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江湖事》禹葵葵

131、第一百三十一回

　　“对不起，我来晚了。”
　　“燕子飞，你能醒过来吗？醒过来，我知道你能醒过来。”
　　“我没有想到，你回去之后，会成这个样子。我要是早知道，那天，我便留下你，是生是死，我总会给你个痛快，绝不会折磨你。”
　　熟悉的清朗磁性的嗓音，熟悉的不知名的香气，会是他么？燕子飞闭着眼想着，她会不会一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在妄断崖上吊着，一切都是她自己想象出来的梦。

　　燕子飞还是睁开了眼，一眼就看见了面前的谢阑，而她脱口而出的便是这句话。
　　“你不是说，再见面绝不留情么？”

　　“我不那么说，师尊怎会甘心放你走？师尊他也不会安心接受治疗的。”谢阑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转身拿了一碗水过来，轻轻吹了吹，用勺子想给她喂一些。
　　看他神情如常，似乎只不过是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从他话语中好像听出了几分关心，但又似乎只是担心清知。

　　燕子飞头脑一阵发蒙，只觉天旋地转，连看着谢阑都是一片虚影，过了许久才缓了过来。
　　“你师尊怎么样了？对不起，我本答应他接受封印。”
　　谢阑舀着手里的药水，道：“不怪你，是我们大意了，这么多年竟然没发现鹤轩会是凤楼雪城的人。师尊现已闭关，性命虽是无碍，却损失了不少功力。只是，季明救不回来了。”
　　“季明死了？”燕子飞一惊，身上跟着牵扯着痛。
　　谢阑眼神黯淡，沉重的点了点头。

　　想到季明那双漂亮的杏眼，细腻的肌肤，漂亮的像个小姑娘一样。他还那么年轻，怎么就死了呢？
　　她魂不守舍的想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经被洗干净换了新的衣服，伤口上了药被包好，心中一惊，脸登时红了，这一切是谢阑为她做的吗？不会吧，可是这屋里没别人了啊？虽说，他们在灵鸢谷的时候，谢阑已经把她看光一次了，但是，这包扎伤口，清洗身体可是细致活……他不会……
　　可是季明的死随之带来的悲伤，将她心中压抑许久的情感一齐引了出来，她鼻子一酸，翻过身对着墙壁，默默流泪。

　　谢阑放下碗，从怀中拿出一枚小瓷盒，里面是莹白色的膏体，轻轻捻了一些，放在鼻子下闻了闻，道：“你的皮肤很粗糙，嘴唇也都裂了，我给你买了点羊脂膏，你先抹一下。”

　　见燕子飞没反应，他伸手将她的身子搬过来，才发现她双目通红，满脸是泪，略微一惊，转念已洞晓一切，却不表现出来，温声道：“我帮你擦脸上试试？”
　　燕子飞一双泪眼，良久方道：“龙逍死了，大师兄他死了。”

　　温热的指尖，混着滑腻的羊脂膏，轻柔的从她被风吹日晒的粗糙不堪的脸上划过。谢阑似乎一点也不在意，眉头微微皱着，眼眸低垂，抹过之后还轻轻吹两口，颇有些心疼的感觉。
　　“我知道，很可惜，龙逍他是个很好的人。不过这件事其中因素极多，他们就是因为这个才打你的？”
　　半响无语，整个屋里都是燕子飞哽咽而压抑的哭泣声。

　　谢阑动容，揽过燕子飞的肩头，让她倚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轻声道：“想哭就不要忍着了，痛痛快快哭完了，以后才能好好活下去，龙逍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

　　闻言，燕子飞再也忍不住，所有她所维持的坚持、冷漠的假象，顷刻间尽数崩塌。趴在谢阑身上失声痛苦，将所有鼻涕、眼泪都擦在了他的道袍上。哭着哭着还感觉谢阑的手在自己肩上拍了两下，顿时更觉得委屈，哭的更来劲了，也不知哭了多久，也许是哭的实在是太舒服，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又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晚上才醒来。睁开眼，只觉的浑身都清爽了不少。
　　谢阑说的对，龙逍临死前说的话便是这个意思，可是她不能不帮龙逍报仇，可是找谁去报呢？想不通便先不去想，她将所有不开心、所有沉重压抑的事像物实一样，扔进一个黑屋子里，然后将门重重的关上，锁了起来。

