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玥之再续前缘》弄?3天下

8、7、唤回心跳

　　转眼间春去秋来，又是半载过去，天高云淡，早晚的风已经有些寒凉。
　　云城别苑之内，却是一片愁云惨雾，气氛压抑。
　　自乌先生住下为宇文玥调理身体，才发现宇文玥身体的糟糕程度远超他的预料。长期的殚精竭虑，忧思过度，他的身体原本就亏空已久，先天寒疾又被这次冰湖重伤彻底引发，更是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乌先生竭尽所能，还是没能挽回宇文玥身体崩坏之势，只能寄希望于楚乔的寒冰诀能够创造奇迹。

　　楚乔心急如焚，却也只能循序渐进，摸索寒冰诀逆转阴阳的诀窍。半载过后，她终于将寒冰诀修炼到最高的第六重，却还是卡在了阴阳转换的最后一步，总是隔了一层关窍，无论如何都无法打通。
　　宇文玥本是生死淡然，却不忍星儿伤心，不舍留星儿一人，苦苦支撑，怎奈身体根基已失，还是一天天走向了油尽灯枯。
　　眼见秋意渐浓，他身子愈发虚弱，这几日终是卧床不起，总是昏睡，汤药难进。
　　为了方便照顾，楚乔与宇文玥早已同室而居。眼见他日益憔悴，情况愈发糟糕，寒冰诀逆转阴阳的诀窍却迟迟无法悟透，心急之下，人已经瘦了一圈。

