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30、第三十回

　　马车外的道路依然喧嚣，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觅食的燕子，日光和煦，空气中弥漫着热闹集市中特有的味道。
　　龙逍的一句话却似晴天霹雳，正劈在燕子飞头顶。
　　她深吸口气，逼着自己稳定下情绪，不能让龙逍察觉到她的变化，昂起头扯起嘴角，镇定的说：“没听说过，什么玩意？”

　　“真是孤陋寡闻，这都不知道，多读书啊，小妹妹。这是个六七十年前创立的邪派，与剑圣同时期，与剑圣之间还有极深的渊源。这邪派自从创立，整个江湖就落入一片腥风血雨之中，自城主之下只有十三个人，那十三个人说是妖怪也差不多，个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被人称之为‘十三罗刹。’那时候江湖中人人自危，许多门派都被那十三人灭了满门，当时的龙台城和皇城每日都有人死去，根本不像如今这么繁华，西北吟啸城更是一度被蛮荒之地的毒虫猛兽攻入城池，整个城是死伤惨重、血流成河。”
　　“这些陈年往事我都是听龙老板闲暇之余讲起的，后来三大正派出面镇压，剑圣与凤楼雪城城主于昆仑山之巅决战，最终剑圣杀了那邪派城主，这场血雨腥风才渐渐平息下来。”

　　听到凤楼雪城四个字燕子飞感觉自己都快要蹦起来，偏偏还要装出一脸怅惘之色，只恨自己晚生了五十年，没有一睹剑圣的风采的模样，龙逍满意的点点头，续道：“后来这许多年，正道昌盛，邪魔退让，这才有了如今繁盛之景，不过我听几个常年在外的公子说，最近南方动乱，偏僻之地隐有妖魔出没，已经有几个小村庄被屠尽了。”
　　“上次不是听说，紫霄山周围都有妖魔出现么？”

　　此时马车到了清雅轩门口，燕子飞扶着龙逍下了马车，进了清雅轩。

　　来到竹林中的亭子，坐了下来，燕子飞看他面色凝重，不敢插话，只听他道：“你说的那些是小妖，三大正派派出几个人就可以搞定，况且还有圣教的伏妖师在，这些都不足为惧”
　　燕子飞看了龙逍一眼，原来他也知道伏妖师。

　　“南方的邪魔外道以鲛族为首，勾结炎冥宗正在南方作乱，北方蛮族表面上与我们皇帝交好，但背地里和天魔教还有些勾当，此事皇上已经知道了，目前已经派了人到北方调查。而且，好像凤楼雪城的人也出现了。”
　　燕子飞坐在旁边，桌下的拳头紧紧攥起，指甲深深掐入肉中，她丝毫感觉不到疼痛，银牙紧咬，道：“如何知道是凤楼雪城的人？”
　　龙逍道：“你还记得六年前，上古妖兽出现，多亏御星派清知真人将妖兽铲除，听当时在场的人说，当时出现了一个小女孩，似乎就是妖族的妖灵公主，当时事态紧急，让那妖灵公主给逃了。妖兽精元爆炸，天地震荡，四分五裂的精元使得天地万物修为增长，这六年间出现了许多妖，大部分都被三大正派和御星派的人剿灭。”
　　“而那妖灵公主，不知怎么回事成了如今的凤楼雪城城主，她手下的十三个人比六十年前的十三个人更加凶狠残暴，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自南而上，已经杀了许多人了。”

　　燕子飞惊呼一声，右手不自觉按住胸口，忽然发现她面色苍白，眼神飘忽不定，龙逍心下起疑，问道：“你怎么了？”
　　燕子飞摇摇头，叹道：“没什么大师兄，只是喝了仙人醉仍有些头晕罢了。”
　　龙逍看了她一眼，口气转硬：“黄倾倒罢了，你若有心要跟他在一起，我也不说什么了。那沈亦侠不是一般人，又是四大世家的公子，凡是和皇族有牵扯的江湖人士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记住，最好离的远远的，把心放在试炼上，我说这话，绝对不会是害你。”