　　等她平静下来，打量着这间屋子，这是一间农家房子，土砌的墙壁上挂着些辣椒和玉米。旁边是一张四四方方的木头桌子，墙边立着两个手工打造的柜子，里面可以看见一些锅碗。她的身上穿着干燥舒适的衣服，被子是新棉花缝的缎子面，床上还挂着粉色的帐子，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又软又暖，舒服的让她流连不已，舍不得起来。

　　还有些奇怪，此时已经入冬，为何她躺在床上一点都不觉得冷，把手伸到被子外面也不冷，感觉就像是春秋天一样。而房中并没有生火炉，那为什么会这么暖和呢？
　　燕子飞仔细观察了一圈，才发现在床的外侧有一层淡淡的光幕，她将手探到光幕之外，顿时一股寒意刺透了她每一个毛孔，连忙将手收回来。想想还挺好玩，又伸出去试试，又缩回来。如此反复十几次，她才心满意足的缩回被窝里，想着这仙法真是神奇，难怪人人都想修仙。
　　转念一想，谢阑一个男人，如此心细如发，当真难得。

　　望向窗外，外面天色已经黑了，，空气中弥漫着饭香的味道，似乎到了晚饭的时候，她饿了太久，此时倒也不觉得饿。只是一直没见谢阑回来，想着他不会又跑到月下擦剑去了吧？当下忍不住起身，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穿好鞋刚下了床，就觉一股寒意袭来，打了个冷战，颤颤巍巍的向门口挪去。

　　刚挪到门口，门就打开了。
　　只见谢阑换了身寻常农家男子的棉衣，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更加诡异的是，他身后竟然凌空飘着十几根燃烧着的蜡烛，随着他身上的真气，起起伏伏。
　　燕子飞被这诡异的景象吓的险些背过气去，脚下踉跄了一下，还好谢阑伸手将她扶住，似乎很高兴见她起来了，道：“给你做了碗长寿面。”

　　那他背后的蜡烛莫非是为了应景？
　　“你生辰？”燕子飞疑道：“那是什么？”指的是那些诡异的会飞的蜡烛。
　　谢阑引着她到桌边坐下，将面碗郑重的放在她的面前，接着手一招，身后的蜡烛挨个轻轻的飘了过来，一根接着一根排在她的眼前，将燕子飞团团围住。燕子飞粗略一数，应该在十七八根左右，心中隐约感应到什么，抬头看他。

　　在闪烁明亮的烛光中，谢阑就像从天下下来的神君一样，五官轮廓俊朗，眉目如画，明亮的眼眸映着烛光，更似有星辰在其中，好看的令人窒息。

　　“以前你说你不知道自己是哪一天出生，我擅自给你做了个主，就将今天定为你的生辰，庆祝你重获新生，有个新的开始。这蜡烛……是我在村里找人换来的，为了……嗯，有点生辰的气氛，你不喜欢么？”
　　“喜欢！喜欢死了！”
　　燕子飞不知说什么才好，此时纵有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出她内心的感受。当即起身，扑到谢阑怀里紧紧的抱着他，不停的说着谢谢。

　　谢阑的手猛的一跳，伸手想安慰她一番，却无意中碰到她身上无处不在的伤口。虽已止了血，慢慢在愈合，却更加难以想象，这半年来，她每一天都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下不再多说，燕子飞坐下吃面，刚吃了两口，顿觉满口生香，说不出的香滑软糯，她已经好久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一顿平常的阳春面，竟然觉得是她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见谢阑面前空空，只是看着自己吃，脸皮一红，问道：“你不吃么？”
　　谢阑用手拄着头，歪着脑袋看着她，道：“我不饿。”
　　燕子飞被他看的更脸红了，怯懦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为何要救我？”

　　谢阑道：“因为你死了的话，灵妖心就会飞出去找其他的寄体，这样我们找起来会费更多的时间。”
　　燕子飞：……
　　谢阑无视她满脸黑线，接着道：“这里是御星派灵台山下的一处小山村，村里总共就只有几十口人，民风淳朴，你不用担心他们会认识你。待我待会为灵妖心种下封印之后，你就在这里生活吧，就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因为如果到了灵台山以外，我会无法顾及到你。”