　　这一晚，宇文玥勉强咽下几口温水，就又沉沉睡去。夜半时分，他忽然清醒过来，却觉得身子竟有些轻快，心口却隐隐闷痛。宇文玥忽然明悟，原来是大限将至吗，却终是要舍下星儿了。他支撑着慢慢坐起，惊醒了一直浅眠的楚乔。
　　宇文玥看着她，轻声道，“星儿，我想去坐一会儿。”
　　楚乔看着异常精神的宇文玥忽然醒悟，还是来不及了吗？她还是救不回他了吗？她的泪刹那奔涌而出，宇文玥轻叹口气，轻柔拭去她的眼泪，道，“星儿，别哭！别让我担心！”
　　楚乔强忍悲痛，起身点亮烛火，为他披上外袍，慢慢将他扶靠在窗边榻上。打开轩窗，一轮明月高挂半空，今日居然已是十五。
　　窗外花木扶疏，有细细的凉爽的风吹过，吹起了两人的衣袂发丝，青丝交缠，衣角相叠。两人相互偎依着仰望明月，淡淡的月光洒在宇文玥脸上，他的脸色苍白如雪，近乎透明。
　　宇文玥凝视着那轮明月良久，觉得这往常总是忽视的景色居然是这样的美。可惜，人生里有多少求不得，多少留不住，终是不能如这明月，永久长存。星儿，能有你陪在我身边，我已是无憾，然而我仍是不舍不忍却不得不留下你一个人，只愿你今后，能在这没有我的世上，好好活下去。
　　他听到耳边传来她低低的声音，“宇文玥，你……能不能别走？”那声音，透出少有的乞求和脆弱，还有无尽的惶恐和无助。胸口的窒闷愈发严重，他竭力稳住了声音，却没有回答她，只是轻声道，“星儿，今夜这明月，皎洁如水，真的很美！然而月升就有月落，花开花谢，月圆月缺，原本就是世间常事，人之生死亦如是，你要学会看开。”
　　他又看向楚乔，微微有些气喘，眼神透出无奈和悲凉，低低道：“星儿，对不起，我终是要辜负你了。这世间没有了我，你也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无论我在那里，都会如这月光，永远陪着你！”
　　楚乔看着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清冷瞳眸，只觉绝望，心痛难当。
　　宇文玥的气息渐渐紧促，他心下了然，路终于是要走到尽头了吗？只是，真的，放心不下星儿，他强忍着胸口窒闷，不舍的目光凝视着楚乔，“星儿……你……要听话……一定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楚乔无助地揽住他，却只能看着宇文玥的面色渐渐青白，目光开始涣散，怀中的身体越来越沉。泪眼朦胧中，有一瞬间，她看到他涣散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明，眼神中有如释重负的轻松，又有难以割舍的悲哀，最终化为低低的一声叹息“星儿……”千般不舍，万般情深，一点轻薄的气息，淡淡凉凉，消散在空中，他眸中的星光慢慢寂灭。
　　楚乔眼睁睁地看着宇文玥闭上了双眼，再无声息，有一瞬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不知道这是恶梦还是真实，心痛到麻木，麻木到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呆呆地抱着他，看着他。皓白的月光泻下，怀中的男子容色如雪，安静的仿如沉睡，她只觉得整个天地在一刹那间忽然就静止了，那样安静，安静到她无比惊慌，她双手有些颤抖，轻轻摇了摇他，想叫醒他，“宇文玥……你别睡……”然而，她不愿相信却又无比清醒的知道，他再不会回应她，她再不能看到那双仿若浸染了漫天月华的清冷眼眸，会看着她微笑，会溢满温柔，会执著地叫她……“星儿”。
　　“宇文玥——”
　　她闭上眼，翻江倒海般的感觉呼啸而至，巨大的悲痛，巨大的无助，巨大的愤怒、巨大的不甘如惊涛骇浪，直冲胸臆，她抱紧了已经冰冷的他，绝望痛喊。
　　“不要——”
　　“为什么——”
　　她不要他就这样死去，她不能接受这个世界从此再也没有了他！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让宇文玥这样的人天年不永？为什么要如此残忍，让她以为她可以得到幸福的时候又毫不留情地夺去？为什么她拼尽全力，却还是无法挽回心爱之人的生命？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什么是逆转阴阳？寒冰诀如何才能救人于死？
　　天命要夺走他，她不服！她不让！她不要他离开，她一定要救他！
　　在极度的伤痛愤怒之中，楚乔体内寒冰诀的内力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运转，她一直无法冲破阻隔已久的关窍刹那间轰然坍塌，不知何时变得灼热的内息不断冲击着她身体各处的经脉穴道，瞬间奔腾而过，直冲丹田气海。
　　楚乔在极端痛苦中蓦然醒悟，原来这就是逆转阴阳！她顾不得被冲撞的疼痛入骨的经脉，咬牙扶起宇文玥冰冷的身体，将灼热的内力强行灌入他已经死寂一片的丹田，努力让她的内力在宇文玥经脉中运转不息，周而复始，挽留已经流失的生命。
　　灼热内息所到之处，温热的洪流不断冲开凝滞於塞已久的冰冷，化冰为水，汩汩流过本已焦荒干裂的土地，循环往复的温暖内息催生出隐约的生气，原本已经枯萎断裂的经脉重新被接续被拓宽，焕发新的生机。
　　宇文玥惨白如雪的脸色，渐渐谢却了青灰死气，凝滞的心脉缓缓复苏，已经沉寂的心脏重新开始博动，一度消失的脉搏，从无到有，也开始了轻微的跳动，一下一下，振动着生命的细音，从弱到强。
　　他脸色依旧苍白，却有了生命的光泽。
　　楚乔觉察出宇文玥身体的变化，心中大喜，正欲撤去内力查看，却听身边传来一个声音，喝道：“别停下！继续输入逆转之后的寒冰诀内力！”楚乔闻言，立刻继续运转灼热内息，源源不断地输入宇文玥的体内。
　　半个时辰以后，楚乔大汗如雨，丹田中几乎枯竭，却还在咬紧牙关苦苦支撑。她竭力将灼热内息一遍遍地在宇文玥重焕生机的经脉中循环往复，不断冲刷化去盘踞在其中的层层阴寒之气。就在楚乔再也无以为继的当口，宇文玥体内忽然生出一股冰寒内力，与楚乔的灼热内息交缠融合，运行了一个周天之后，就将盘旋不去的阴寒之气一扫而空，而后忽然向楚乔体内奔涌而来，只是片刻之间，楚乔内力已经开始迅速恢复，原本将近枯竭疼痛不已的丹田被汹涌而至的雄浑内力重新填满，耳边传来乌先生的声音：“撤力！”
　　楚乔依言收手，前方宇文玥的身子软软倒下，靠入她怀中，却不再冰寒彻骨，而是已有了微微的暖意，气息虽微弱却已经很平稳。
　　楚乔大悲大喜之下，紧紧抱住宇文玥，颤声问道，“先生，这……”
　　乌先生把住宇文玥腕脉，细细诊治，良久终于长舒了口气，欣然道，“楚乔，他生机已复，体内的先天阴寒之气已经被去除了十之八九，宇文玥的命你已经救回来了！他之前是不是已经……然后你就将已经逆转的内力输入他体内？”
　　楚乔点点头，后怕地看着怀中以为已经失去却又失而复得的已有微弱气息的男子。
　　乌先生沉思片刻，微微颌首，“原来如此！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原来寒冰诀能够逆转生死，是需要被施与内力者生机完全断绝之后，施予者还能冒着危险立即用全部的寒冰诀内力强行灌体，重塑经脉，才能重焕生机！”
　　“你在最关键之时冲破转换关隘，将至寒内力逆转为至热内息，输入他体内，疏浚了他的血脉，化去了阻断他生机的阴寒於塞。而他体内原本就有你先前输给他的至寒内力，与你自己的至热内息同出一脉，才能在他气息断绝之后阴阳相融，接续他的经脉，恢复他的内息，焕发他的生气，他这才能够涅磐重生。而这至寒至热的内息交融之后，又能将内力重新返还给你，你也才能安然无恙，只要日后好好修习，内力尽可恢复旧观。”
　　“这其间环环相扣，不能出半点差错，不能有丝毫迟疑，个中凶险真是不可想象！”
　　“楚乔，你的寒冰诀内力已有半数传给了宇文玥，与他体内至寒内力相融，会加速恢复他的内力和生机。此后只要好好调理，他的性命定然无碍，盘踞他体内折损他生机的先天寒疾也已被除去了十之八九，今后只要注意将养，他的寿数至少会与常人无异！”
　　乌先生转首望天，无限感慨，“难怪寒冰诀能够逆转阴阳生死，只有传言却从无详法。有谁能想到，有人会不顾生死，将全部的寒冰诀内力灌注给一个生机已绝的人，而这个人体内居然还有同出一脉的寒冰诀真气？”
　　“命运真是奇妙啊！你和宇文玥本是天生的对头，却机缘巧合，相爱不离。宇文玥身为男子，却囿于体质，修炼阴寒至极的内功。而你，作为女子，却承继了可以至阳至热的寒冰诀，是这世间唯一可除去他痼疾挽回他生命的良药。宇文玥原本慧极则伤，不能长久，却因为遇上你，对你至情至性，而你也对他生死不离，不顾一切地要救回他，这才能误打误撞，居然真的做到了逆转生死！”
　　“楚乔，上天终是没有辜负你，你还是把他夺回来了，恭喜你！”
　　楚乔登时泪流满面，放下心中大石，她小心抚上怀中男子已经触手微温的面颊，哽咽道，“宇文玥，你听到了吗？你没事了，你终于没事了！上天一定是听到了我的心愿，终于把你还给了我！”
　　旁边的月卫们也是欣喜如狂，蒙枫月七目中含泪，却相视而笑，“公子！天无绝人之路，山穷水尽而后柳暗花明，你这样好的人值得上天如此善待！”
　　原来楚乔发狂痛喊惊醒了众人，乌先生冲进来时，正好撞见楚乔输内力给宇文玥的情景，情急之下，大胆引导楚乔将寒冰诀内力尽数输入宇文玥体内，却不料误打误撞，终于让宇文玥起死回生。

