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25、第二十五章

　　黑漆漆的房间，少年从噩梦中惊醒。

　　呼吸急促的少年抬手抓了抓汗湿的头发，回想起梦中的可怖场景，拿起床头柜的手机拨通熟记于心的电话号码。他得给在梦里死亡千百遍，每一次的死亡原因和场景各不相同的任东风打电话。

　　手机里传出“嘟嘟”的忙音，电话被挂断了。

　　他忧心忡忡地望向玻璃窗户，睡前仍有几分亮光的天色不知不觉地暗了下来，只能看到窗外摇曳不停的漆黑树影。

　　缓了缓神的少年走到铺设着米白色瓷砖的浴室进行洗漱，关好的玻璃门被人从身后转动把手打开。

　　捧着一捧凉水泼到脸上的池有思头也不抬道：“是瑜珞吗？”

　　这么问的少年心里暗暗纳罕，李少爷这个最小的弟弟虽然性格内向腼腆，不善言辞，但向来很懂礼貌，从没有随随便便闯入他人浴室的冒失举措。

　　过了数秒无人应声，池有思诧异扭头，身后空无一人。

　　原本室温正常的卫生间的温度骤降，凛凛寒风从密闭空间里的各个方位刮进来，让人有种赤身裸体置身于冰天雪地的错觉。

　　水龙头和花洒被看不见的手拧到最大，喷洒出的却不是透明无色的自来水而是鲜红浓稠的血液。

　　侧腹倏地抽痛，豆大的汗珠从光洁饱满的额头滑下，池有思下意识伸手去摸剧痛的部位，却只触碰到满手的温热粘稠的液体。

　　心脏沉沉跳动，大脑传来晕眩感，眼前景象变得模糊，捂住伤口的池有思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力量推进了浴缸，柔软的额头和坚硬冰冷的陶瓷浴缸相撞，恍惚中仿佛听到了头骨碎裂的清脆声响。

　　少年捂着小腹蜷缩在狭小的浴缸中，痛得说不出话来。

　　带些血色的昏暗灯光在缸壁投射出浅淡的影子，一股强悍凶戾的气息奔涌而出。

　　奔腾翻涌的黑雾和肉眼不可见的隐形怪物缠斗厮杀，挣扎着动了动手指的池有思在空中划了个无形的符咒。有了咒力的加持，攻击力大幅提升的黑雾越战越勇，彻底压制住敌人后，一阵凄厉刺耳的尖叫声在耳畔响起。

　　黑雾咀嚼吞噬着从隐形怪物的肩膀撕扯下的一条手臂，发出“嘎吱嘎嘣”嚼鸡脆骨的声响。

　　挣扎着从浴缸中爬起的池有思低头掀开上衣，手指轻轻抚摸传来阵阵刺痛但完好无损的皮肤：“是幻术系异能力者，虽说只是模糊光线与扭曲五感形成的幻觉，但是如果在幻境之中被人杀死，真正的我也会死掉。多谢你，程熹，赶快离开这里，如果被世界意识发现，我可没有第二条命能再把你救活。”

　　黑雾眷恋地蹭蹭友人的额头，如烟般消散在空中。

　　姗姗来迟的李新远闯进卫生间，扑进池有思怀里，焦急地检查着他的情况：“没事吧？我被突然冒出来的怪物缠住，来晚一步。”

　　被瘆人的凉意弄得直打颤的少年：“我没事。倒是你，这次遇到的难道是能使天气大幅降温的怪物？你身上冷得像冰块。”

　　刚要答话的李新远猛地一滞，狐疑地凑近嗅了嗅池有思身上的陌生气味：“有陌生人来过这里，是谁？”

　　池有思伤脑筋地抬手抚了抚额头：“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既能隐身又能制造幻境的敌人吧，问清楚他为什么要对我痛下杀手。真见鬼，我怎么不记得我和什么人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李新远蹙紧眉头：“绝对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过是作为我最亲近的人被无辜波及到。不要怕，我会很快查清这一切。”

　　让此时仍稍显稚嫩的两人难以预料的是，这类事件会层出不穷地发生在他们身上。因为这背后藏匿的绝不是稀松平常的爱恨情仇，而是天堂、地狱、邪神三者之间的派系争斗，以及数以万计的神明的狂信徒们的命运交缠。

　　他们早已是漩涡的中心，换句话说，他们即是漩涡本身。这两名少年此时依旧寂寂无闻，照亮未知前路的路灯似乎也稍显黯淡，然而终有一日，他们会在众人眼前掀起难以想象的惊涛骇浪，震惊世人。

　　——

　　被李少爷抄着膝弯一把抱起的池有思涨红了脸，他纠结地伸手想要推开眼前那张充满关切表情的俊脸，却因方才虚空画符耗费大量精神力而感到筋疲力尽，于是只能自欺欺人地阖上眼睑，试图催眠自己什么也没有发生，一切都好极了，自己绝没有被男人横抱在怀。

　　抱着少年的李新远感觉就一个字：爽。尤其是池有思后背悬空毫无支点，只能小心翼翼地靠近自己，浓密漆黑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缓缓扇动。那一刻的李少爷莫名想凑上前去闻一闻，舔一舔，咬一咬。

　　池有思叹了一口气，手斜斜攀上李少爷的肩膀，手掌与青年接触的皮肤传来明显的震感，仿佛昭示主人的难以置信。

　　李新远又惊又喜地低下头，然后意料之外地迎来了少年恶狠狠的头槌。

　　趁着李少爷失神的瞬间跳落在地，双脚接触到坚实地面的池有思咧开嘴巴，很快又皱眉抚了抚有些刺痛的额头，怪物的额骨出乎意料的坚硬。

　　缓了缓神的他起身走到简易衣帽架前，从挂钩上取下背包，翻找着需要的东西，又叫来佣人拿来水壶。

　　蹲在墙角画圈圈的李新远侧过身，方要启唇，眼角余光瞥到池有思的动作，好奇道：“你在做什么？”

