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那一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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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国国都大丰城，正午主街人潮攒动，就连平时到吃饭就被大人拽着耳朵领回家的小毛头们，喜欢在深闺里不出来的大小姐们，也都偷偷溜了出来。
都城的生意人，小到贩夫走卒全是有精明的，看着街上乌泱乌泱的人群，可不是在看人，而是满地的银锭子。茶楼饭馆儿圈出了二楼靠窗的几块位置，茶点摆上，二两纹银一桌，是平时的三倍不止。街上卖糖豆儿、葵花籽小食儿的，出租小板凳的，卖颜色鲜艳手绢儿的……应有尽有。
没钱也没起早占位置的只能寻个冷清巷口，盼着一会儿也能一睹英雄尊容。
“哎，你听说了吗？虞家长孙在鹰口关大破夏军，取了夏军大将夏无佘的首级，要拿回来给皇帝献礼呢。”
“真的？那夏军可是跟咱们打了三年都未分胜负，虞家的去了不过四个月就破了？”
“可不是，现在都说他跟虞老将军一样，也称得上是战神了。”
“黄毛小儿能跟虞老将军比，嫩点儿吧。”
“呿，酸。有本事当着面儿说。”
“当面儿怎么了，他能来，我就……”
正当巷口两个人交换着情报的时候，八道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齐声穿过主街，传到人们耳里。
“开~城~门~~”八位守城士兵分立城楼之上，铁甲长矛。
“虞家将军回来了！虞家将军回来了！”
就在人们激动万分的时候，谁也没有听到城楼上一角坐着人此时发出了“呀”的一声，长袍青衫，不见一点配饰，用料却很是讲究，蹬着一双绒面鞋，怎么看都跟衣袍不搭，有些不伦不类。没等看仔细脸，青衫主人就伸手，快速用披风兜住自己，遮得严严实实。
被守城士兵一阵喊话吓得躲起来的正是苏暮归，至于他为什么在城楼上，是因为想一睹大将军风采？当然不是，苏公子只是为了躲从老家来都城“看”他的管家伯。
昨天苏管家才刚到自己的宅子，茶都没喝一盏，就开始传达爹的旨意，老生常谈，无非是让自己回去继承家业。他才说了个“不”字，苏管家就开始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长篇大论。他是气也不行，急也不行，谁叫这是从小就疼他的管家伯伯呢。熬了两个时辰，要不是该吃晚饭了，苏管家是不会停的。陪着苏管家吃了顿可他口的晚饭，送到了刚收拾好的厢房，苏暮归才长长叹了口气，回自己屋休息了。
驱车颠簸几千里，别说老人，年轻人都吃不消。到了又没来得及休息，就开始指点他，第二天早上天亮了，管家、随行的马夫随从都还没起来。趁着管家伯没起，交代了宅子里唯一的小厮兼书童兼管家苏木一，小一，让他伺候好，就偷偷溜了。
好不容易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掏书看了没多会儿，就听见士兵大喊，可是吓了他一跳。
“虞将军？虞将军不是在将军府吗？什么时候去打仗了？”苏暮归暗暗嘀咕，“再说都八十多了能打得动吗？”
蹲在披风里，靠着墙根。左耳朵听见城里街上的高喊，右耳朵则是似有似无的铁蹄声。隔着披风都不真切，合在一起，整个脑子在嗡嗡作响。
“这阵势，跟当年虞将军大胜归来的时候不相上下，不对，是更胜一层。难不成真是虞将军？”苏暮归好奇。可他不仔细想想他之前说的，虞老将军都八十多岁早已卸甲在家，怎么可能领兵；也不仔细听听这入耳的欢呼声里有多少姑娘的声音，这可是八十多岁的老爷子没法儿得到的殊荣。
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心，苏暮归偷偷掀开披风一角，露了两只眼睛出来。桃花眼，黑白分明的眼珠转起来显得极其灵动，因为年龄不大，并不显风流，反而透着一股稚气。睫毛纤长却不太浓密，眨起来像把小扇子能直接扇到人的心里。这双眼，不说别人，绝对能讨老人家喜欢。
苏暮归瞥了眼士兵，发现没有注意到他。就慢慢挪着起身，再迅速转身面向城外，把披风披到身上，企图模糊视线。
刚才没有听错，城外官道上是回朝的大军。站在城楼上，视野开阔。虽然只能看到星星点点，但不难推测先头兵离城门已经不足五里。蹄声渐近，尘土飞扬。不知怎么的，苏暮归这个“弃武从文”好多年的书生，此刻也突然激动了起来，望着逐渐接近，不断放大的将士，他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
渐近，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领头大将“虞老将军”的真面目，本来放慢的呼吸更是变得□□。
这一眼。
银甲披身，手握宝剑。剑眉鹰目映在一张英俊坚毅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气魄；鼻梁坚|挺，鼻翼饱满不厚；双唇紧闭，右侧脸颊斜着一道两寸有余的伤口，应该是在战场上留下的，刀口没有包起来，血早已止住，只不过看着可怕些，整个面色显得有些冷硬。头戴银盔，长缨被风吹过，又给他添了几丝柔性。骑在纯黑战马上，背脊挺直，一只手轻轻拉着缰绳，身体随着战马的步伐微微摇晃着。就这么不言一语，周身也散发着强有力的气势。
