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师的奇异日常》烟雨斜照

19、第十九章

　　李家大宅的隔音做的很不错，二楼的走廊远离了一楼起居室的喧闹嘈杂，充斥着令人心悸的寂静。

　　“我不认为应当和管家二人同行。”处理完羊角怪物返回李家的李新远皱眉传声道，“他这个人有古怪，对你的态度也暧昧不清，我讨厌这种感觉。”

　　“你还没告诉我卧室在几楼的第几个房间就跑了，我总得找个人带路。”池有思望着眼前的管家，“并且我觉得可以利用这份原因不明的好感，万一管家是你的同类，你就可以向他学习隐匿自己，融入人类社会的技巧。”

　　“为了我？”始料未及的回复让李少爷睁大了眼睛，“你没必要为我陷入危险的境地，我可以自己摸索提升能力等级，变换形态的方法。”

　　风水师和怪物相似的脸庞带了几分截然不同的文静：“可这意味着你要走很多弯路，如果谋害你的凶手是极为强大的怪物呢？我喜欢做好万全的准备再出手。”

　　李少爷露出不赞同的表情，然而他很清楚少年被柔软外壳包裹的内心深处的执拗：“我还是觉得私底下面对面和管家谈话有些冒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池有思垂下眼帘。

　　仿佛后背长了眼睛的管家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门后转头看着池有思，隐藏在阴影中的面容有些模糊： “少爷，你这一路上为什么一直在看我？”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吗？”池有思一脸认真地歪着脑袋问道。

　　不知道什么叫“歪头杀”，单纯觉得难得犯傻的少年有点可爱的管家兴致盎然地打量着他的神色，伸出戴着白手套的修长手指点了点少年的额头：“当然不信，少爷。世界上没有鬼，要相信科学。”

　　从管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细微动作察觉到爱笑的男人心里没有丝毫展露出的恭敬，池有思顿了顿：“……那你相信世界上有身体发生异变的人吗？本该死去的人没有死去，从另一个世界返回了人间，但是回来的到底是人，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管家脸上表情不变，并没有下意识地回复“相信”或者“不信”，嘴角的弧度僵硬死板，就像是一成不变的大理石雕像，他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紧紧盯着少年：“是谁告诉您这种事的？”

　　“我和同学闲聊时听说的关于本地的都市传说。”池有思用食指挠了挠脸颊，“感觉很有趣，什么怪物、超能力之类的。”

　　管家凝视他片刻，含笑问道：“您觉得怪物的存在是好事还是坏事？”

　　“怪物们拥有远超人类的强大力量，还以人为食，和人类是天生敌对的立场。”池有思轻声说，“如果没有某种强大的存在，让肆无忌惮杀戮的怪物们俯首称臣，遵守自己制定的人类和怪物一视同仁的规则，总有一天，人类和怪物的全面开战会变得无可避免。”

　　少年的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中投下一颗小石子，激起阵阵涟漪。

　　管家笑道：“您的敏锐与远见可真是让人大吃一惊，这就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吧。不过我倒是不像您想得那么悲观，我认为怪物的存在是一种进化。”

　　“进化？”池有思喃喃重复。

　　“人类以万物为食，自诩为生灵之长，他们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变成食物链底端的猎物。”管家嘴角勾起嘲弄的冰冷笑容，“淘汰掉傲慢的人类，留下懂事听话的，供强者们驱使，从而制定新的秩序，开创新世界。”

　　少年久久不发一言，“淘汰掉”这轻描淡写的三个字，背后又隐藏着何等恐怖的腥风血雨。

　　“一起成为新世界的主人，看着整个世界的人对自己俯首称臣，但凡有野心的男人都不会拒绝这种事。”管家的笑容带有某种充满诱惑力的神秘。

　　“你就不怕我把谈话内容告诉别人？”池有思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和您的家人关系很好。”管家突然谈起让李少爷气个半死的话题。

　　“是啊，”李少爷咬了咬牙，和池有思的传声中能够察觉到他内心蓬勃的怒火，“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早就说过他不是个好东西，李家其他人眼睛都瞎了，对管家的态度比对我可好多了。”

　　“管家是外人，你是家人，两者肯定不一样。”安抚了活像是吃了七八十个柠檬的李少爷，池有思转向管家，表情平静，“如果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管家你真正的长相，这种脸型长，颧骨高，眼睛长，嘴唇薄的人，看似温柔体贴，实则外热内冷，很少有人能走进他们的内心。李家人尊重你，但你绝没有付出同等的情感。”

　　管家挑起一边眉毛，低声笑：“既然您清楚李家对我的信任远胜于您，您不妨猜一猜，如果您当着大家的面让我出丑，看不过去的少爷小姐们会不会明确表达对您的不满，进而疏远您呢？”

　　绿茶的浓香扑面而来，池有思叹了口气，晃了晃从口袋里取出的录音笔：“我都录下来了，你觉得李家人是会相信你的一面之词，还是相信科技的力量呢？”

