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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 2 ...

  •   操场上尽是沙土,风吹来的时候,天真幼稚的孩子们满脸都是尘灰。她很喜欢课间操这段时光,每到这时候她就会找寻润的身影。这一年,她已经上小学六年级了,临近毕业。而润入学还不到一年。能和润念一所小学,是让她最为开心的一件事情。她很少体会开心的含义,而少有的能够体会这种情绪的机会都是和润在一起度过的。

      孩子们在宽阔的操场上做着各种各样的游戏和运动,只有她在人群里晃来晃去,东张西望。她发现润并不在一年一班的队列位置周围,但四面望去却找不到他。正当她继续用视线搜寻的时候,一只白嫩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衣角。

      “姐姐,我在这儿。呵呵……”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旁,发出银铃一般的笑声。润已经七岁了,他从襁褓里天使般的婴儿变成了一个面容白皙脸上时常荡漾着笑容的小男孩。他的眉宇之间透着一股英气,那种气息总能吸引身边的人多看他几眼。

      她笑着转身看着他,心里就像盛开了一朵花,“小润,今天老师有没有表扬你?”

      “当然有。我还得了一朵小红花。”润兴奋地向她展示着成功的奖励,“姐姐会给我买冰棍吧?”他的眼里充满了期待。

      “恩。放学的时候一定给你买。”她脸上的笑容如同阳光般灿烂。她知道自己裤子口袋里有两毛五分钱,那是早上大伯母偷偷塞给她的。她从不舍得把零用钱花在自己身上,但如果是为了润的话,她做什么都不会介怀。

      “姐姐——”润轻轻地唤着,“我早晨和同学玩弹珠的时候赢了他们十几个呢。”说着,他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把大大小小五光十色的玻璃弹珠,那些本来在泥地里长时间摸爬滚打球状玩具,如今却干净剔透地躺在润小小的手掌上。

      她兴奋地扫了一眼,问道:“小润,你都洗过了?”

      “都洗干净了,因为这些都是要送给姐姐的。”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殷殷的期许,他希望可以一直看到她的笑容。

      她的笑靥如同夏初的鲜花,但她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小润留下自己玩吧。姐姐和同学都不玩弹珠的。”

      他皱了皱眉,一丝落寞滑过他细嫩的脸庞,他的手一直举着,没有放下,他的声音依然很轻柔,“姐姐,小润要把这些送给姐姐。小润洗了很久才洗干净的。”

      看着他执着的样子,她不得不伸出手把大约十颗左右的弹珠接了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手绢认真地包起,然后又放到口袋里。

      两个人相视而笑,在那年盛夏的骄阳里,这番情景早已刻在了两个人的心中。

      傍晚,一路上和润说说笑笑,一同回家。走到家门口,她朝润摆了摆手,说道:“今天作业很多,不能出来玩了。明天见。”

      润挥了挥手,和她告别。

      她进了院子,看到爷爷坐在小马扎上,敲敲打打着一个柜子。她每天放学回家看到的都是爷爷的后背,她早已习惯了。回到那个仅有一张属于她的床的房间,她从书包里取出铅笔盒和书本,拖了一个小板凳放在床沿边,开始写作业。这个时候她已经不再惧怕放学回家会受到堂兄和表姐的骚扰了,因为那对在全家都受到赞誉的表兄妹由于学习成绩太差,连职高都上不去,现在都在工厂里做工。表哥是起重机厂的工人,而表姐在纺织厂工作。六点了,她听见院子里放在爷爷脚边的半导体报时了,于是站起身来,打开屋门。

      她走到爷爷身边,说道:“爷爷,我可以去你房里看《足球小将》吗?” 她并不擅长和爷爷对话,因为她知道爷爷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多余,那种冷漠让她难以适应。但是如果她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看到心头爱的动画片,就一定要征询爷爷的意见,所以她必须礼貌地去和爷爷对话。她那个时候就发现自己并不是个怯懦的人,她为自己感到庆幸。

      爷爷没有抬眼看她,点了点头。

      她说:“谢谢爷爷。”于是转身走进老人的房间,打开那个只有14寸的黑白电视,调到播动画片的频道。熟悉的片头音乐响起,大空翼和若林原三的形象开始在屏幕上跳动。她坐在小板凳上津津有味地观看着,这是一部在学校里大家经常谈论的卡通片,她和很多同学一样都为画面上的比赛所着迷。

      大块头的洛淮出现在屋门口的时候可可着实吓了一跳。她看到一个肥硕的身影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只能注视着,却不知该说什么。她看得出淮的脸色很不好,也许是他又在单位闹事了,也许是在单位里受了气。

      淮鼓鼓的两腮挤满了肥肉,悠悠地说:“洛可,把电视给我换到转排球比赛的频道!”他觉得叫洛可这个名字更快捷,更合乎他的习惯,

      她没有动弹,依然坐在小板凳上。这是沉默中的对抗。

      “洛可,把电视给我换成排球频道!”淮表哥又重复了一次,这次他的声音更严厉也更响亮。

      她还是没有动,她已经不去看淮的脸了,她把视线又放回到了电视上。

      淮“哼”了一声,快步走到电视机前,顺时针拨弄着,终于找到了转播女排的频道。他哼着小曲,心满意足地坐到了爷爷的床上开始观看。

      她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声音平和地对他说:“堂兄,为什么你不回自己房间看?”

