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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我的工农兵大学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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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剁了半只鸡炖汤,蒸了二米饭(方家坳这里主要种植大量的水稻,玉米、红薯,部分种植小麦,大豆,棉花等。),用辣椒炒了萝卜干下饭,又烧了个白菜豆腐。
方欣就着萝卜干吃了半碗饭,喝了半碗汤就饱了,帮着收拾洗刷,洒了把米糠给院里的三只母鸡,煮了猪食喂了后院里的两头猪,一头过两天交任务,一头过年杀了吃肉。
方家这几年,每年都要从生产队领一头养来交任务,隔上两年攒些米糠才会自家养一头,杀了过年吃用些,给村里的族老送些,给方家小叔、大哥,老头子带走些,剩下做成熏肉、腊肉省着些吃上一整年。
趁着圈中的两头大白猪闹哄哄的争食,方士勋抓紧时间拿铁锨将粪铲出,几桶水一冲,水流顺着斜坡从小口处,流进外面的化粪池,猪圈变得的清爽干净。
看了会儿,方欣踱回屋,搬了个小竹椅坐在炉子旁,看着奶奶在门边摆了一溜五锭子白色棉线圈,一根根扯出线头捏在手中缕成一股,站在屋中间一圈圈缠了起来,长长的棉线,锥形的线球,嗡嗡的带着转动起来。
“过完年等山上的各色山花开了,看喜欢哪个颜色采回来,奶奶教你染上色,织件毛衣穿。”奶奶光是想象来年穿着或粉或红或黄或青色的毛衣,婷婷玉立的孙女,脸上的容色就柔了起来。
“奶奶箱子里还有块印花布,给你做条长及脚裸的半截裙配上,脚上穿双你哥给你买的半跟小皮鞋,肯定极美。”看了眼孙女身上的蓝罩衫,绿军裤;不由遥想当年,自已在闺中时,穿的不是洋装、旗袍,就是裙褂;这么个年代,守着母亲私下偷偷给准备的一堆嫁妆料子,一直被辜负,想想就可惜。
刚嫁过来,面对着娘家的败落,自已不能拿出来用;到媳妇这,娶的却是娘家庶兄的女儿;原以为有了孙女,可以拿出来了,审美变了,一切以黑白灰为时尚,以艰苦朴素为准则,稍出格一点就是‘封资修’。
“不用了,奶奶,我衣柜里的毛衣够穿了。”记忆中原主衣柜里光各式毛衣就有五六件之多,有大嫂用奶奶给的上过色的棉线织的高领、圆脖内穿毛衣各一件,有大哥在省城百货大楼给买的羊毛衫,老头子让人从S市给捎的高级羊绒衫,小婶给打的“元宝针”绒线厚毛衣。
“再织件开衫,春秋天时配着里面的衬衣穿,那是极美的。”无领的圆脖开衫毛衣露出衬衣白色的领子,孙女穿上文静秀气显气质。
“娘,你就宠她,你看看雪雪,唯一的一件毛衣还是娇娇给的旧毛衣呢。”赖敏刚回房抱了一包棉花过来,就听到婆婆的对女儿的承诺,对着婆婆说出的抱怨就带了火。
自已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吃的穿的紧着家里的兄弟,一年到头不见晕腥,从小到出嫁哪见过件新衣服;雪雪又过的是什么日子,比自已还惨些,大部分粗粮都吃不饱,别说其他的。娇娇——这是真当心肝肺了,儿子丈夫护着让着,老太太宠着;自已有时都感到忍的心痛。
“是娇娇给的就旧毛衣吗?我怎么记得她偷着拿走的,那还是季礼让人从S市给娇娇捎回来的羊毛衫呢,娇娇可只穿过一水(洗过一次)。”老太太脸上表情收了起来,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赖敏。
赖敏眼神躲闪开,低声嘟囔:“娇娇那么多衣服,你看雪雪才有几件,还是补丁摞补丁的,让给雪雪一件毛衣怎么了。再说,那是我让雪雪拿走的,哪能说是偷的;娘,你这不是平白坏雪雪的名声。”
