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51、第五十一回

　　墓穴之中温度骤降，一股股寒气扑面而来，阴气森森，直叫人冷的瑟瑟发抖，胆战心惊。
　　燕子飞无力的喊道：“鬼啊，真的有鬼。”
　　一时之间只觉头晕脑胀，加之这两日疲累至极又未曾休息，被那鬼气森森的阴风一冲，眼前一黑，登时晕了过去。

　　谢阑揽过她，昂头向那巨大的人形看去，只见他虽是青烟汇聚而成，可却有一股威严之气喷薄而出，须发随风而动，眼眸不怒自威，道貌岸然，衣衫翩翩，威风凛凛。

　　未等剑圣魂魄开口，谢阑当先下跪，朗声道：“御星派弟子谢阑，拜见剑圣前辈！”
　　剑圣魂魄如一尊虚无缥缈的大山一般伫立在他面前，磅礴的气势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若不是谢阑真气醇厚，恐怕也如燕子飞一般不省人事。
　　剑圣见他竟然能顶得住自己的气势，眼中微微闪过一丝讶异，继而眼神恢复冷漠，怒哼道：“御星派，好一个御星派，生不叫我顺心，死不叫我如意，如今我躲在这山洞中竟也不让我安宁！说，你们如何进来的？有何企图？身上为何会有如此大的妖气？”

　　谢阑不卑不亢道：“请前辈息怒，我等被强敌追杀落于此洞中，并非有意闯入，亦不知此乃前辈之地，惊扰了前辈还望恕罪。只是，此妖气并非来自弟子，而是……而是……”
　　见他犹犹豫豫，剑圣魂魄登时大怒，道：“有什么不敢说的！难不成御星派的弟子个个不修道，改修妖了不成？”

　　剑圣虽已是魂魄，功力仍旧不可小觑，这一吼震的谢阑脑中嗡嗡作响，六神无主，才道：“这妖气来自这女子身上的灵妖心，她是人，却被灵妖心寄生在了身上，方才被万剑攻击，灵妖心为了保护寄体，这才释放了妖气。”
　　剑圣魂魄眼一瞪，道：“哦？没想到在这洞中，我竟能见到传说中妖族的圣物。既然是妖族的东西，那就必须毁掉！今日既然叫我遇到，那我决计不会让这等邪物在出去，以免它为祸人间！”
　　“不可！剑圣前辈，你若冒然出手，不但毁不掉灵妖心，还会白白伤害一条人命，她死了之后，灵妖心立刻会飞出去寻找新的寄体，到那时就更难寻找了啊！”谢阑惊呼。

　　“你敢拦我！”
　　“哼哼，不知天高地厚，小家伙，你师父是谁！清知那小子还是林深？”剑圣魂魄冷笑，听他将清知真人称之为小子，谢阑恭敬答道：“弟子师承清知真人，林深师叔已在六年前与妖兽之战中……”

　　未等他话说罢，就听剑圣魂魄嘶嘶冷笑起来：“就算是清知到我面前也得让我三分，我就是杀了你，他也不敢说什么！你既然想拦我，那你也得有拦我的本事！哼哼，咱们也不比剑，省的你说我欺负你，就来试试你的意念能不能与我一较高下！”
　　剑圣魂魄说罢，未等谢阑严阵以待，剑指一挥，一缕青烟直冲谢阑而去，谢阑一惊，当即敛住心神，那青烟随即没入其印堂之中。