      “我就喜欢在这里看。这是我爷爷的房间,我就喜欢这儿!”他扬起脖子靠在了立起来的枕头上,一脸不屑地说道。

      她注视着他,用她一贯的眼光。

      他躲开她那两道令他畏惧的目光,继续哼着小曲看排球比赛。

      她走到电视机前,把频道又换回了卡通片的电视台。然后折回小板凳的位置,坐下,观看。她自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能造成什么后果,但她还是做了。

      洛淮“噌”的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凶狠地看着她,说:“你造反了?我要看什么你竟然敢和我争?”

      “这也是我爷爷的房间。”她只说了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的脸上已经感觉到火烧火燎的疼痛,一记耳光、两记耳光……拳头和巴掌像雨点一样落在了她的脸上和身上。当大伯和大伯母匆匆赶过来把淮表哥扯走的时候,她的脸上和身上已经有了多处伤痕和青肿。她倒在地上的时候口袋里的弹珠撒了一地,就像夜幕中的星星。

      第二日,她躺在床上,不能去上学。早晨大伯母送来了一些汤和食物,她却没有力气吃下。她知道做任何一个表情都会牵动脸上的神经使得自己痛苦万分,但她还是笑了起来。因为再过一天就是父母回来探亲的日子,她很想知道这些所谓的至亲亲人要如何解释她身上的伤痕。但愿他们不会蠢到说她是自己摔的,自己摔还要摔出这么好看的花纹是需要一定技术的,而这种技术她并不掌握。

      晚上,夜深人静,她无论如何都难以入眠,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而是因为对明天的期待。她就要看到父母的脸了,一想到这个她就兴奋异常。父母在D城做生意,顺应着改革开放的潮流,倒也赚了一些钱。他们始终希望在D城取得一些成绩之后能回到家乡和亲戚们生活在一起,他们一直以为孩子应该留在出生的地方,他们会很快回来和她一起生活。可是日子渐渐流逝,随着生意场上的潮涨潮落,他们有赚有赔,并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她寄住在爷爷家却已经八年了,这种与父母聚少离多的日子把她折磨得苦不堪言,更不要提表姐表哥的欺侮、大伯和姑姑的白眼以及爷爷的无视了。这一切父母都是不知道的,他们辛苦地赚钱,再把血汗钱寄回来,以为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女儿过上好生活。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一开始的决定就是错的。她发现自己的思绪太过凌乱,在身体情况如此糟糕的时候,她该多休息的。于是她紧闭着双眼,企图让自己睡下。可是这时窗外响起了淅沥的雨声,伴随着雨的声音还有隔壁姑姑房间传来的争吵声。她艰难地爬到床靠墙的一侧,贴近墙壁,几乎可以清楚地听到姑姑和姑父的对话。

      “你别喊了好不好!又没出什么大事!”这是姑父的声音。他是个唯唯诺诺的小知识分子,一般在姑姑的管制下从不顶撞什么的,唯有在实在难以忍受的时候才会说几句。

      “你说洛淮那孩子是不是脑子抽筋儿了?这个时候竟然去打那个小丫头,不是找事儿吗?明儿老三他们夫妻俩回来一看那小丫头的脸,还不把气都撒在咱们身上?”姑姑是个强硬派的女人,不仅强硬而且霸道。

      “你也知道老三两口子都是温和讲理的人,这事儿和咱们根本就没关。他们要怪也得怪老大一家!”

      “你懂什么?怪谁都是怪!我担心的不是他们怪咱们,而是他们将来不往家寄钱了!”这句话倒是说中了要害。

      “哎呀,他们往家寄钱是给咱爸的,也是给可可的学习和生活费用。他们不寄钱?难道他们不管咱爸和自己的孩子了?”

      “你想想,他们寄回来给那小丫头的生活费基本都被我用在咱们女儿身上了,给咱爸的那部分钱呢其实也是老大占着的。将来这事儿要真说起来那可就难听了!再说,要是他们一看小丫头伤得这么重,一气之下决定回来和孩子一起住怎么办?那不就要占着西边那间房吗?”姑姑的眼已经瞪圆了,脸色有些发青。

      姑父长叹了一声,似乎开始抽烟。

      “你抽什么烟?关键时候拿不出主意就知道抽烟!本来为了西边那间房我就和老大红过几次脸了,现在老三他们再回来争……”

      “你急什么?再说……再说那房子本来就是人家老三的。而且这几年修缮什么的费用都是用的老三他们寄回来的钱……“

      “哼!”姑姑一跺脚,怒道:“你胳膊肘还往外拐?我告诉你,他寄回来的钱又怎么了?我是他姐!我用他的钱天经地义!”

      争吵还没有结束,她又艰难地躺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天经地义?这个词她上语文课的时候学过,那不就是绝对正确、理所当然的意思吗?她忍着疼又笑了起来。因为她发现这个家里的人确实都很可笑。

      清晨,她睁开双眸,曦光透过蒙尘的窗玻璃照了进来。她摸了摸脸上的伤,爬了起来,穿好衣服。又去院子里的水龙头接了一小盆水,洗脸。伤痕是脸部组织被破坏之后造成的,洗也洗不掉,这点她倒还知道。但她不能容忍脸部的不清洁,她要以一贯的干净整洁来迎接父母。

      每走一步都很困难,她回到房间之后呆呆地坐在小床上,等待。一整天,除了大伯母来送过三次饭,就没有人进过她的房门,她本以为即将见到的人始终没来。

      傍晚,院子里依然回荡着爷爷那个破旧的半导体的声音,她的心已经沉到了深深的海洋里。

      她很失望,失望就是失去了等待的依托。她闭着眼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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