苏暮归望着渐行渐近的男人，心跳突然变快，眼神却模糊起来，突然想起在他很小很小的时候，坐在娘亲怀里，听着爹讲易国将军们的故事，一天一个，什么忠义将军、威虎将军、孝廉将军……半个月都没重样。那段时间，他缠着爹做了把小木剑，整日挂在身上，也曾金戈铁马入梦，梦里的大将军，就跟眼前男人一样，都是这等风姿气势。
突然，一道视线扎到了他身上，让他恍然惊醒。寻着让人心惊的目光看去，就这么径直地望进了男人的眼睛里。一双鹰目，目光如炬，透着一股狠厉，直直盯着城楼一角站着的人。
从刚才就发现城楼上有道不同寻常的目光，走近原来是个半大少年。脸看不清，不过刚才被他眼神一扫竟然一跳，怕是偷跑上去的。不过离开几月，守城士兵竟然这么松散，竟然把不相干的人放进去了还不自知。
收回视线，轻扯缰绳，腿肚碰了碰马匹，领着大军缓缓进了城门。
苏暮归被那双鹰眼望了之后，慌忙转身，心扑通扑通乱跳，感觉力气全被那一眼掏空了，顺着城墙缓缓滑下，坐在地上捂住狂跳的心口，“我这是，怎么了？”
“被吓的？长得又不可怕，怎么会被吓到。”这么想着，苏暮归又回忆了一下刚才的男人的脸，稍微平复的心脏顿时又快速跳动起来。
“别跳了！”苏暮归捶了一下心口，想让它安静点儿。然后捂住头，把脸埋在了膝盖了，渐渐平静下来。
此时，男人已经进城。望着马上的大将军，易国子民无比骄傲，哪里有比少年有为的将军更值得夸耀？哪里有比尽是良将的国家更值得夸耀？
老人、妻子望着平安归家的将士热泪盈眶；壮年男人们望着训练有素的大军，热血沸腾；姑娘们望着将军、小伙儿不由芳心暗动；孩子们呀呀唱着刚流行起来的打油诗。
“少年郎，少年郎，争做虞家将。边关六十载，不负爹和娘。守我河山千万里，堂堂虞家少年郎~”
整个虞家军并没有被这声势浩大的欢迎礼击中，依旧军容肃穆。从边关回朝到进城，只要在行军，队伍里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除兵马步伐以外的声音，这是虞家军的军规之一。即使内心再激动，也要等到驻军安排休解后才能表现出来。
满街的易国百姓可不知道，他们就看到整个虞家军从将军到步兵，全都是一水儿的俊小伙儿，精神奕奕的。
“诶，这就是虞老将军的孙子？”
“对啊，也只有虞家能出这样的人吧。”
“呿。也不过是个年轻气盛的，看脸上那大口子，一看就是轻敌被剌的，我看呐……哎，你们怎么推人呢？有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吗？”正说话的布衣大汉，生生被后边的几位姑娘差点儿推了个趔趄。
“什么闺秀。你在后边嚼舌根不怕闪了舌头？”蓝衣妙龄站出来，丝毫不怕大汉。
“不跟你小女子计较。”布衣大汉似乎不打算争辩，讪讪退出人群。
“哼。”蓝衣双手叉腰，招呼着同来的姐妹，“快来，前边看的清楚。”
“哇，这里视线好，能一直看到将军进皇城。”黄衣少女笑道。
“那个，虞将军到底叫什么呀？”两人身后的绿衣少女扯着蓝衣袖子，小声问道。
“什么！你竟然不知道虞将军叫什么！”蓝、黄两位少女回头，瞪着杏眼微斥。
“虞将军，就是将军府长孙虞狄隗呀。别说了，别说了，虞将军过来了！”
随着男人率大军离皇宫越来越近，街上的人群也逐渐进入高潮。
姑娘们挥着刚从小贩手里买来的彩色手绢儿，大喊着“虞将军！”声音大到简直可以震翻全街；小伙子们望着大军则满是艳羡，想着自己什么时候也能穿上铁甲。楼上花重金抢到好位置的，喝着小酒，品着小菜。本来想显示自己阔绰，可还是敌不过街边惊呼的人群，端起酒杯，也伸出大半个身子往外张望着。
就这条不足十里的主城街，人们欢呼地热血沸腾。大军听了一路的高喊，有的士兵也从初时的激动，变为现在的耳痛。而骑在马上，接受欢呼洗礼最多的虞狄隗却面不改色，恍若不闻。
就这样到了皇宫百米外，虞狄隗下马，整理了兵甲，接过副官递来盛有夏无佘首级的木盒。宫门守卫早已把门打开，虞狄隗独自进了宫门。
宫门一关，副将交代全军可以卸甲回家休息，五日后再到虞家军军营继续训练。众兵士领命，训练有素的收拾自己的行囊，准备回家。
而苏暮归可不知道，在他安抚心跳的时候，大将军早就进了皇宫，连人影都不见了。
浑浑噩噩下了城楼，丝毫不在意有没有士兵把手，幸亏没被逮住。走在街道上，人早就散了，小贩赚足了油水，也提前收摊了，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乞丐倒是多了几个，在捡地上被人不小心落下的手绢和小食，小食被一边捡一边吹了土吃掉了；手绢则是被放到怀里，打算找个河边洗洗，晾干后拿到当铺当几个铜子。
回了宅子，苏暮归没有理着急的小一和不满的苏管家，只说了一声晚饭不吃了，就回房倒在了床上。留下小一和苏管家面面相觑。
在床上，苏暮归双眼呆滞的望着帐顶，也不管耳边又响起来“梆梆梆”的心跳声，脑子一团浆糊还是在试着把这半晌发生的事缕清。
可缕了半天乱麻还是乱麻，他只当是自己见识短，被将军一时迷了心窍。却不知道，那晌午的一眼，就是喜欢。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那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