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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次年 ...


  •   次年,她如约而至。
      说是如约而至,她们之间却并未有何约定。
      只是随口一说罢了,连花想容自己都忘了曾随手救下过的这个女人。
      但这个人偏偏很认真。
      她依旧穿着素白衣裙,似是赶了很远的路,才终于站在她面前。
      “这是冠中新摘下的茶叶。”
      花想容看着柳卿然取出了层层包裹住的精致小盒,只是笑道:“我从不饮茶的。”
      柳卿然没有言语,顿了顿,便沉默地将小盒收回了包裹。
      “喂,你不会只带了些茶叶吧。”花想容叹道:“你这个人这般闷,不觉得无聊么?”
      她只是静默地摇摇头。眸底连一丝因被无由指责而产生的愠怒都没有。
      实在不像是这般年岁的小姑娘,清清冷冷的,反倒似个看破红尘的隐士高人。
      花想容只得拉住了她的衣袖:“等等,这茶留下,我为你变个戏法。”
      柳卿然被拉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在山坳间繁密的翠竹林间,洞口堆着树枝草叶,极其隐秘。
      洞内却别有洞天,宛如一间狭小石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她看着她熟练地净手、升火、烧水、揉面。
      最后白皙纤长的手落于小盒之上,手抬起的须臾间,茶叶便尽数化作了粉糜。
      “在可惜你的茶叶么?”
      这次女人并未戴面纱,她的朱唇微勾,那双娇俏的杏眼透着狡黠与玩味。
      柳卿然不语,那人也并不在意。只一会儿功夫,便将伴着白糖蜂蜜与茶粉的小面团一个个放入笼屉。
      糕点的甜香转瞬便充斥在石洞的每个角落。
      她净过手,率先取出一枚递予柳卿然唇边,似是想她如这般就着自己的手品食。
      柳卿然自是不会这般吃下,但见她强硬地不肯收手,只得拿出帕子擦过手,接过糕点。迟疑地看着手中糕点,小口抿了些许。
      称不上有多美味,冠中的管厨师傅做得要精致许多。
      味道却是特别的,寻常的甜糯中带着些茶粉的清香苦涩。她不喜甜食,但这茶糕却似可以接受。
      女人见状似乎有些失望:“怎么、不喜欢么?”
      柳卿然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心中却有些好奇,似乎那女子的情绪总能这般敏感丰富,分明同为女子,却与峨眉山的姐妹们截然不同。
      “茶糕清淡爽口。”柳卿然顿了顿,开口宽慰道:“回峨眉时,倒是可以给冠中姐妹做些。”
      “不行,这糕我只为你做过..”花想容的笑意融在眼底,眉眼弯弯:“你本也不该做予他人。”
      柳卿然看着花想容一派坦然地吃着茶糕,恍然忆起昨年,这个女子便是这般,将撕下的兔腿递给她,言笑晏晏。
      容颜美丽的女子多是端庄傲气的。柳卿然见过太多生得惊艳的女子,却从未见过如她一般的人。仿佛游离于江湖之外,随心所动,从未受困于世俗眼光。那一刻,向来循规蹈矩的她忽然有些羡慕起眼前的女子。
      “姑娘如何称呼。”
      花想容扬了扬眉,似是有些意外,这闷葫芦般的小丫头,竟也会主动发问么。
      “抱歉,是我唐突了。”江湖之人多是忌讳曝露名讳,柳卿然见她不语,心中知晓缘由,亦不再发问。
      “你我二人也算有缘,既有缘,便无所谓唐突与否。”她又从笼屉中摸出一枚茶糕,浅笑道:“花想容...我的名字。”
      “云想衣裳花想容。”柳卿然沉吟片晌,还是回应道:“姑娘的名讳倒是别致。”
      “今日你知道便罢,却莫要外传。”花想容顿了顿,才道:“以免惹火烧身。”
      惹火烧身...柳卿然垂首摆弄着腰间长剑,不知该作何应答,索性便并未去接她的话。
      花想容倒是低声笑道:“小丫头,你是不是在想,不过一个名字罢了,明明告予我了,又何必兴师动众的、如此夸张?”
