好赔笑道:“陛下还有什么差遣,小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穆彦旻挥手退去帐中闲杂人等,来到越祁面前,佯笑道:“叔父大人,你们家疯子不会跟阿斯哈敏跑了吧?”
      越祁闻言,只觉天灵盖炸开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忙道:“没有的事儿,阿斯哈敏、贝隆嘉他们率兵围牧羊城要抢亲,我们陛下根本就不同意。”
      “那疯子现在在哪儿?”
      “她、她……陛下您是英主,别跟她一个疯子计较才是。”
      “她是疯子吗?听说她到金雕军营打掉了乌潜柯木东两颗门牙,又推倒桑昆。”
      “哈哈,哈哈。”本来焦头烂额的越祁,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摇头道:“那不是疯子,那是夜叉了,可见天底下的事没一句真话。”
      “可今天,孤就要你一句真话。”
      越祁无可奈何地收起了笑容,道:“陛下,璟平公主不是疯子,当年的事儿,确实对她打击太大,鲁莽之处,还请陛下见谅。”
      “那现在呢?”
      “她去铜唐望孤山了,要去找穆彦秀的尸骨,做个了结。”
      “然后呢?”
      “然后……”越祁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她不是疯子,却有疯子的胆量,还敢来铜唐。”
      越祁闻言心中撇撇嘴,你太不了解她,没她不敢的。
      “孤要见见她。”穆彦旻淡淡地道。对这位弟媳,他不知怎么很有兴趣。
      越祁干咳了几声,真不知该说什么,有什么好见的,不见面都闹得火光冲天,鸡犬不宁了,见了面那得打成什么样呀?看穆彦旻一身黄金战甲,威武霸气。侄女那么单薄,手无缚鸡之力,不得被打死?
      “回去,跟陶兰王捎句话,璟平公主自己来的,就留在铜唐了,孤会好好照顾她。”
      越祁见事已至此,道:“陛下,这门亲事陶兰王是亲口应允的。但女儿大了,也不好硬勉强。如果陛下见到璟平,您想收拾她出口气,陶兰王和小王没话说,至于婚事,那得璟平公主自己点头,陶兰再把嫁妆送来。”
      “一言为定!”穆彦旻自信地望着窗外的篝火,幽幽地道。
      望孤山下,璟平一袭白衣坐在一棵油松下。三年了,梦里来这儿好几回,人们都说自己疯魔了,可世上真的有这个地方呀!只是唯独不见穆彦秀。树上山头,周围地下,来来回回,找了好多遍,什么都没有。她只得在树下建了一座可以遮蔽风雨的小亭,亭中立碑,碑上刻着:“暮雨思卿”。他来了,自己才知道情为何物;他走了,才知道刻骨铭心。“哥哥,璟平儿想你呀。”璟平抚碑,心中默默,离别不苦,苦的是别后相思和独活于世的凄凉,她在树下久久徘徊不忍离去。
      福全儿劝璟平早回陶兰,可她怎么都想不通与自己结发同心的丈夫,为什么会这样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地消失呢?他给自己托梦又是指什么?梦中的地方找到了,接下来什么都没有吗?
      有时候真相和你只隔一层纱,你踏遍万水千山,你辗转碧落黄泉,你冥思苦想,你力尽神危,回首处,却找不到灯火阑珊处的他。其实,你就是不愿承认他已不在你的生命里,而你还把他当作生命的全部。
      绝望无助中,璟平脾气暴躁,连饮食也不要,不许人靠近她,只管独自在亭中流连徘徊,憔悴如纸。她恍惚狂痴,血泪成灰,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虚妄,不是不恨自己纠葛牵缠,如今木已成舟,花已成冢,却千万遍撩起心中的灰烬,想用余温来暖那颗冰寒破碎的心。
      远处福全儿等众人急得团团转,忽见山路上,一人风尘仆仆而来。福顺儿和福连儿吓得忙躲向一旁。福全儿迎上前去,道:“老奴参见晋王殿下。”
      阿斯哈敏抬手让他起来,道:“人呢?”福全儿指了指山谷里。阿斯哈敏看了看山谷,又看了看那幅画,进了山谷,一眼看到那棵油松树,他也是一愣。这世上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干什么呢?”
      璟平闻声,双眸一晃,满是疑惑,他怎么找到这儿?
      “打算在这儿把自己祸害死,穆彦秀就能来接你是不是?”
      璟平见他满面怒容,忙扶碑起身。
      阿斯哈敏刚想继续骂,璟平已躲到碑后。
      他看了看碑上的字,撇了撇嘴,不过他一介武夫,对什么文字根本没兴趣,随便写。
      正要转过碑抓人,忽觉脑后金风响动,忙向一旁躲闪。
      一支雕翎箭擦肩而过,阿斯哈敏闪到碑后。
      “坏了,穆彦旻的人到了。”
      “啊,我不要见他,我不要见他,”璟平拉着阿斯哈敏的袖子焦灼开了,道,“穆彦旻不是在打仗吗?怎么会惊动他呀?”
      阿斯哈敏真想大耳刮子抽她,也不知道自己爱她哪一点儿。
      趁着山中杂树掩映,阿斯哈敏背着璟平躲入山中。
      穆彦旻在越祁走后,便让安成柱守三关。贝隆嘉已经回来,再战下去也没什么便宜可捡了。不过这次出征夺了金雕三关,收获不小。他提前回铜唐就是要杀阿斯哈敏,抓璟平。
      在山口扣住福全儿等众人,穆彦旻走到油松下的小亭中。“暮雨思卿”,银钩铁划,龙飞凤舞,深得叔父穆远清的真传,嗨,怪不得这么恨自己。
      “抓!搜山检海也要把两个人给孤抓到。”穆彦旻真不相信,在铜唐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两人能飞了。
      山洞中,璟平恐惧地将脸儿埋到阿斯哈敏怀中。阿斯哈敏看都不想看她,挖苦道:“没事儿,你怕什么?他不过是想把你请回去当他的王后,该恭喜你才对。”璟平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道:“我只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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