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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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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奚安初见裴澈时遇正叛军屠城,他骑着一匹纯黑的马,玄衣银甲,夕阳照在他身上似乎失了光。
他的目光随着青影寒芒残影,一时间看呆了,竟忘了身处何处。
裴澈却想:这人莫不成是傻子?这般痴呆怕是十条命都不够。
随后不在顾他,架马追逃兵去了... ...
再见已是三日后,届时百姓举着鲜花美酒,称颂扬赞,裴澈成了整个洛城的英雄。好多姑娘解下随身佩戴的绣帕荷包璎珞朝他掷下。
而薄溪安却在熙攘人群里渐渐被隐埋。
忽然,他朝这边看过来,薄溪安听到自己的心跳快极了,他拼尽全力在人群中挣扎着,挥着手,希望他能看见。
手里是些小物什,不值钱,全当一片心意,谢他当日救命之恩。
倏地,四目相对,薄溪安看见那双眼冷冽而茫然,就像雪天走丢的孩子。一滴泪措不及防滴下,落在地上化作千万瓣。
那一刻,他清楚听到自己的心跳骤然而止,那一刻,他知道此生都不会在有属于自己的笑,喜怒痴嗿皆由他... ...
裴澈看着那双温润清澈如溪泉的眸子,却叹:这人莫不成真是傻子?好端端怎地在那哭呢。
身侧军师青兮一直在神叨叨地碎碎念:“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
青兮精通奇术,星算卜卦,占象摆阵... ...似乎跟玄妙之事有关的东西他都很懂,总是一副掐指乾坤,拈花醉酒的慵懒样。
总觉得打仗于他就像闲来无事的游戏般,然裴澈却信他,对他说的每句话都深信不疑。他与之裴澈亦师亦友,是裴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恩人。
当年盛京,门第败落,家破人亡,是他将自己从颓废中拖出,是他让自己成功躲过一次次追杀... ...这支队伍初建时步步艰难,亦是他将其一一次带出险境。
裴澈从没见过他这般神情,许是终于找见这场战役的终结者激动吧!
这次攻打洛城青兮与他说:“未来一统天下的君主就在这儿!”
昏君当道,民不聊生,天怒人怨,各地藩王自称一方,天下四分五裂,各处都在挣地打仗,现今已是饿殍满地,尸横遍野,任谁都想快些结束这战争吧。
只是,青兮指的那人貌似有些傻啊?
无妨,文有青兮,武有自己,给他个清闲皇帝当当又如何。
“若你能为皇帝最想做什么?”
裴澈寻着他的住处,刚到就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一句。
“让天下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平平安安一家团圆。”
薄溪安愣愣的回答完,沉浸在惊喜又不知所措待中,待回过神他已然走远。
屋内床上还摆着那些小物什,听说三日后义军就要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送出去。
他扭过头却见青兮倚着门框,似笑非笑,手里拎着酒壶,不知已喝了多少。
薄溪安冲上去一把夺过来,闻了下,怒道:“这雪见酒是采了初雪化了水酿的,寒气重,你病大好了么?这般喝是嫌命长么?早知道就不救你了,任你......你... ...哼!”
最后那句实在觉得不吉利,饶是他怎么生气也没能说出口。
“这都多少年的事儿了?喝两口没事儿!”
酒被夺了有些不舍,青兮悻悻摸了下鼻尖,瞧见薄溪安生气的样,两只眼瞪得溜圆,像极了千暮山的雪貂子,心想着哪天带他去抓只比比,看看谁的眼睛更圆。
遥想起当年,饶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还能调笑,只气得自己恨不得挠墙,薄溪安瞧着那无赖,竟是一点没变。索性不理他,坐到溪畔青石,手托着腮,静看水中弦月发呆。
青兮望着他的背影想起一句诗:沉伦锦年只如初见,岁月静好生生欢颜
此时、彼时,月光微淡,岁月静好,安然若素。
若可以,只愿你一世安好,念如初见。
只可惜,命数已定.... ....
“唉!”
青兮一声浅叹,叹尽世间沧桑与无奈。
翌日,天还未亮,就被一阵敲门声惊醒。
被青兮吵闹到半夜才得以闭眼的薄溪安顶着两个黑眼圈,迷糊糊睁开眼就见着一袭玄色飘过来,待至跟前满脸不耐。薄溪安以为梦还未醒,朝他伸出手痴痴地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裴澈看着他空空如也的手抽抽眼角,心说:算了,痴傻些总比自作聪明强。
旋即将人扛起,横放马鞍直朝北方驰驱。
夏末晨露席风微凉,薄溪安被颠的腹内翻江倒海,一时没忍住吐了裴澈裤子马靴全是,裴澈脸顿时就黑了,如同拎小猫小狗一样拎着他脖领扔下马,何止嫌弃。
再看地上那坨仍旧吐得不省人事的烂泥样,一阵深深地无力感涌上心头,以至于之后对薄溪安一直没有好脸色。
薄溪安吐了足足一刻,胃里基本连酸水都没了,他本就体弱,如此下来连站着都有些踉跄。
裴澈没好气问“吐够了?”