      柳卿然见她说得直白,又似是猜到自己所想一般,怔了怔,素白的脸登时烧上红霞。
      “你这没出入过江湖的小姑娘,却总是独来独往的,岂不危险。”花想容倒不再打趣她,只是瞧着她,缓声道:“峨眉不是一直想要琴宫的剑谱么、你那位掌门师姐会准你前来此地,也不是单为了来探望我吧?”
      她的话问得平淡,柳卿然却十足愕然。去年,见她孤身取回解药,听闻经过的师姐的确曾有意让她接近这位守门之人,来探听更多情报。但以她的性子,却断不会去利用他人。是以,师姐便也只得不了了之了。
      “剑谱之事为本派机密,不得外传。”她顾不得自己被无端冤枉的事,虽仍端正地坐在石杌上,面上却已浮起警惕的神色:“花姑娘怎会知晓?”
      “别这般唤我、难听死了。”花想容的语气中虽带着嫌怪,却使着娇嗔的调子,眼波如水,盈盈袅袅,荡得柳卿然略晃了心神。
      于她恍惚间,花想容先一步发难道:“小丫头、你先说,峨眉好歹也是千百年的老门派了,为何却非要惦记着琴宫的剑谱。”
      “那剑谱本便是我峨眉冠的。”柳卿然肃然道:“掌门说,百年前是被琴宫宫主骗了去。琴宫宫主武功出神入化,师妹们都说那宫主是个不老不死的妖魔...”
      “峨眉女弟子们是否因为每日囿于道观,脑子都有些不太清楚了。”花想容轻笑着扬手,打断道:“这般想象力,再说下去,莫不如收拾铺盖,集体到山下说书来得好。”
      “浑说,怎容你如此轻薄于本派。”明明很认真的谈话,却被当做了消遣。饶是柳卿然性情温和,也不免微愠。
      “宫主轮换至今,少说也已换了一十八位了,怎地便成了不老不死的妖怪?”花想容不甚在意道:“花想容虽不才,却好歹也是琴宫之人,柳姑娘是信我,还是更信你那些个说书的师妹?”
      “就算如此,师尊亦不会欺瞒我们。百年前,那本剑谱便是由峨眉掌门所书,代代相传的。”
      “哦?竟是这样么...”花想容眉眼带笑:“柳妹妹这般肯定,可有什么凭证?”
      “峨眉弟子擅于使剑、天下尽皆知。”柳卿然微微蹙眉道,没有再说下去。其实倘若单有剑谱,却不识剑诀心法,除非内力深厚、悟性深远之人,其余寻常人根本无法练成其中剑术,便是肯下苦功夫,也不过是学得皮毛罢了。只有峨眉上座弟子,可修炼心法,真正习得剑谱精妙。
      “虽说南拳北腿,各有所长,但武学并无指向,条条相通。又怎可全凭这个理由,便这般确定呢?未免牵强了些。”花想容显然不满于这番解释,兀自站起身,牵着柳卿然的衣袖将她拽起:“擅于使剑,便为其主么?既然这样,不妨你我二人切磋一番,点到为止,看看到底是谁更会使剑。”
      柳卿然见她不容分说的样子,忙推拒道:“你既不常使剑,又如何以此切磋。况且先师有云,不得因斗气比练,剑刃有灵,必将伤身伤神。”
      “我偏要来看看,是怎样伤身伤神的。”话毕,花想容脚下一勾,已将柳卿然腰间长剑蹬脱出鞘,霎时间,身影轻移,来至她的面前,将剑塞入柳卿然的手中:“你使这剑,我用那鞘便好。”
      柳卿然探过自己的腰间,才发现那剑鞘须臾间竟已握在了对面女子的手中。
      “二人只有一柄剑,失了公平,又该如何比试。”柳卿然仍是婉拒道。毕竟刀剑无眼,峨眉剑法变幻莫测,若真的失手伤到这名女子,总归是不好。
      “手中无剑,心中有剑。”花想容莞尔一笑,随意挽起了个剑花,倾身而至:“况且,与你,我并不介意。”
      贴着耳畔传来的轻声软语,让柳卿然连退两步,她皱了皱眉,看着花想容踏着落叶翩跹而至,不得不横举起手中的剑护在胸前。
      剑鞘直指着她的左边身子,已贴近身旁却斜略过她的腰肢,转奔她的右臂而来,柳卿然忙以剑背搪塞开,两两相撞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柳姑娘好剑法。”花想容又是一展颜,俯低了身子,剑鞘反握,步履轻盈如同燕点荷莲,正是奔着她的膝踝之间而来。
