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欢几何》吃茶先生

39、鸡贼的中老年知识分子

　　11月中旬的时候，方远和陆生欢说他已经决定留在知大读研了。深秋的风很凉，干涩地吹过陆生欢的脸颊，他裹紧了身上的风衣，原地抖索了一下。
　　“行吧，等你保研的正式通知下来，咱们去吃顿火锅。”
　　秋风拂乱方远额前的刘海，他戴着金属边的眼镜，米色的针织衫很衬他的皮肤。方远偏过视线，深深地看陆生欢一眼。
　　“你想好了吗？”
　　陆生欢抿了抿唇，抬起头，迎风微微眯起眼睛，望了眼不远处热闹的北山操场，抬手拨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怅然地笑了笑。
　　“想好了。”陆生欢看向方远，冲他灿灿地笑，“我要去何洵安的学校。”
　　方远怔怔地看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用手臂拱了一下陆生欢，用平常说玩笑话的语气轻松地对他说道。
　　“那你得好好背英语啊，六级考了两次才过。”
　　“放心，我家有个超级大学霸。”陆生欢眨眨眼睛，笑盈盈地，“当然啦，我自己也会很努力的，所以接下来一年半你也要多督促我。”
　　方远好笑道：“你还真是会把任务往别人身上推，讨人嫌。”
　　陆生欢哎呀一声，撒娇似的蹭了蹭方远，“我就知道我们家小远最好啦。”方远嫌弃地推开陆生欢的脑袋，抽了一下他脑瓜子：“你要死啊，谈了恋爱连智商都上交国家了。”
　　陆生欢嘚瑟地挑挑眉。
　　正当两人边拌嘴边往快递超市走的时候，傅清阳的声音从后面响了起来。紧接着，方远脸色一变，对陆生欢说了句“帮我拿快递”，然后拔腿就跑。
　　陆生欢无语地看着傅清阳和方远猫追老鼠似的在他面前一个接一个跑过去，耸耸肩，两手插进风衣口袋里往快递超市走。
　　定下去留学的事，陆生欢也想了一段时间。
　　以前他经常看美剧，听欧美的摇滚乐队，确实有点向往，但如果真让他自己去留学，心里还是有点怵。后来何洵安和他聊天中提到过一些在美国读书的趣事，陆生欢也就动摇了。直到某天，他听到何洵安在书房用英语和人通电话，结束之后何洵安说是他在美国的导师打电话过来慰问一下。
　　陆生欢想着，何洵安的那些事他也不是全都了解，他很想去看看何洵安读书的学校是什么样子，想体会在洲际公路上飙车的感觉，想象何洵安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说来说去，都是因为何洵安和他心里的向往微妙地重合了。
　　陆彻他们听说陆生欢决定去美国读研，也都表示赞同，李岚风多多少少担心着他一个人在那边没人照顾，拉着他心疼了好一会儿。
　　何洵安倒是没什么反应，好像异国恋对他来说很无所谓似的，这让陆生欢心里多少有些不平衡，但他还能要求什么呢，如果何洵安非常尖锐地反对，这也根本不是他希望的。
　　正值深秋，这种萧瑟的天气最能勾出人的负面情绪。
　　陆生欢取了快递，蹲在马路牙子上望着北山操场欢快闹腾的人群，惆怅地叹气，莫名其妙地觉得心里特别难过。
　　和何洵安谈恋爱以来，何洵安好像对他一直没什么脾气，什么都听他的，一方面陆生欢觉得何洵安很温柔，可另一方面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的。
　　何洵安不是没脾气的人，陆生欢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但何洵安对他真的太顺从了，陆生欢有时候会想，是不是他们在这段感情中不对等得太过分了。
　　陆生欢烦躁地揉揉头发，觉得自己真是不识好歹。
　　何洵安都那么好了，他还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
　　一想到这里，陆生欢站起来，烦躁地踢开脚边的小石子，刚转身要回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何洵安往这边走过来。
　　何洵安今天穿了一身藏青色西装套装，看起来既禁欲，又时时刻刻蔓延出性感的荷尔蒙，再配上他那张英俊无比的脸，可以说非常让人血脉喷张了。陆生欢撇撇嘴，跑过去偷偷拉一下他的手，眼神有些垂涎似的在何洵安身上扫来扫去。
　　“今天怎么穿这么帅。”
　　何洵安摸了摸他的头发：“今天有报告会，我主讲。”
　　陆生欢：“讲完了？”
　　何洵安嗯了声，笑着看他：“没课了吧，回家吧。”
　　陆生欢点点头：“那我先把快递放回宿舍，还有方远的呢。”
　　“你买了什么？”
　　“睡衣。”
　　“嗯？”
　　何洵安挑眉，如果陆生欢没看错的话，何洵安的眼睛里刚才闪现过一丝狼光。陆生欢瞥他一眼，干咳了两下，无语地解释起来。
　　“动漫周边，咸鱼睡衣。”
　　“哦。”
　　陆生欢瞪他：“你这么失落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何洵安老神在在道：“中年人生活压力大，想要看点血脉喷张的嘛。”
　　“……”
　　“明天去泡温泉怎么样？”
　　“……”
　　“再挑一间带浴缸的酒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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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洵安温泉play的愿望这周很悲催地没能实现，因为他和陆生欢被叫去李岚风家吃饭了。自从郑启和第一次带他去李岚风家吃饭起，凡是李岚风做东，一定会叫他过来，这让何洵安有一种已然和陆生欢结婚的感觉。