　　长安，青山院。
　　坐在轮椅上的老者手握算筹，蹙眉沉思。
　　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眉目舒展，喃喃道，“玥儿，昨日我夜观星象，见你命星已陨，以为你还是在劫难逃。却不料，有紫气南来，竟重新点亮了你的命星，明亮尤胜往昔，难道这才是转机？你命运多舛，原本天年不永，此次竟是因祸得福吗？唉，玥儿，如今祖父只愿你能安好，其他的……罢了！”
　　他转头唤道，“战蛑！命人备香烛，我要去看看玥儿！”
　　“诺！”

　　大梁，建康，太子府内室。
　　萧策一身拢纱暗红的长衫，斜倚在宽大的藤椅上，收起了平日里总是挂在脸上的玩世不恭，轻浮任性的笑容，细细听着铁由的回禀，难得地显现出几分凝重，手指轻轻敲击着藤椅扶手。
　　铁由回禀完毕，室内便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铁由才听到耳边传来了太子沉稳的声音，“铁由，你去挑选一队密卫，命他们潜入云城，秘密保护那个别苑，别让人惊扰了。另外，盯紧秘府和燕北的人，一旦有意图打探或接近别苑者——”
　　他目中闪过一丝冰冷，缓缓吐出一个字，“杀！”
　　“诺！”
　　待铁由离开后，萧策站起身来，踱到窗前，盯着那片被秋风扫过的黄，眼前却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她为了救他，受了伤，流了很多血，痛的抓紧了他的手臂，摇摇欲坠，却还是在杀手袭来的时候，推开他，护住他，拼尽全力，屠尽强敌！
　　她一身劲装，从随风摇摆的绿草中走来，言笑晏晏，对他说，“萧策，我来送你了！”
　　她对他说，“萧策，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她从悬崖落下，倒在他怀中，脸色苍白，不省人事，他抱着她，心急如焚，却又有些庆幸。
　　她因为宇文玥，犹豫挣扎，从未那般颓废，他安慰她，她眼睛闪亮，冲他微笑，“萧策，谢谢你！”
　　乔乔，一年了，我终于找到了你！
　　当初，我劝你回燕北，是因为看清了你的心意，看清了你的坚持，无论是什么样的路，你那般想走，那就去那条路上走一走，无论是光芒万丈，还是阴沉晦暗，走过了才能知道，走过了才能不后悔。
　　我却未曾料到，燕洵，根本就不是你的同路之人！更未曾料想，他竟那般待你，那般对待一个和他患难与共不离不弃、曾那般信任他为他出生入死的人！折断你的翅膀，破灭你的信念，最后还要利用你，杀死你的爱人！燕洵，你何其有幸？又何其不懂珍惜？是你自己，推开了乔乔！
　　我原以为，宇文玥那样的人，即使情深，但你和他立场注定敌对，何妨放过彼此，相忘于江湖，各自安好。却未曾想，他竟是那般爱你，你原来也是那般爱他。
　　我终于知道你还好好的活着，我也知道，你现在，一定是和宇文玥在一起。乔乔，你值得，为自己好好的活一次
　　我们都是早已被上苍钦点了戏码的棋子，我挣不脱，燕洵也挣不脱，唯愿，你和宇文玥能够挣脱命运的枷锁，我会在这里看着，期待你们能够逃脱宿命，期待你们能够创造奇迹，期待我从不曾拥有过未来也不可能拥有的美好能够存在这世间。
　　我能看着，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