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66、第六十六回

　　刚过正午，黄倾和杨云城将下河打捞来的鱼处理好，生火烤了起来，不多时一股香气随风传来，几人均是饥肠辘辘，当下便顾不得许多。
　　燕子飞吃得开心，大呼小叫着夸黄倾的手艺好，杨云城万没想到这女孩的心如此之大，正道邪道都在找她，自己又是刚从地牢里出来的人，如今竟跟个没事儿人一般，吃的这般开怀，丝毫没看出她有一点点担心自己的前途。

　　不禁摇头苦笑，还真是一位奇女子呢！难怪昆仑派洞天真人的关门弟子会如此倾心于她，一路上百般呵护，只是看她却并未接受黄倾，兴许是年纪太小，还不懂男女之事也未可知。心事既起，脑中闪过一道倩影，那道影子在他脑中盘旋不去，在梦中百转千回，不知多少次惊醒，只是想着六年前失踪的香儿。
　　她到底去了哪里，是生是死，她难不成真的像师父所说的那样，变成了妖怪不成？
　　不，绝不可能，香儿，韩香儿，我一定会找到你。

　　“杨兄，杨兄？”龙逍道：“别发呆了，你的鱼都掉地上了。”
　　众人一阵哄笑，杨云城不好意思的拾起鱼来，回首看了眼马车，师父还在昏迷之中，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自从圣涟漪来了之后，以圣光维持，师父的毒似乎延缓了许多。
　　龙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心思别太重，尽人事，听天命。”
　　杨云城点点头，笑道：“龙哥，叫我云城就行，别怪兄弟心思重，只是此次付出太大，我若不能将师父救回来，那是真的没脸再回九生剑派了。”
　　感觉到几人的目光朝自己看来，燕子飞咽下口中的鱼肉，仰天长叹，哎，灵鸢谷到底在哪里啊。
　　突然，燕子飞纵身跃起，一把拉起小竹子就跑，边跑边道：“快灭火，天上有人飞过来了！”
　　几人仓皇灭了火，就将马车牵进树丛，纷纷躲了起来。向天上一看，果然飞过几道御剑之气，正是九生剑派的弟子。几人相视一眼，小竹子担忧道：“小燕子，他们寻来了，这可怎么办？”
　　“我们在哪条路上走，他们在天上都能看的清清楚楚，要不然我去把他们引开？”杨云城提议道，龙逍摇摇头：“不妥，我们最好不要分开，现在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找个地方避避风头，躲过九生剑派在这一带的搜索。”
　　黄倾忽道：“前面不远就是锦州，我叔叔在那里有个别苑，我们正好可以借住两日，等他们到其他地方，我们再往前走。”说罢，燕子飞等人点头称是，向杨云城看去，如今唯有寂灭的伤是要紧，只要杨云城愿意，其他人都没意见。

　　杨云城剑眉紧锁，愁肠百结，一时不知该做何等决断。
　　小竹子见状，道：“云城，我们都知道你担心寂灭掌门的伤势，可是现下危急关头，我们唯有暂避风头。若是贸然前行，怕是走不出三里就会被他们发现，抓回去严刑拷打。到时候不但救不了寂灭掌门，你的那些师兄弟也是白白丢了性命。”
　　“而且，有我在，我会维持寂灭掌门身上的毒，不会蔓延至心脉，你大可放心。现下，不但是为了救小燕子，也是为了救你。”
　　杨云城看她神情真挚，紧握的拳头渐渐松开，恐怕自己如今已经成了九生剑派全力追捕的要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是再无回头的可能。

　　“锦州。”
　　燕子飞呆愣无言，那些被她掩埋在心里深处的往事，那些她永生永世不愿记起的回忆，统统冒了出来，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这一幕被龙逍瞧见，知道此中之事，见杨云城已无异议，道：“这附近可还有除了那之外别的地方落脚？大不了多花些银子就是了，还能没有地方住。”
　　黄倾想了想，道：“有是有，不过就是些市集村落，但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们落脚会很不方便，遮遮掩掩的不说。要是被人发现了，通知九生剑派的人过来认，我们会难以脱身，这一带，正是九生剑派的地盘。”
　　杨云城点点头，道：“是啊，锦州也是我的家乡，虽说不能回家，但那里的路线我熟悉的很。我和小燕子也是在锦州认识的，小燕子对那也很熟悉的。”
　　燕子飞忙擦了擦眼，摆手道：“是啊，就去锦州吧！又近又安全，干嘛不去呢？走着，马车走起来！”
　　见她神态有异，黄倾起疑，问了问龙逍才知此中事情，登时浓眉紧皱，很是不安，但现下又没有别的法子。在树林里躲躲藏藏到深夜，摸到锦州附近，这才悄悄进城。

　　马蹄声响起清脆的脚步，燕子飞躲在马车里，知道已经进城了，怕被小竹子看出端倪，装出一副关心寂灭伤势的模样，低着头，默不作声。
　　眼睛虽然管得住，但心却是管不住的，耳朵捕捉着外面传来的一丝一毫的声响，脑中想象出一幅幅清晰无比的画面。
　　此时，是到了哪里了呢？