　　管家神色讶然：“是我小瞧了您，少爷。”

　　“我饿了。”池有思轻声道。

　　管家打量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您转移话题的手段稍显拙劣，不过您放心，我是不会捏碎录音装置的，我更乐意把知情人全部杀光。对了，您想吃什么？”

　　池有思掰着手指：“一份蒜香鸡翅，一份油焖大虾，一道荷塘小炒，一碗冬瓜豆腐汤。”

　　管家抽了抽嘴角，脸上除了假笑终于有了别的表情：“您的胃口不错。”

　　“因为和你的交流很愉快。你去准备餐食吧，我这里没别的事了。”池有思表情平静。

　　“好的，少爷。”管家四十五度微微欠身，礼仪优雅自然。

　　有那么一瞬间，管家的影子在墙壁上伸展、拉长，像是内里的东西挣脱了薄薄人皮的束缚，展露出原本的样貌。

　　——

　　走进卧室的池有思锁上反锁钮，深深吐出一口气，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抖，手心里有一层薄汗。

　　“太冒险了。” 推开窗户钻进来的李少爷蹙眉道，“我还以为他会一瞬间变脸杀掉你。”

　　少年搓着手指，心不在焉地回复：“真正面对怪物的时候决不能示弱，要知道越是慌不择路逃窜的猎物，越是能引爆捕猎者内心的血腥杀戮的欲望。”

　　李新远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我记得你说过自己的能力在B级以上，比你的等级还高的怪物甘愿来到李家做个小小的管家，一定是有所图谋。”池有思眨巴着眼睛问道，“你家究竟埋藏着什么扑朔迷离的秘密？”

　　李少爷亦是不解：“难道说李家的祖先曾经在暗室里埋藏了大量的金银珠宝，留下藏宝图让后人去寻找，可是却被知情的佣人泄露了消息，引来了外人的觊觎与争夺？”

　　“挺好啊，找到财宝的人就能一夜暴富。”池有思耸肩，“但我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小。对于管家这种高等级的怪物来说，财富和美人都不再具有强烈的吸引力。唯一能够让他们专注抢夺的，唯有至高无上，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利。”

　　李新远不合时宜地笑出声：“难道他也想要成为这座城市的掌权者？”

　　“他的能力比你更强。”池有思直接明确指出这一点。

　　李少爷沉下脸，却也不得不认可这句话：“我早晚有一天能超过他，我还年轻。”

　　轻轻应了一声的池有思抬头打量陌生的房间：四周散乱地堆放着未开封的纸板箱，靠窗的书桌上摞着几个铁皮饼干盒，细碎的饼干渣撒了一地。

　　视线下移，少年因为脚下脏兮兮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地板而嘴角抽.搐。

　　“是啊，你还年轻，就是不怎么爱干净。”池有思嘲笑道。

　　李少爷涨红了脸：“平时都是有佣人收拾的，可能是我在医院这段时间他们就懈怠了，没有进来打扫。”

　　“我可不希望将来很长一段时间的居住环境是这种场景。”经常把房间整理得干净清爽的少年将衣袖卷到手肘上方，吭哧吭哧地收拾起来。

　　“对了，你哪来的录音笔？”李新远后知后觉地问道。

　　“在古董店买法器、黄符时给的添头，那位古董商见过的人比我吃过的米还多，估计一眼就看出我如今的情况用得着这个。”池有思把录音笔扔给李新远，“有没有闲置的数据线和插头，帮我充上电。”

　　“哦”李少爷愣愣应声，“诶，那你刚才……”

　　“骗他的，如果他检查一下我就露馅了，还好没有。”池有思拍拍手上的尘土，“不过他应该也不在乎，就像他说的，更愿意杀掉知情者，我不认为那是谎话。管家身上的血腥味比你浓多了，不知道吃了多少人。”

　　李新远冷笑：“他应当是看出了你内心不乐意把无辜人牵扯进来，所以故意那么说，从而对你形成威慑。”

　　“然而这种做法确实有效果，”池有思摊手，“如果许多陌生人因我而死，我会被负罪感压得抬不起头。说起来，管家和你是处在同一屋檐下的同类，你对他难道没有一种特别的情感吗？”

　　李新远的表情简直像是生吞了一个鸡蛋一样痛苦，他艰难开口道：“别再说了，光是想象一下我和管家友好相处的场景，我就要吐出来了。”

　　“好吧，”池有思遗憾地转移了话题，“管家的异能力会是什么呢？”

　　总有种鸡蛋不上不下地卡在喉咙的异物感的李少爷清清嗓子，兴致不高地猜测道：“幻术？金木水火土等自然元素？隐身？穿透墙壁？总不可能是提高除我以外的其他人对他的好感度吧？”

　　“我看到了管家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是一条长长的带子。”池有思比划着自己看到的形状。

　　“一条带子？”李新远询问地看向他，“那是什么？难道是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