      柳卿然踏步而跃,堪堪避开锋芒。花想容却俨然不想放过她,足尖轻点,亦旋即凌空跃起,两人几近贴面相迎。
      柳卿然微微一怔,但空中并无着力点,也只能任由灼人的香气萦绕在面颊。怔忡间,剑身被那剑鞘轻点了两下,便瞬时离手而出,花想容将剑鞘竖直向天轻轻一抛,正是迎剑而去。
      两人再次落地时,剑已归鞘,安然落在了那人掌心。
      “柳姑娘可是心服口服了?”花想容将剑抛还给她,气息平稳,呼吸间竟连喘息顿挫也未见。
      柳卿然接过剑,翻手运内力平复了呼吸,只轻声道:“技不如人,无言可辩。”
      “说什么技不如人,柳妹妹分明是想将我当作无知小儿一般敷衍了去。若不是你方才用了剑背抵挡,这鞘早便该碎作两段。可若是真正交锋,你这般妇人之仁,怕是也要身首异处了。”
      “本约定了点到为止。”柳卿然轻言道:“况且我不过仗着利器之便,若是真正交锋,敢问花姑娘,可还肯持着剑鞘与我比练?”
      花想容出乎意料地被噎了一下,有些诧异,却并不恼火,反而饶有兴味道:“想不到柳姑娘也有牙尖嘴利的一面…既然无输无赢,便也罢了,你可知方才那两招剑法的名字。”
      柳卿然摇了摇头,方才的招式诡谲迅猛,常人怕是来不及分辨。但连从小伴剑长大的柳卿然,也未曾见过这般怪异的剑法。
      “方才那第一招,唤作击南跃北。第二招名曰花遮柳掩...倒是有些合乎你我二人的姓氏。”
      花想容话音刚落,却见柳卿然面色苍白,薄唇也微微颤抖起来。
      “你为何会知晓我门被盗的剑法。”况且招式间衔接自然,仿若炉火纯青。可这女子明明说过自己不会使剑,既无心法,便是全凭武学天赋,此等造诣又怎会是区区看守之人。柳卿然重心微微后移,又重新站定:“你究竟是谁?”
      “琴宫之人,人人都会方才的剑法。前后好似共有十招吧。”花想容倚靠着竹竿,抬首望着额前伸展的竹叶,轻叹道:“我虽不会剑,但这两招见琴宫其余人使得频繁,故而熟练。还以为是太过寻常的花拳绣腿,没想到,这便是你们丢失的秘籍?”
      柳卿然见她神色倦懒,不似说谎,一时间也开始犹疑。“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骗你作何?若不然,不妨这样。”花想容勾了唇角,笑容轻快:“你若真想习得这失传剑谱,回去光复门派,便于每年的今日都来这里寻我,陪我待上几天,哄得我开心了,我必将倾囊相授,如何?”
      “那么,花姑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柳卿然闻言,正色道。寻回剑谱是峨眉弟子世代的心愿,若有机会能够寻得,怎可不竭尽全力。
      “其一,别这么叫我,难听死了。”花想容蹙了蹙眉,伸出食指道:“其二,我教你的这件事,不许让你我之外的人知道,学成之前,也不得在他人面前显露。这第三嘛...”
      柳卿然见她蹙着眉,却偷偷微扬起唇角的模样,实在觉得好笑,这女子不似传闻中琴宫弟子那般可怖,虽有时狡黠刁钻,却难得真实直率,不似这飘摇武林,千人一面,让人琢磨不透人心向背。
      “这第三嘛...”那女子却仿佛丝毫未受方才被质疑的影响,仍笑得恣意:“你每年来到这里,都要为我带上些新奇玩意。今年的茶叶算是凑合了,明年切记莫要这般敷衍了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次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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