　　是六年前师叔牵着自己的手，站在锦州的城楼下，指着那牌匾跟自己说这就是锦州？还是一起投宿的客栈？还是师叔在商铺里为自己和一弦、程子峪、褚幽一起买些好看的小玩意？亦或是他们一起看烟火的房顶？是房屋下吆喝叫卖的糖人商贩？

　　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滴滴落在手背上，喉咙不知被什么东西堵住，身子不自觉的一抽一抽起来。全身五脏肺腑似乎都扭曲在一起，再一寸一寸的生生断开，指甲狠狠掐入掌中，渗出血丝来。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忘却，仇恨和思念紧紧缠绕在一起，已然像老树的根，深深埋藏于心底深处。
　　六年了，燕子飞狠狠咬住嘴唇，她一事无成，连报仇都报不了，在这世上苟延残喘，指望着别人一点点的可怜才能放她一条活路，东躲西藏，连累朋友，却活的连狗都不如。

　　“小燕子……”小竹子的手温柔的抚摸她的背心：“你怎么哭了？”
　　“小竹子……”燕子飞再也忍耐不住，扑在小竹子怀里哇哇大哭。
　　马车被赶进一条偏僻的小道，龙逍、黄倾和杨云城静静的站在马车外面，三人相视叹息，黄倾着急万分，却也不敢进去。

　　无端生出一股无名火，燕子飞如着了魔一般，突然坐了起来，一把掏出短剑拔了出来，双目通红，面露凶像。
　　小竹子吓了一跳，忙道：“小燕子，你要干什么，快把剑放下！”
　　“若不是这鬼东西，我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要把它挖出来！”
　　不及他人做反应，燕子飞一剑刺进心窝，复又拔出，还不解恨，又刺一剑。血一股股的涌了出来，她整个人如走火入魔，全然感受不到疼痛，只是觉得胸间有一股怒火，非要将它挖出来才解恨！
　　“燕子飞！”龙逍大喊。
　　整个马车被溅满了血，小竹子早已吓呆，黄倾冲进马车将她手中短剑夺下，再看她面目狰狞，毫无理智，当即一刀掌将她砍晕。
　　“快，快送医！”杨云城亦是受了惊吓，回想她当时的样子，竟与妖魔无异。

　　黄家别苑之中。
　　“姑娘的剑伤本足以致死，如今看来却是活过来了，按理说这个心口位置捅上两剑……哎，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再敷上几天伤药，待伤口愈合便无大碍了，老夫告辞。”
　　“先生请留步，这二十两金子请您收好，还望您保守秘密，莫将此事说出去。”
　　“黄公子客气了，我们‘百草堂’是有规定的，病人的事情绝不对外说起，至于黄金公子还是收回去吧，告辞。”

　　二十两金子？是谁这么败家？二十两金子看个病？二十两金子我都能去江边盖个观景房了！
　　燕子飞气呼呼的睁开眼，就看见小竹子守在自己床边，一张小脸煞白煞白，正用手掌贴在自己胸口为自己疗伤。
　　见她醒了，小竹子又惊又喜，情不自禁抱着燕子飞的脑袋，哭道：“小燕子，我……我还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你差一点就死了，都没气了。太好了，太好了，你没事了。”燕子飞在脑中思索一圈，才回想起之前自己竟然干了傻事，满心羞愧，拍拍小竹子的背道：“没事了，没事了，我的错，让你担心了。小竹子……你先放开我，你快勒死我了。”
　　小竹子放开她，泪眼婆娑的瞧着，燕子飞揉揉脖子，道：“小身子骨怎么这么大劲……”还没说完，眼前一黑，脑袋又被另一个人抱着：“小燕子，我……我还以为你死了，你知道吗？你差一点就死了，都没气了。太好了，你没事了。”

　　燕子飞使出浑身力气推开黄倾，摸着脖子道：“哎，你俩说的话都是一样的，发现了吗？哈哈哈，好啦，我没事了，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再干傻事的。”
　　“也是奇怪，我也不知道当时我怎么回事，我并没有想寻短见啊？”燕子飞摸了摸心口，上面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按说短剑刺中心脏，那是必死无疑，应该又是灵妖心救了她的命吧？
　　听到动静，杨云城和龙逍走了进来，龙逍难得露出一丝关切，却是对着小竹子：“你看你，给那老头疗伤又给这没良心的疗伤，快回屋休息去，别让我担心。”
　　小竹子煞白的脸顿时浮起红晕，宽慰了燕子飞几句，但她身子实在虚弱，便回去休息去了。

　　“大师兄，你说谁没良心？”燕子飞兴师问罪。
　　龙逍翻了个白眼，坐在一旁：“你啊，你说说你，我们这么一群人围着你转，你还要寻短见，你是不是没良心？”
　　燕子飞心中一动，看了一圈，杨云城的眼光透着埋怨，龙逍眼中是心疼，黄倾的眼燕子飞压根不敢看，愧疚道：“是我不好，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对，小燕子，之前我也以为灵妖心在我身上，所以我曾经研究过很久，你应该是被妖化了。”杨云城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