　　只觉脑中一冷，谢阑双手颤抖，燕子飞从他臂弯中落了下去。
　　万万没想到，剑圣活着的时候乃是人人称颂的一代大侠，死了之后性格竟变的这般怪异，易怒易爆，一言不合便要出手。
　　殊不知，这意念之争远比当面比拼武艺更要凶险万分，剑圣意念何等强大，既能留魂魄记忆于世间，又能将回忆中的景物化为现实，他这般一出手，压根就没存留下谢阑性命的念头。
　　而且，意念之争需得全神贯注，稍有一丝差池，便会六神出窍、武功尽废亦或是走火入魔、五脏爆裂而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哎哟”
　　燕子飞此时醒来，挣扎着坐起身，周遭仍旧是那个墓室，见谢阑双目紧闭、脸色铁青，双唇不停颤抖，还道他生了什么病，担心不已，便要上前去扶。
　　却听身后传来一个空旷而苍老的声音：“你若想让他走火入魔、心肺爆裂而死，你就动他罢！”
　　燕子飞心中一紧，缓缓转过头来，虽说心中已经做了准备，但见到面前一个高大的鬼，仍是吓的不轻，深呼吸数次才道：“你……你就是那老鬼？”

　　“老鬼？”
　　这辈子还没人敢这般称呼他，剑圣魂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怒骂：“目无尊长！口出狂言！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你师从何门何派，快快招来！”
　　燕子飞苦着脸问：“我师父叫琉璃，您老人家可认得？再说，我也没说错嘛，您明明就是鬼啊？”
　　“油嘴滑舌！琉璃？不认得，小小无名鼠辈，也敢来我剑圣的府邸造次！待我解决了他，就轮到你了！”
　　眼瞅着剑圣怒的吹胡子瞪眼，燕子飞脑筋活泛，这在人家的地盘，总要给人家几分薄面，上前作揖道：“前辈，小女子久居深闺，什么都没见过，没听过，但是剑圣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不敢不知啊。方才一看见您老的神威，我这是满心欢喜，嘴一秃噜说了几句不上台面的话，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可别跟我一般见识，别看我年纪小，可是听着您老的故事长大的！”
　　这一顿马匹拍的剑圣魂魄甚是受用，脸色缓和下来，想他纵横江湖数十年，从未有人敢如此这般与他讲话，还有几分新鲜。

　　小丫头有个性，有气魄！果然是江湖儿女，不过她有灵妖心，也不能轻饶：“我和这御星派的小子正在意念相斗，先暂且留着你的小命，你且等着！”
　　这么个活生生的鬼，可不是每天都能遇到的，何况还是名动江湖的剑圣变的鬼，燕子飞紧张兮兮的坐着盯着剑圣看了许久，心里又害怕又紧张，又激动又好奇，又不想看又想盯着再看一会儿。

　　直看的剑圣若是还有□□，只怕汗毛都要竖起来了，骂道：“小丫头，你给我转过身去！”
　　燕子飞被吓了一跳，嘟囔道：“这老鬼脾气还挺大，真不像是剑圣，倒像个糟糠老鬼。”

　　“你说什么！”
　　“没……没……没什么，剑圣前辈您老继续，我转过身去了。”燕子飞转过身，再看谢阑脸色白一阵红一阵，脸上尽是汗水，脖子上筋脉突出，眉头紧皱，虽是闭着眼，但看他表情已是十分痛苦。

　　想来那意念之争凶狠危险的紧，也不知谢阑他正在遭受怎样的磨难，燕子飞越想越难过，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也不会害的他落难于此，想他好好一个修道之士，何苦跟着自己受折磨，如今身上是伤，意念恐怕也要伤了。
　　当下琢磨：“毕竟是我惹的事，须得帮帮他才是，前面看那老鬼谈话自如，恐怕这意念要远胜于道长，我与他说话干扰恐怕是不行的，非得动其心志不可。”

　　忽而想到那面石壁，上面的话，上面一定有剑圣在乎的东西，虽说只看了两遍，但已将上面的字牢记于心。
　　燕子飞资质本好，聪慧机警，若非灵妖心的缘故，她的武功还要再上几层。

　　心念既定，便摇头晃脑的朗声念道：“清风道静夜，单影倚栏门。穿林影无踪，淡落花尤香。清清一弯月，寂寂夜如梦。此生一红颜，不枉叛天行。”
　　果然，剑圣魂魄冷哼道：“这是我写在门口石壁上的诗，被你瞧见了，如此荡气回肠的诗从你口中念出来竟这般消极无力，哼，你还是住口吧！”
　　“好啊，既然我这么有伤大雅，那后面的十二个字我就不念了就是。”燕子飞耸耸肩道。
　　听她这般说，剑圣魂魄眉头紧皱，似在回忆什么，忽然全身一震，连忙稳住心神，暗想：“哼，这小子还挺有韧劲。”转头向燕子飞道：“小丫头，你给我说说，后面那十二个字写的什么？”

