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莫问殊途

12、梦之所梦，行之所欲

　　“我只赐福给我的子民。”王沉吟着，“我要标记你。”
　　王滴血的指尖轻触她的额头，剧烈的晕眩袭向她，她的颅骨向内凹陷再猛地膨胀爆炸，反复再反复，她的骨血在燃烧，她的肢体在融化，她的灵魂脱离躯体由上俯视着自己，俯视着夜魅和荆棘，俯视着永生之王和他的王座，俯视着腐尸与白骨的王国和其外的广袤土地，俯视着阳光驱散阴霾和尘埃，俯视着蓝绿色的星球。
　　少女得到了赐福，额上的荆棘印痕庇佑她，宛如她与生俱来的一部分，她永生永世无法消除的部分。

　　盖因做了梦，他很久没做过梦了，而他曾做过的那些梦里也全都是黑暗和混沌，杀戮和死亡。但这个梦不一样，虽然这个梦也充斥着黑暗和混沌，杀戮和死亡，但它不一样。它是如此古怪，以至于盖因在梦里信以为真。
　　他梦见星星在空中燃烧，将夜空烧成黎明的颜色，而黎明永不降临。世界是灰蒙和寒冷，尘埃代替雪降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空气是刺鼻的硫磺味，荆棘遮蔽天空和大地，除了肢体扭曲异化的怪物地上没有任何活物。有声音在他脑中回响——
　　嘭，嘭，嘭嘭嘭……
　　嘭，嘭，嘭嘭嘭……

　　盖因睁开眼睛，远处战鼓的声音穿透他的帐篷，清晰地宛如响在耳畔，两短一长，两短一长，然后他听到战吼。开始追击了。
　　这场战斗刚开始不久便已已临近尾声，整个统一全境的战争也是如此。
　　图林的大军一跨过横桓在南北边境间的阴影山脉，越过咆哮的沙河，就直逼南方五国联盟的中心地带。南方的军队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除了小股的盗匪从没遇见过真正的敌人，在图林的不败之军面前不堪一击。图林恹恹地叫他们“羸弱的南方佬”，他的新爱好是追猎溃逃的败军，骑在他高大的战马上砍杀那些丢盔弃甲的逃兵。
　　比起战争这更像是屠杀，而盖因是执刀的刽子手。他无言地执行图林的每一道命令，他带领的骑兵始终冲在军队的最前，他为他拿下了许多座城池，然后他血洗它们。
　　图林攻下的城池除了食腐的乌鸦和老鼠没有任何活物，大量的平民逃往乡间，更多的尸骸被遗弃在路边。王都成为废都，大火焚毁周边的村舍和农场。破坏和死亡，图林以此为乐，乐此不疲。
　　在图林以无情的杀戮完成他的统一大业时，叛乱的消息却从后方传来。有人将图林王国里的多股小型叛乱势力聚集起来，并且煽动了许多对图林的暴政不满的民众，形成了一支规模壮大的反叛军，那支军队的领袖叫克里斯蒂安·海伍德。
　　克里斯蒂安·海伍德，盖因已经很久没听过这个名字，自从西格玛王都被焚毁之后就没有。克里斯，他的儿时玩伴，至交好友，西格玛的掌旗官，勇武的战士，出色的剑手。他以为他死在了战场上，他一度希望他死在了战场上，那对他而言比被俘要好得多得多。然而他还活着，活着并且率领着妄图推翻图林的军队。
　　“替我镇压叛乱吧，莫拉斯。”图林在盖因耳边下达这道命令，温和的耳语，他的手指穿行在盖因留长的发间，拇指扫过他眼睑上的刻印，“把首领的头带来见我。”
　　盖因的断指在手套之下隐隐发痛。已经痊愈的伤口为何还会感到痛楚？已经习惯那份疼痛为何还会意识到它的存在？
　　盖因不想探究问题的答案，盖因也无需去想，他只需要遵循。
　　他向图林颔首示意，右手握拳放在心口上，尊敬的、臣服的姿态。
　　“我知道你会的，”图林捧住他的头，拇指紧紧压在他的颧骨上，让他们的额头亲密地贴在一起，鼻尖相触，“你永远会给我带来胜利，”盖因能感到他的力道，骨骼在他手下疼痛地呻吟，“还有死亡。”
　　盖因的脊背莫名地涌起一道战栗，他直视着图林的眼睛，在风暴之下，那潭湖水深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