“住嘴,赖敏。你说让赖雪拿走的,可问过娇娇,可经过娇娇同意了?娇娇有多少衣服都不关赖雪她什么事,娇娇的衣服是我、她爹、她哥、她小叔、甚至她爷爷给她做的、买的;娇娇也好,我方家也好,不欠赖雪、更不欠赖家,犯红眼病也没用。
你这当姑的给娘家侄女的做衣服也好,买也好,我们无权过问,但有一点你给我记清楚了,没经过娇娇的同意,不许动娇娇的东西,不光衣服,我说的任何东西,听明白了吗?”想想每回赖雪过来,吃的、穿的、用的和娇娇争、抢,而这个媳妇还帮着,老太太都有些无语,不清楚的还以为,赖雪才是从她赖敏肚子里爬出来的。
听到婆婆的话,赖敏气红了脸,说的好听,她嫁进方家快三十年了,除了生老二后给管过一年的家,再没摸过管家权,手里除了每年自已挣的钱归自已支配外,当家的、婆婆的钱从没往自已手中交过。
刚嫁过来时,娘还说婆婆手里有奶奶给留的私产,谁不知道奶奶的娘家,是省城世代经营胭脂斋的康家,当年奶奶嫁给爷爷时可谓十里红妆,田产铺子金银玉器琳琅满目。
而奶奶一生只有婆婆这么个独女,她爹也不过是因其母是奶奶身边的丫鬟,成长中多得了些体面,吃穿用上稍能和婆婆看齐;当年分家时,家里都已被爷爷吸□□卖个精光,奶奶却能私下多给了爹一部份私田;婆婆手里,要说没有一点金银财物,他们一家却是不信的。
可她都嫁进来近30年了,为方家生了二子一女,也没能得到他们母子俩的信任,手中没见到过任何金银玉器房产之物。
而娘家更因奶奶给的私田因福藏祸,农改时落了个富农,她不多贴补些,让娘家人如何生活。还说他方家不欠赖家的,没有奶奶给的田产,他们家哪会落到吃不饱穿不暖的地步,母债子偿,代代传下来,娇娇让件衣服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赖敏低着头,阴沉着脸沉默半晌。
“棉花我给雪雪过年时做件棉袄用,就先不纺成线了。”
老太太眼皮撩了下,“可以啊!不过别忘了,士恺几个月前来信,不是说雯婷怀上了吗,算算日子过完年三月份生吧!”行啊,怎么不行,攒了几年的棉花,给士勋套完结婚用的四铺四盖,满打满算家里的棉花只够织块细棉布、做两身小棉衣的。
赖敏僵了僵,怔怔立了会,棉花一放,抹着眼睛踉跄着回自已屋躺着了。
老太太看着孙女瞪圆的杏眼,微张的嘴,“扑哧”笑了,目光带了几分促狭。
“要说你娘心里眼里看重的人,那真是非你大哥莫属咾。”
方欣理理脑中的记忆,方士恺瘦高的个子,冷俊白皙,鼻梁处架着副眼镜,话不多,沉稳内敛。
对她这个妹妹就差当女儿养了,吃的用的没少寄回来;拂过右手腕处,一块北京牌手表,售价120元;方士恺大学毕业试用期月工次是46元,一年后转正58元,原主读高中时,这块表是他攒了一年的钱给买的。
“大哥心里有数。”对这个记忆中的哥哥,方欣体会着心里散发的温暖,唇角微翘,总觉得原本的自已应该孤寂冰冷了很久、很久。
“可不是有数,你大哥每回往家寄东西,给你娘的都是些吃的、穿的,钱票可从来没有。”老太太放下手中缠好的线团,洗把手,接过孙女递过来的一杯野菊山枸杞泡的茶,坐在炉子旁就着茶吃了半块烤红薯,歇了会儿。
净了手,祖孙俩将赖敏拿来的棉花用葶杆(高梁穗柄),卷成蓬松如火腿肠粗细长短的棉条。
方欣从杂物房将纺车搬来,依着记忆将棉条放在左手方备好。
奶奶坐了个矮凳,用右手摇动纺车,左手拿棉条在不停旋转的“锭子”上抽出棉线,然后轻轻地向后拉,使棉线不断地变长。
待到左手向后拉到不能再拉时,摇纺车的右手停了一下,并往回倒转半圈儿,左手拉着的棉线便从锭子尖部卸下来,胳膊向上一拾,再往前一送,随着右手摇动纺车,线就缠到了锭子上。
奶奶动作不停地反复着,右手摇车左手握棉条往外均匀的拉,拉出的线又匀又好,有时棉花不干净有棉籽在线上就要停下用右手将其捻一下再纺。
长长的棉线、锥形的线球,转动的纺线车轮,短--短--长.......周而复始的节奏,方欣守在旁边只觉得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