　　燕子飞脖子一昂，道：“我不敢说啊，我怕说了又伤了剑圣前辈您的兴致。”
　　剑圣魂魄大怒，猛的一跺脚，只震的满室动荡，灰尘簌簌而下，道：“你快说，小丫头，我不说你念的不好就是了。”
　　燕子飞点点头，转过身来，瞧着剑圣魂魄一字一顿道：“那十二个字就是，‘愿相思，莫相忘，长相守，永相随。’好像……好像字迹比前辈你留下的新了不少呢！”
　　说罢抬眼一看，只见剑圣瞪着眼、张着嘴，一副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的模样，吃惊道：“剑圣前辈，你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这十二个字么？哎呀，看那笔画凌乱不堪，似乎生了重病，没什么力气写字了呢！”

　　剑圣魂魄登时大乱，双手颤抖，连身子都开始忽明忽暗起来，右手长袖一挥，将意念从谢阑脑中撤了回来，低着头道：“罢了罢了，不必比了。”

　　同时，谢阑睁开了眼，看燕子飞安然无恙做在旁边，心下稍缓，突然一口血吐了出来，燕子飞连忙抢上扶住他，道：“道长，道长，你怎么样？可是伤到哪里了？”
　　谢阑却笑了起来，冲着剑圣魂魄叩拜道：“多谢前辈将我胸间淤血逼出，晚辈感激不尽。”

　　剑圣魂魄却是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摆了摆手，道：“别叫晚辈，若论起来，我还得称你一声前辈高人。”
　　“剑圣前辈何出此言？”谢阑大为迷茫，剑圣魂魄道：“天机不可泄露，莫再问了。”
　　“前辈，请听我一言，她身上的确有灵妖心不假，但是若是将她杀了，并不能将灵妖心一并扫除，仅仅是伤了她的性命，而灵妖心去寻其他的寄体。那时若再想去找，可又要多花许多时日，若是落入妖族手中，尘观山的封印就危险了！”

　　剑圣魂魄高深莫测的看了他一眼，转身道：“我明白了，让我再想想，你先打坐调息一下吧！”
　　谢阑坐到水池旁运气打坐，略微歇息，倒映的斑驳的光彩映在他身上，更衬得星眸璀璨、气宇非凡，燕子飞一时竟看的愣住。
　　看着水波发了会儿呆，想起那日在湖边碰到的琏昕和云中青，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一弦和褚幽如今在哪里，可否找到试炼物品，自己忙活了这么久，还是没帮一弦拿到琴谱，也不知她会不会生气。
　　感受到心口又一阵发痛，燕子飞皱着眉头捂住胸口，伏低身体，双眼瞪着地面，强忍剧痛，生怕被剑圣所察觉。冷汗一滴滴落了下来，牙关紧咬，暗想：“凤楼雪城，就算我没法帮师叔报仇，哪怕想尽办法毁了灵妖心，也绝不让它落在你们手里。”

　　良久，剑圣在墓室中徘徊了数圈，才道：“你们既然能找得到这间墓室，必然经过了我所设下的迷魂阵，看到了我留下的回忆。”
　　谢阑睁开眼，道：“是的，前辈。”
　　燕子飞更是好奇，问道：“是啊，剑圣前辈，那应该是你很难忘的回忆吧？”
　　剑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你可知道冲阳这个人？”
　　谢阑面露恨色：“此人乃是御星派的耻辱，是御星派建派以来唯一一个背叛门派、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徒。”
　　剑圣魂魄仰天长叹：“这本是前尘往事，我本不想说起，可你们既然来到此处，就是与我有缘，便将这些事与你们说说，当个故事听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