　　燕子飞慢慢放下筷子，轻轻的问：“你是如何知道多宝楼的位置的？还有其他人知道吗？你们御星派的其他人知道吗？”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关心多宝楼的安危，谢阑摇了摇头，叹道：“是一弦来找我，她说她知道你回去之后，肯定是难逃一死，托我来救你。于此同时，圣涟漪怀孕之事败露，圣教将其关押了起来，黄倾看在龙逍的面子上，把她救了出来，之后又碰到了我。将御星派的事情安顿好之后，我找黄倾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把她送到多宝楼更合适，即便按着一弦所给的指示来找，也还是用了近半年的时间。”

　　燕子飞紧紧的攥着手，眼眶一红，连忙用手背蹭了蹭眼睛，笑道：“我没事，没事，只是被沙子眯了眼。”
　　谢阑有些戏谑的看着她，道：“怕什么，你什么样我没见过？”
　　这是在暗示什么？
　　似乎察觉到气氛一瞬间的变化，谢阑忙道：“我说的是……啊，明天带你认识一下隔壁的秦大婶，她家里需要有人帮忙，你跟着她干活就好。你昏迷的时候，多亏她给你擦身换衣，这间房子也是她借给你住的。”
　　燕子飞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道：“那明天我好好感谢一下她。”

　　两人相视而坐，燕子飞吃完了面，谢阑起身说出去准备一下封印要用的东西就出去了。燕子飞呆呆望着门口，却是满怀欣喜，一想到一弦不是有意要害她的，她只是受人所迫，感激她此举，救了不止两个人。

　　谢阑果然没有骗她，他用了一个据说是御星派十分珍视的法宝，一面亮晶晶的小镜子，背后有阴阳八卦之形。借此法宝之力，谢阑又对着她念了一大串繁杂的咒语，只见那镜子中出现了燕子飞体内心脏处的样子。
　　燕子飞大呼神奇，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灵妖心的样子，竟然是金色的，金色的心脏在她体内稳健的跳动着。接着一束白色的光芒从镜子中直射入她的心间，就看见那金色的心脏猛的一颤。
　　燕子飞还没有感觉到痛，谢阑就已经收手，说已经种好了封印。封印会随着时日渐长，威力也会慢慢显现出来，灵妖心不会在威胁到燕子飞。

　　燕子飞一时诧异，真的这么简单么？为什么早不用？
　　谢阑却说是因为如今灵妖心十分虚弱，当时在紫霄山的时候，灵妖心爆发妖力，那时候若想用这个封印，那是决计不成的。
　　所以当时清知才会选择以天命棋局进行较为彻底却残忍的封印。

　　封印好了之后，谢阑推脱说要尽快将法宝还回去，不然被人发现法宝不见会出大事，还将燕子飞的包裹还给了她，也没问她要定魂珠，嘱咐燕子飞记得吃药之后就走了。

　　听到外面剑气冲天之声越来越远，燕子飞将包裹打开，最上面的就是黑无常。她将刀拿起来仔细的看着，这刀跟她久了，已然有了丝感情。可赠刀之人如今在哪，是不是还在多宝楼山门之外苦苦等候？
　　黄倾若是听到了她跳崖的消息，会作何反应？她该给黄倾说她还活着吗？

　　起身望向窗外，心下忐忑不安。这是一个多么静谧的夜晚，村落中各家各户已经熄了灯火，她真的能留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吗？就像她无数次畅想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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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也将近五十万字了，小天使能看到这里，真的万分感激！
作者是当做完成自己的一个梦想，想把它完成，真的是走到哪就把电脑背到哪，无论生病发烧，打针输液，都没有想过放弃，我想，以后要是在写，一定写一个轻松一点的故事，自己比较好掌握的故事。
说到完结，这个我既然前面开了那么多，铺垫了那么多，考虑过草草结束，但是却说服不了自己，毕竟，这是我最爱的武侠啊。还是打算把该说的，该做的，都做了，给这本书，画一个完整的句号。~~~~所以，大概还有二十万结局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