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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帝崩 ...

  •   当女宗被采音从被窝里拽出来时,她是一脸懵逼的。
      头顶黑人问号脸的女宗,却听得采音焦急的声音:
      “快,来不及了!”
      拜这颤着的尾音所赐,当即一个激灵就醒了,连起床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扰人清梦,可见是极紧要的事。
      “如何?”
      采音的脸色一下子僵硬起来,小心翼翼地说:“女郎说的是哪些情况?”
      女宗道:“都讲一下。”
      “如果是外面的话,武安侯他……”
      “造反了。”女宗补充完采音未尽的话。前几天就隐隐有风声传来,她出走被罚那次不就听得她爹说“不大太平”吗?正值乱世,哪怕是说天天不太平恐怕都无人辩驳,可见这次危险指数是更上一层楼啊。后来女宗就听说到她的堂祖父蠢蠢欲动,再结合时事,此次满朝文武焦头烂额的对象想必就是他了。
      不过再怎么说,她这样也有些大逆不道。此暂且不论。
      话说王敦此人,早年也是锋芒毕露的一个人,如今年岁渐长,心思就变得望不到底,沉如深洋。可说来也怪,“非池中之物”几个大字却仿佛粘在了脑门。就是少时,潘阳仲也对他说:“必能食人,亦当为人所食。”前几年还好,这些年份蹦跶得那是越发欢快了。听说他造反,倒也不是很意外。甚至可以说是“众望所归”,瞧瞧,这人得做得如何成功!
      造反也不是不可能。女宗如是想。
      采音眨了眨眼,表示不错。
      “那现在是什么情形?”
      采音一边飞快地拾掇她,一边答道:“丞相叫我等请罪于宫门前。”
      于是,心烦意乱的众人就踏上通向是非的皇宫。
      许是心情不好,女亲连平日里“团结友善”的表面功夫都不做了,阴阳怪气道:
      “女宗可别担心阿姊身子骨弱,受不住寒,毕竟不如阿妹是习惯了的。”
      “哪里哪里,等下还望阿姊搀扶。”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她一口气堵在了心头,狂暴指数攀上再一个高度,连脸都灰了好几度。但她能说什么?难道是“今天天气真不错”吗?
      呵呵,一点都不好。

      女宗则是腹诽道,“她自己也不是要跪,这可不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撇撇嘴:看来大家表面虽竭力维持着风轻云淡,深不可测的模样,其实心早乱了。乱了,乱了,连嘴炮技能都下了几个档次。
      看着黑压压还未透亮的天,就连一向乐观向上的女亲也叹了一口气。
      这次,悬啊。
      可俗话说的好啊,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当然,这里么,发型是可以延伸为很多东西的,例如——风度。可现实总是最香甜的蜂蜜,不是么。虚无缥缈的东西往往不切实际,所以,“态度”成了首当其冲的、迷惑他人的一种切实的、有效的手段。或者可以说这种看似鸡肋的,却是所谓现象级,不可或缺的存在。总而言之,无论怎样,这一趟是无可避免的。
      所以嘛,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怕什么怕,要死早死了。这是一场持久战,比的就是谁的脸皮厚,谁坚持到最后谁就赢了。

      最近,晋元帝真是要给跪。虽然他吧,一直暗搓搓地给王敦使绊子,盼望他倒台。但他早过了做“一统天下,唯我独尊”的梦的年纪了,其实私心觉得维持现状满不容易的,也挺好。
      可现在王敦他丫的竟然直接造反了!
      造反了。
      东晋风雨飘渺的,都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晋元帝沉默地,复杂地看向宫门外王家的一行人。
      当然此时的他不知道,东晋挺过去了,他却没有。

      可王导作为一个现实的戏精,早在一开始,便已筹划得当,只待按部就班地飙戏了。自然,作为一个偌大家族的族长,他代表的不仅是个人,也是整个家族的利益趋向。而他能在这个位置,必定有其过人之处。比如,有一点他就做得炉火纯青——“表面功夫”。诚然,这个人人都会做,可他是那种登峰造极的宗师级别,从里到外,都是戏。
      他从事变至此,没露过一点破绽。
      试想,王敦造反可以说是晋元帝的一场豪赌(当然,很少有人拿天下去赌,可事已至此,不得已而为之)——成,铲除心头大患;败,天下易主。
      “王与马,共天下”这个家族既然承载了如此的荣耀与繁荣,就必定要付诸十倍的艰辛去维护,还有就是,时时刻刻的危机。
      ——司马睿忌惮已久。
      可他也不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那样做会寒了臣子的心。
      ——再怎么样,也要按个名头嘛。
      而且他觉得“连坐”这个词满喜庆的。
      可现实却不肯给他完美实施这个名头的机会——
      当然,政治从来不会被某个固定的人操控,它是多方势力妥协的结果。也因此,这样那样的原因,他没能一网打尽,不不,斩草除根?怎么可能,他的筹码,还不够!
      他举起了枯瘦而又脱落了希冀的、死气沉沉的手,向虚空一抓。
      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只有油尽灯枯这个最佳的形容词。
      抬起,又放下;举起,再放下。
      曾经;现在。
      坠落在无尽的梦里,有一种声音从他的破着大洞的心里冒出,枝蔓般地缠绕其上,纠缠再纠缠。空洞,声音不停充斥着。有人在叫唤着。是什么呢。他睁大了眼。不,还是听不清。他想要直起身,却不行。
      不行啊,他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他再次沉沉地睡过去。他似被什么催眠了,脑内单调地反复一种论调。这声音如海水般慢慢涌来,覆盖住了他的口鼻。他像溺水的人,狠狠地抓住不放。
      终于,这道魂牵梦萦的声音最终浮现上来——
      “皇上驾崩了啊——————”
      他想,真刺耳。
      ——不是这个。
      他的灵魂寻觅着,执着地不肯停下。
      繁杂的声音浮现又隐退,宫女慌乱的脚步声,原来是慌不择路;宫妃凄惨的啜泣声,原来是前路未仆;等等!
      朔流而上,他听到了什么?
      ——“王大将军入城了!!”
      啊,没错,就是这道声音。
      ——终于找到了。
      终于沉沉地睡了过去,再也不愿醒来。

      王敦终于入城了。
      黎明未明,将雨却歇。建康是一座沉在深海里的城,无孔不入的压力足以把它撑破,然后,便是万劫不复。
      这座城,注定要承受诸般风雨。

      漫无目的地航行,迷失了亚特兰蒂斯。编织覆盖记忆的爬山虎,把一片片支离破碎的信仰播撒在幽谷。捻转指尖落尽尘香的繁华,想要埋葬一切遥不可及。看呐,把最刻骨铭心、淡如云烟的悲伤拼凑在一起,她见到了什么呢。
      她的内心有一些无法屏蔽的情绪,急需发泄。

      建康城上,乌云翻滚,墨色深深浅浅地渲染其中,加重了令人窒息的恐惧感。许久,日光终于烧灼出一个洞来——雨却顺着它倾泻而下。
      前路未仆,哪个人不是前路未仆呢。
      每个人都是。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帝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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