“嗯”薄溪安点点头,这般失态很是不好意思,不敢看他。
裴澈扔给他一件衣裳,玄色劲装,窄襟窄袖束腰带,与他身上同样款式,示意薄溪安穿上,他俩身高相仿,除了略微宽松些倒也合适。
明明这般深沉的颜色,款式也相当利落,穿在薄溪安身上却多了分儒雅与清隽。
哼!穿着龙袍不像太子!
裴澈清理身上的秽物如是想,一节断袖伸至眼下,裴澈头也没抬接过,又想:还算有些眼色。
这次裴澈没在把人像麻袋一样横在马上,而是让他坐在后面。初时薄溪安一双手不知安放何处,待马跑起来冷不丁撞在他身上,双臂下意识环着他的腰。刚想松开却被他止住“抓紧了,摔下去我就将你扔这儿!”
说着动手将那双手臂拉的更紧,却不见身后之人脸已红过朝霞。
薄溪安一直没问去哪?为何让自己这般打扮?
因为心里眼里全是他,分不出半分心思来想其他。
一路上,他很听话,让他怎样便怎样,安静的像个木偶娃娃,裴澈心里多了一许安慰。或许他文不成武不就,唯独这般听话,甚好。
薄溪安总是不时悄悄看他,他离自己那样近,怕是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他悄悄将他的眉眼刻在自己心里。
恍惚间他们进了一座城,一座大宅院,尔后躲在一间装修奢华的房室。
最后,薄溪安被一片绯色迷伤了眼,手中被塞了一把利剑,剑上染着和地上同样的颜色,凝重而可怕。他慌乱的松开手,却被人捡起重新塞回手中。
“握紧!不许丢!直到我回来!”
裴澈命令道,见他颤抖着手却没将剑丢了微微舒眉,转身走到门口时复而又返了回来:“不要怕,人是我杀的,跟你没关系,等我,我马上回来!”
裴澈安慰似的抿抿嘴扯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薄溪安回以一笑,那一笑却成了他之后永恒的梦魇。
门外整个知州府已乱成一片,里应外合,偌大襄州不过片刻,已归辖义军旗下。
这一仗着实漂亮,没费一军一马,城门大开倒像是迎客,坊间皆传是义军幕后首领的手笔。
传闻有人亲见那幕后首领迁入州府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
传闻那幕后首领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独马闯金州;
传闻那义军首领复姓薄溪,单名一个安字。
义军自此举旗称王,立国号大周。
他们用最直接的方式为他树立威信,将他推上至高之地。
然而,却从没有人问过他愿与不愿。
薄溪安那日回去便病了,不吃不喝,无论旁人怎么劝,东西刚入眼就开始呕,呕得连胆水都吐出来了,就那么躺在整整三日。
青兮日日都来看他,带些新鲜玩意,与自己没见过的精美吃食,说些有的无的玩笑话,逗他开心。薄溪安很给面子的笑着,春风抚水,温柔一如他原先的样子。可是笑着笑着青兮却恼了,摔门而出,然不一会又回来继续与他说笑,那样子滑稽别扭极了。
裴澈第三天才露面,薄溪安那时候才知道原来他与青兮竟认识。裴澈倒了杯水喂他喝下,薄溪安喝的一滴不剩,天知道,这是他自回来喝的第一口水。
青兮冷哼一声扭身出了房间,摔门的声隔着三里都能听见,力道震的整个房子都要散了。
屋子气氛十分尴尬,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裴澈待了大约一刻,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翌日,义军离开洛城,带走了两千自愿参军的壮士,还有薄溪安。
薄溪安一身青衫静立于洛河之畔犹如这河中凝萃的一汪清泉。他只带走一株花,与他一样生在洛河之畔的野花,花开六叶,瓣如薄雪。
每次裴澈见他抱着花发呆都会十分恼火,那却又何尝不是自己心中对他的愧疚。裴澈总会想起那天他在知州府侧身望向自己时那一笑,苍白而悲凉,却始终对自己深信不疑。
裴澈开始教薄溪安练武,他按照军人的方式教授,严苛至极,潜意识里希望他能成为和自己一样的人,这样似乎内疚就会少些。
裴澈没想到天下竟会有这般... ...笨到让人简直词穷。
“错了,不是这样!你怎么这么笨!这样挽腕你是要自杀吗?”
从此薄溪安听到最多一句话就是出自裴澈的责骂。
让他庆幸的是裴澈经常会手把手教他,身体自然少不了接触。距离那样近看着他的眉眼,生怕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他看的认真仔细,看在裴澈眼里却是走神,免不了一个爆栗打在头上还是轻的。
裴澈很铁不成钢,青兮却看不下去,为此事从未争执过的两人屡次大吵,最后薄溪安一句“虽辛苦些,但是练武强身健体... ...”
余后的话薄溪安没敢说,因为他看见青兮脸都气绿了。裴澈则得意笑着,一脚过去踹在前面那人屁股上,怒道:“说了多少次,不要把剑扛在肩上!是嫌命长么?”
薄溪安揉揉痛处,讪讪笑着,将剑改为拎在手上,没办法,裴澈给他的剑太重,提起来实在费力。
裴澈看着剑尖在地上拖出一条线,太阳穴突突地跳,他觉得自己随时可能血管爆裂而亡。
老天真的不如人愿,即使每日练武九个时辰,弄的满身伤痕,薄溪安依旧还是薄溪安。
最后裴澈放弃了,薄溪安却为此失落了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