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70、第七十回

　　眼见情势不妙，燕子飞纵有一千个想要活命的理由，此时也不能以牺牲身边人为代价。
　　“大师兄，你放开他，我跟他一起回去。我们现在全部暴露了，谁也逃不了，龙老板若是知道这件事，会把我打死的，横竖都是个死，我宁愿选择死在三大正派的手上。”
　　龙老板心思之重、手段之狠非常人所能想象，燕子飞虽然没见过，但是却听师叔说起过，每一个背叛多宝楼，或是给多宝楼带来麻烦的人的下场，都是惨不忍睹，自小就在燕子飞的心中留下一道抹不去的阴影。
　　龙逍此时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其中十之七八都是放弃燕子飞，选择维护多宝楼。但是他狠心再狠心，却迈不出这一步。
　　回首向小竹子看去，只见她亦是愁苦满面，眼神之中尽是纠结犹豫之色，当下道：“小竹子，你说怎么办，我听你的。”

　　燕子飞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人畜无害的她到底得罪了谁，老天爷非要这么惩罚她、折磨她，听着周遭辱骂声不绝于耳，那些人用一种近乎仇恨的眼神看着她。
　　一股窒息的压迫感迎面扑来，寒意一阵阵的往上涌，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湖底，那个她差点被海怪折磨的险些淹死的湖底。
　　她听到小竹子清亮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大错已然铸成，我就是回到圣教也会被处以极刑，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唯有跟他们拼了。龙大哥，以后小竹子随你刀山火海，至死不悔！”

　　她深深的看了龙逍一眼，霍然拔出长剑，与对方拼斗在一起。燕子飞还是第一次见小竹子拔出佩剑，没想到她的剑法轻灵飘逸、举重若轻，而杀伤力却丝毫不比龙逍差上多少。
　　龙逍的压力登时减少许多，他知小竹子如今已经被逼到绝境，而人在绝境之处做出的决定，更能看清楚这个人的心。对于这个见惯了多宝楼尔虞我诈的龙少主来说，这份情当真难得，面上却仍是云淡风轻的笑着，一边挟持着烟星，一边护着其他人往门边靠去。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你们，是我的幼稚、我的自私、我的一意孤行，害了你们，枉你们还将我当做朋友。”燕子飞的眼泪如泉涌出，手上招式已然连贯不上，被扑上来的一名弟子一剑削在手背，手上一痛，黑无常“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手背上鲜血长流，她自小被灌输的多宝楼弟子的思想，就是除去多宝楼之外，只有自己的利益是最重要的，却罔顾了身边的朋友，此时她才明白，自己所做的决定带来的后果，对于小竹子和龙逍来说，对于本就身陷囹圄的黄倾来说，是多么的严重。

　　这时天空中划过几道长长的青色剑气，九生剑派长老寂夕带着数名上阶弟子来到，悬在空中，叫道：“妖女，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尔等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不想在挣扎了，早知道那时候就老老实实的跟谢阑在一起，跟着他去御星派就好了。不该负气出走，就不会遇到九生剑派，更不会冒出这一串的事。连累了这些朋友，伤了这么多无辜的人，最后连自己都落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举起双手，望着空中如同天兵天将下凡的一群人，他们那么高高在上、那么颐指气使，早就应该认命，寻常人如何与这些名门正派的人相斗，就该一早将自己当做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罢了。
　　“我束手，我就擒，寂夕长老，求求你放他们一马，不要深究，他们只是受我蛊惑，请长老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吧！”
　　“燕子飞，你……”龙逍急道。
　　脚踏青色仙剑的寂夕长老面色肃然，厉声道：“大胆妖女，他们个个都罪孽深重，回去之后定将严惩不贷！哼哼，你自身都难保，还有心思替他们求情！”
　　燕子飞膝盖一软，跪倒在地，泣道：“我愿交出灵妖心，还有剑圣至宝流仙剑，只求能保他们免去责罚！”

　　灵妖心倒还罢了，流仙剑一出口，登时便叫全场所有人一片哗然，震惊无比。
　　寂夕更是直接从空中下来，落在地上，向她走来几步，顿住脚步，勉强回过心神，可声音之中还是掩盖不住的兴奋而颤抖，道：“你……你有流仙剑？哪里来的？快快招来！”
　　燕子飞咬了咬嘴唇，呼出一口浊气，胸口憋闷不已，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淌，心中暗道：“师父，徒儿不孝，之前想把剑送人，现在却要用剑救人，徒儿辜负了您的心意，求您谅解。”
　　这剑可以拿出来，但剑圣的事情是无论如何不能说的，虽说说出自己是剑圣弟子的事情，可能还会有一线生机，但是利用人也得有个度。她既然已经将流仙剑供出，就决不能再将剑圣的事情说出去，只是为剑圣找后人的事情，就得落在谢阑的身上了。