　　李岚风拍拍他的肩，几杯温酒下肚老人家有了些醉意。
　　“小何啊，我家乖宝要去美国上学，还望你多提点提点他啊。”
　　何洵安乖巧地笑着点头：“一定，一定。”
　　陆生欢端着小碗喝着鸡汤，对李岚风和何洵安的对话充耳不闻。陆彻高深莫测地扫过来一眼，陆生欢不动声色地瞟过去，一来一回，如高手对决。
　　郑则新正是这个时候赶过来，他脱下风衣挂在衣帽架上，亲切地喊了李岚风一声爷爷，李岚风乐呵呵地拉着郑则新让他坐在陆生欢旁边。
　　陆生欢如临大敌地往李岚风那儿挪了挪，警惕地看着郑则新。
　　高绘仪也很喜欢郑则新，连忙去厨房给他拿了碗筷盛饭，郑则新哎唷一声要过去帮忙，又被她赶回来。
　　李岚风：“小新啊，怎么这个时候才过来啊，启和说你在忙事情啊。”
　　郑则新接过饭碗筷子和高绘仪道了谢，高绘仪和蔼地摸了摸郑则新头发。
　　“在做实验，整理数据花了些时间。”郑则新夹了炸虾咬了一口，特满足地赞叹，“奶奶做饭真的太好吃了！我一直都想吃炸虾来着的。”
　　“喜欢就多吃点啊。”高绘仪笑着看他。
　　陆生欢瞟他一眼，安静如鸡地喝着鸡汤，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郑则新笑眯眯地看他一眼，趁着李岚风继续和何洵安聊天，他压低声音戏谑地调侃他。
　　“你们都到见家长这个地步了啊。”
　　“咳咳！”
　　陆生欢被鸡汤呛得满脸通红，接过何洵安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嘴巴，又狰狞地盯着郑则新。李岚风心疼地拍拍陆生欢的背，安慰他。
　　“乖宝怎么呛着了啊，可别咳坏了啊。”
　　“外公我没事儿。”陆生欢又咳了一声，朝李岚风艰难地笑笑，又立马转头瞪了眼郑则新，压低声音问他，“你怎么什么知道？”
　　郑则新好笑地切了声，吃着炸虾，表情很不羁。
　　“那你以为呢。”他哼了一声，扒了口饭嚼着，“就你那点破事儿，能瞒得过谁？”
　　陆生欢悲壮地喝完了鸡汤，看了一眼神态自若啃鸡腿的郑启和，瞟了一眼从一坐下吃饭就开始露出意味深长微笑的陆彻，以及时不时给何洵安夹菜的和蔼可亲的高绘仪，还有已经开始要把他托付给何洵安的李岚风。
　　他忽然感慨，中老年知识分子真的好鸡贼。
　　一顿各怀心思的午饭结束后，陆生欢被郑则新抓去遛狗，其实也是陆生欢主动要找郑则新聊事情的。
　　两人带着大金沿着河边走，深秋的老槐树已经不如夏季葱翠，看起来像生了一场大病，病歪歪的，散发着年暮的气息。
　　“那个，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陆生欢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郑则新智商高，但郑则新又不会算命，这也太离谱了。陆生欢挠挠头，皱眉：“我没在你们面前做奇怪的事啊。”
　　郑则新看他一眼，那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从小到大都是这样，顺便还掺杂了鄙视不屑挑衅等等。
　　“去南郊爬山还记得么。”郑则新无奈地摇摇头，“我和何老师聊天，忽然说到你，那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呢……”陆生欢瞥他，忽然不可思议地惊讶道，“卧槽，你不会真的不是人吧！你是妖怪吧，就那种能一眼看透前世今生的妖法。”
　　“我妖你大爷！”郑则新捞过陆生欢，把他箍在手臂里，蹂躏似的摁着陆生欢的脑袋，“就你这点小心思还想骗过我？你小子一年不如一年了。”
　　陆生欢疼得嗷嗷直叫，挣扎着从郑则新魔爪里逃出来，后怕地瞥他。
　　“我想不通啊，我到底哪里露馅了！”
　　郑则新嫌弃地搓搓手，蹲下来抱着大金的狗脑袋揉了揉。陆生欢也惴惴地蹲过去，离他一米半远，生怕郑则新再一个吸星大法。
　　“我二叔觉着你们关系有点奇怪，找我八卦，我一猜就是谈恋爱了呗。”
　　“……你二叔怎么看。”
　　“跟听天气预报一个表情。”
　　“……”
　　郑则新给大金捋毛捋舒服了，就拍拍大金屁股，让它自己去玩。郑则新在河边坐下来，掐了一截杂草在手里把玩着，看起来都很自然放松。陆生欢默不作声地也坐好，心不在焉地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河里，溅起丑丑的水花。
　　他和郑则新之间少有这样惬意和谐的时刻，此时，陆生欢却没什么心思防范郑则新，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李岚风会不会难过，因此整个人都有些怏怏的。
　　“你这条路难走，你明白吗。”
　　郑则新的声音有些凉意，和瑟瑟秋风一样，吹得陆生欢抖擞。
　　陆生欢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良久，又闷声说道。
　　“我改不了的，我天生就是这样。”
　　郑则新叹气，托着侧脸懒懒地看他。
　　“那幸好，你遇到的是何老师。”
　　陆生欢恶寒地抖了一下，警惕地瞄了眼郑则新，似乎对郑则新忽然能正常地和他沟通感到特别奇怪，关键是这人还替他说话。
　　“你认真的啊。”
　　郑则新应了一声，忽然眉眼一挑，戏谑道。
　　“要不是你下手快，何老师说不定就是我的了。”
　　“我尼玛！”陆生欢蹭地一下站起来，气愤道：“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