　　池有思晃晃早前从楼下的橱柜里找到的青瓷小碗，端起水壶向碗里注入冷水，随后倒入滚水，加入七粒白米，一小勺盐，五克绿晶，等盐溶解后，伸出手指蘸蘸碗里的水，念着自己名字的同时将水弹射到房间里的墙面上，做完以后将剩下的小半碗水拿出去倒掉，对着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自己的李明远扯扯唇角：“祛祛屋里的邪气。”

　　不以为意的李明远很快感受到了周身升高的温度，似乎整个人都要在无形的火焰中燃烧殆尽。
　　“卧槽”未曾设想过异变后皮糙肉厚的自己会被这种简易的驱邪方式伤害到的李少爷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三步并作两步跳上窗台蹿了出去。

　　“新远，下楼。”李乘风推门而入，脸色很不好看，“刑警找你问话。”

　　池有思轻声道：“我这就来。”

　　——

　　他站在楼梯上，俯视沙发上的两名穿着统一制服的警察，缓缓吐出一口气，走下楼梯。

　　一位中等身材，肤色黝黑，脸上挂着宽厚的笑容，一位身材高大挺拔，神色锐利。

　　较为年长的警察向池有思出示了警察手册，另一位警察也重复了这一行为。

　　池有思双手接过手册，比照了一下本人和手册上的照片，轻咳一声：“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年轻的警察打量着池有思，这是一位打扮的干净利落的少年，面对警察的态度和其他人表现得别无二致，故作冷静的神情隐藏着几分忐忑不安。

　　“我们不是来抓人的，问几个问题就走。”

　　担心李少爷的存在是否被两人发现的池有思垂下眼帘，遮掩住忧心忡忡的表情。

　　老警察靠近他，低声问道：“晚上七点半你在哪里？”

　　池有思愣了愣，表情不悦地皱眉，内心则是暗暗吐出一口气：“为什么要这么问？你们怀疑人是我杀的？”

　　面容沉稳的老警察温和道：“别这么防备我们，就像是和朋友闲聊一样和我们聊聊天，我们可能能从谈话中获得一些有效信息，加快破案速度。”

　　池有思回想片刻，开口道：“我下午在房间里查找资料，后来……”

　　年轻的警察不耐烦地追问道：“你当时是不是在衡阳大厦？去那里做什么？当时有谁和你在一起？”

　　面对一连串追问的池有思冷下声音：“我家的司机载我和我二哥去的衡阳大厦，尸体从高处被人抛落时，他就在我身前。”

　　警察的视线从上到下的打量他，似乎想从他的话语中寻找出破绽。

　　并未说谎的池有思坦然的回视他。

　　年轻的警察转移了话题：“在你眼里，你的姐姐李文慧是个怎样的人？最近这几天她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知不知道22号晚6点到8点她在哪里？”

　　池有思肃然端坐，并不了解李文慧为人的他只能叙述李乘风与他一同返回家中时提供的信息：“她是个很善良，有爱心的人，平时走在路上看到受伤的流浪猫狗会送去宠物医院救治。这些年她也没什么改变，性格热情开朗。至于那天她去干了什么，唔，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应当在公司和客户谈业务，偶尔会在下班后和同事去电影院看电影。”

　　“你知不知道李文慧和死者的关系？平时见过李文慧通过电话和邮件联系死者吗？”

　　池有思沉默数秒，摇摇头：“这种事我不是很清楚。”

　　“李家这段时间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吗？你身边的某个人是否有不同寻常的表现？”老警察笑眯眯地看着池有思。

　　池有思想了想：“家里养的狗凌晨……”

　　问来问去也没得到任何有效信息的年轻警察对池有思失去了兴趣，烦躁地起身。

　　老警察对着池有思友善的笑了笑：“谢谢，今天麻烦你了。”

　　年轻的警察双手插兜径自走出大门。

　　池有思摆摆手：“不麻烦的，两位慢走。”

　　“你怎么看？”老警察在走出李家大门后，取出一根烟卷叼在嘴里，但并没有打着火。

　　不耐烦的表情早已从他身旁的同伴那张英朗硬挺的脸庞上消失得一干二净。青年并不是鲁莽冲动的性格，只是审问需要一定的技巧，适当激怒对方从而得到真实的答案，亦是值得尝试的做法。

　　“最近的几起凶杀案都没能查到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可能碰到了一个很棘手的对手，我希望不会和那些灵异事件有所关联。”年轻的警察耸耸肩，“继续调查李文慧，这个女人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她一定隐瞒了什么。查一下她的通话记录，看她这几天的电话主要打给了谁。”

　　“要在李家安装窃听器吗？”老警察眼里毫无笑意。

　　青年侧头瞥他一眼，咧嘴一笑：“暂时不用。”

　　“你对李家的三少爷怎么看？他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老警察看向被局里的人戏称为“人形测谎仪”的搭档。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谎话。”青年双手环胸，整个人透着一股放浪不羁的自由气质，“对于那双眼睛，我倒是很感兴趣。”

　　“他的眼睛里有什么？恶意？难道说他是凶手？”老警察猜测着搭档话中的含义。

　　青年神情愉悦地摇了摇头：“那是一双一看到就能联想到异怪、诡异、都市怪谈的眼睛。别看他小小年纪，也许有过很不寻常的经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