　　龙逍起身想要回房，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着燕子飞。
　　“小燕子，若是找不到东西，你我都是死路一条，龙老板为了多宝楼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他跟我说的话不比你轻多少。我跟你讲这些事，只是想告诉你，江湖马上要大乱了，我们抓紧完成试炼回去，免得被波及。”
　　燕子飞不置可否。

　　“龙大哥？”一声娇柔的呼唤，龙逍虎躯一震，回头见到一仙女般绝色容颜的姑娘，正是小竹子。
　　呆愣良久，龙逍看向燕子飞，问道：“这位是？”

　　燕子飞忙起身拉过小竹子坐下，笑道：“大哥你记性真差，这是小竹子，你一年前曾搭救过她，她已经找了你一年了，只为报救命之恩，看人家多有诚意。”
　　龙逍瞅着小竹子回想许久，狐疑道：“记不清了，我不记得我救过人啊？”
　　小竹子连连摆手，道：“不要紧不要紧，我记得龙大哥的恩情，是一辈子也不敢忘记的，只求龙大哥能把我留在身边，为您端茶倒水、洗衣叠被。”

　　龙逍素来独来独往，开口便欲拒绝，燕子飞知他意思，忙接口道：“小竹子的亲人都去世了，如今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人家都只想给你端茶倒水、洗衣叠被，就留下她吧？平日你不在的时候，我们还能做个伴。”
　　小竹子贝齿轻咬下唇，楚楚可怜的看着他，龙逍不忍再说，只得道：“真麻烦，罢了罢了，小燕子，你照看他吧，我要回去歇息了。”龙逍说罢转身回屋。
　　小竹子大喜，和燕子飞击了一掌，笑道：“小燕子，以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燕子飞自然也为多了一个朋友而欢喜。

　　夜深了，燕子飞静静躺在床上，手中紧紧攥着许愫临死前交给她的小盒子，盒子里的药已经给黄倾吃了，只剩下这小盒子。
　　她一定要报仇，师叔许愫是自小对疼爱自己的人，程子峪还那么年轻就死了，他们明明可以活很久，可以快乐的活下去，是凤楼雪城剥夺了这一切。
　　这件事，她从不想想起，但无数次梦中惊醒，无数次夜深人静、自己孤独一人的时候，她从来不曾忘记。
　　她是没什么追求，只想过有吃有喝的清闲乡下生活，这是她的理想，她这辈子的愿望。
　　但，血海深仇不得不报，许愫的仇，程子峪的仇，都压在她的肩上，无论多难，无论前路多坎坷，她都要带着这一身血海深仇，找到凤楼雪城，杀了他们！
　　凤楼雪城再找灵妖心，虽说她不知道自己身上有没有灵妖心，但她知道，无论她有没有，凤楼雪城都会拼尽一切力量找她，燕子飞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找到她之前，拥有能与之匹敌的力量！
　　所以她一定要通过试炼，一定要学到多宝楼的高深武功，才能有能力为许愫和程子峪报仇！

　　“叩叩叩”
　　有人再敲窗户，打断了她的思绪。燕子飞起身问道：“是谁？”
　　“是我，黄倾，你睡了吗？”
　　燕子飞起身把窗户打开，黄倾跳进屋来，道：“快把灯点上，我给你送衣服来了。”
　　燕子飞一边点灯一边说：“怎么这么晚啊，我还以为你会晚饭时过来，顺便和我们一起吃呢。”