　　谢阑，出了这么大的事，为何需要他的时候，却又见不到他了？他不是来看守她的么？他如今该是在灵台山御星派，亦或是已经到了回雁山？反正他肯定不会来此处帮自己。
　　颤抖着伸出一只手，按住丹田之处，口中默念口诀，流仙剑被她呼出，静静的浮在她的手掌之上。
　　“寂夕长老，你要答应我，放了他们。”

　　一时之间，场上几百人都止住了呼吸，四下静的只剩下穿树而过的风声。
　　传说中剑圣的流仙剑！
　　闪烁着晶莹剔透、流光溢彩的七色光芒，如同水漾波纹在剑身上流动，一圈圈七色剑气荡漾开来，化为点点亮光，飞散于天地之间，仿佛一颗颗晶莹的珍珠，令人看的心神俱震。
　　在场均是习武修炼之人，随着那七色剑气如波浪般散出，众人均感受到那剑中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内力，几欲喷薄而出。平常修炼出的仙剑，哪里会有这样的力量，于是他们很快意识到，这就是剑圣的力量。
　　当场便有人喜极而泣，为自己能感受到这一丝丝力量而感动不已，他们刻苦修炼、寒暑不断，都是以剑圣当做自己的终身目标。虽说剑圣这个目标未免太过飘渺，甚至只是望尘莫及，但这些九生剑派的弟子，还是把剑圣当做祖师爷一般在心中供奉起来。

　　“燕子飞替你们找回了你们剑圣祖宗的佩剑，为表感谢，之前之事不如一笔勾销？”龙逍最先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向寂夕商量道。
　　寂夕先是一愣，继而怒指龙逍：“无耻后生，好不要脸，这本就是我九生剑派的东西，不过是物归原主，谁知这妖女是哪里得来的，必须带回门派严加审问！”
　　“你……”燕子飞托着流仙剑的手微微发抖。
　　“快把流仙剑交给我。”寂夕冲她伸出手，那语气不容质疑。

　　燕子飞反手握住流仙剑的剑柄，紧紧的握着，手背伤口崩开，流出许多鲜血，顺着手指流到剑柄上。

　　停顿了一两秒，忽然不知从哪个方向，也许是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股巨大的气，如排山倒海般压将过来，只一瞬之间，寂夕只觉气息窒滞，这股气竟然如此之强，如怒潮狂涌，势不可挡，非常人所能及，乃生平仅见。
　　这股气妖邪至极，妖力甚强，寂夕当年是参与过六年前的上古妖兽降临的事情，今日之气与那日的甚为相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上古妖兽又来了。
　　登时剑指连挥，在自己身前结了一堵无形坚实的气墙，其他人便没这么好的运气，被那股气冲的扑倒一地，更有甚者已然昏迷过去。
　　“妖女……你……”寂夕抬头想说话，却看见一双发着红光的血眸，心中一惊，勉强站定身子。

　　流仙剑原本的七色光芒已然变成了血一般的鲜红，被燕子飞拿在手中，一股股强大的妖气正是从她身上发出。
　　寂夕惊慌失措，指着燕子飞叫道：“快，快把这妖女拿下！”
　　九生剑派诸人已然无暇理会龙逍等人，剑圣当年用来斩妖除魔的流仙剑，如今竟然落于妖魔之手，成了这妖气滚滚的仙剑。他们自当是心痛无比，纷纷奋不顾身的冲了上来，欲要夺燕子飞手中之剑。
　　龙逍亦是震惊万分，想要上前拉燕子飞一把，却被杨云城拽了回来：“事态控制不住了，我们快走。”小竹子躲过从他们身边冲过去的九生剑派弟子，失声惊呼：“我们不管小燕子了吗？”
　　杨云城背着昏迷的寂灭，叫道：“你没看出来么？她已经失去理智了，如此强大的妖气，谁也阻止不了，你！我！还是龙哥上去的话，燕子飞会毫不留情的杀了我们！灵妖心与流仙剑乱气了，听我的，快走！”
　　乱气？何为乱气？
　　龙逍不懂，当下却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一群群手持仙剑的人朝她冲去，趁乱几人逃了出去。

　　燕子飞蹲在一个苍白的天地之间，想着自己的心事。
　　在她的背后，是空间外面的情景，已经失去理智的她，手持流仙剑，毫无招数，毫无章法的将一个个九生剑派弟子斩于剑下。
　　一波波的人冲了上来，她只是毫无理智的挥动手臂，便能带动一股强大的杀戮之气，那些人基本来不及反抗，就被她拦腰斩断。整个庭间，残肢遍地，血流成河，一只断手落在血泊之中，手中还握着一把仙剑，很快，那剑就暗淡无光，永世消沉。
　　她是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却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并未感到惊慌和不安，只是想静静的蹲在这，就很安心。仿佛什么心都不用操，什么也不用想，就是等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