　　屋里亮堂起来，黄倾笑着将衣服递给燕子飞道：“快试试，合身么？”燕子飞接过衣服摸了摸，都是上好的料子，她们这群孤儿在多宝楼中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心中涌起一阵感激，从怀中摸出日间找龙逍要的银两递给他，道：“谢谢……谢谢你的好意，只是这衣服我不能白拿，请你务必收下这些银子，嗯……也不知道够不够。”
　　黄倾怔了怔，将她的手推回去，道：“你救了我的命，我欠你太多了，区区一件衣服又算得了什么，别再跟我客气了，快穿上试试，我看看好不好看。”

　　到底还是因为自己救了他的命，他才对自己这般好的吧？
　　这样的理由听起来反而容易接受一点，燕子飞收起银两，抬头见黄倾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嗔道：“你在这我怎么换啊？你先出去吧？”
　　黄倾一想也是，开门出去站在了走廊上，幸好燕子飞住的屋子不常有人来，要不然被人看见大半夜有个外人站在外面，难免又要费些口舌。

　　过了一会，燕子飞打开门招呼黄倾进去，黄倾一转脸，登时愣在当地。
　　只见燕子飞一身水蓝色衣裙俏生生而立，一半夜色清如水，一半灯火笼烟纱，幽幽的蓝色衬的她肤若凝脂、冰清玉洁。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少女发髻配上那支兰花簪子，更显气质如兰、落落大方。
　　她低着头抖了抖裙摆，低垂的眉，眼中仿佛含着淡淡的光辉，喃喃道：“衣服倒是合身，只是行动似乎有些不利索。”不经意抬头看到黄倾，似有些诧异：“你……流鼻血了。”

　　二人进了屋，燕子飞替他擦干净脸上的血迹，道：“怎么突然流鼻血了呢？”黄倾坐在桌边，心情尤为激动，道：“小燕子，在我眼里，你是最美的。”燕子飞刚给他擦干净血，就见他没头没脑的来了这么一句，顺手就给了他背后一拳。
　　岂料黄倾脸色一白，剧烈咳嗽起来，怎么也止不住。
　　燕子飞急道：“怎么回事？我没有使劲打你啊，怎么咳嗽的这么厉害，是不是旧伤复发了？”说着就要扒开黄倾衣服看，他们多宝楼本无男女之嫌，是以燕子飞并未在意，黄倾慌忙躲避连连摆手，道：“没事的，没事的，我不过晚上多吃了些枣，这是枣。”
　　哪里理他，燕子飞将他上衣扒开，只见他身上各处布满伤痕，青一块紫一块，均被拳掌所伤。
　　想必黄倾之前重伤未愈，虽说有十宝回命丹救了命，但他所受之伤实在太重，想要恢复如前，怕也需要几个月的调整。

　　燕子飞亦是习武之人，自然知道伤成这样，若不卧床休息很容易捞下病根，不禁大急：“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见她着急自己，黄倾心中一暖，手又不老实起来，握住燕子飞的手，道：“江浪知道我还活着，怎会不给我找点苦头吃，下午我在家时，江浪带了一群奉天山庄的门客打上门来，非说他们听闻我师承自昆仑派，很是仰慕，想要挨个跟我比试比试。如此，就打了一场车轮战，好在他们也都被我中伤，没捞到什么好。”

　　燕子飞轻抚他后背伤痕，心下惭愧不已，黄倾受了伤，却还大晚上过来给我送衣服，幽幽道：“他们也太过分了，江浪真是个卑鄙小人。”
　　半响无话，黄倾裸着上身，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眼见燕子飞就在自己身前，可闻到她身上淡淡香味，只想把她搂在怀中。
　　心念既动，情不由己，不由自主伸出手。
　　燕子飞暗叹口气，哪里想到从绿捕头变成黄倾之后，变化怎地这般大，躲到一边，道：“很晚了，你快回去吧，切记卧床休息……罢了，你就在我这屋睡吧，要不然回去指不定江浪还要想出什么幺蛾子。”燕子飞说完起身出门，也不等黄倾答话就走了。

　　黄倾看着燕子飞倩影离去，心下怅惘，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