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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痴儿不识夫子礼,半卧荒山作猿啼(四) ...

  •   而此时虬髯客则已经徒步上了林屋山。

      林屋山虚幽天正是当时一大道门上清派的所在地。

      这一派自祖师爷魏真人立派以来,讲究的是清修无为,所以全门上下对于丹道符箓嗤之以鼻。

      而门中不少宿老都是所谓的读书人,有的是已高居朝堂的政客,而有的则是心怀天下但不得入仕的文人墨客,而这些读书人都对这浑浑人间满是失望,或是倦了勾心斗角,或是倦了这世道纷扰,便干脆一并遁入到道门之中。

      何况近年来,官场上的暗流越发汹涌,人事起伏与争名夺利亦是越演越烈,那些高门子弟尚且高处不胜寒,更别提上清派里那些寒门畜生的书生了。

      虽说上清派不修符箓不炼丹道,但自开派以来,可此派有记载的飞升与成仙亦是非常之多。

      这些书生精研道家典籍上体天心下理与自然。与当时的入世道教有截然不同的修炼观念,而正因为与自然合一,所以修炼的进度自然是事半功倍。

      只不过即便是在上清派内,如此纯粹证道,精于修炼的人也不算很多。

      这也难怪,人于世间行走,难免为这红尘所牵累,一丝杂念缠上心头,便又要花上几年几十年去打磨,方才还了这真心以本来面貌。

      而这上清派不修外道,所以这寿命自然也与常人无异,修道是为了成仙与天地同视,而修术则是为了苟全性命与这老天争个几寸光阴,修道是条不归路。

      若是说这阴司大殿由释家所掌代代轮回又有八部浮屠护佑,那么这些道子死后便是行销具毁,便连飞升都有各种劫难,人间看似风光,为人所敬畏,但若是不成便只能杀身成仁,道行精神法力高强的尚能兵解再寻出路,但普普通通的则全无他法。

      像上清派这类,不修术的反倒是尚有机会保全,只是若没有大毅力大勇气,这一切便恍如空谈,镜花水月一般。

      虬髯客爬到山腰,正看到一块大山石,上面用朱笔书着“林屋山虚幽天”六个大字,再往上走上几步,一列少年道子分列两旁,高颂“无量天尊”。

      这些都是上清派新入门的弟子,道家授业极为严苛,新入门的弟子须得家境殷实,再者受过良好的教育,然后根据悟性与聪慧程度,其中的佼佼者便被各掌教真人带去分派到各个殿里这批弟子被称作入殿弟子。

      而剩余这一批人,则有客卿再来挑选,客卿对资质要求不高但却要遇上对脾气的方才有机会入他们的法眼,待到这些客卿领人而去,便要根据长相姿色挑出普通弟子,剩余的,各门各派便不尽相同。

      如上清派就留于山上,做做杂役,每六年做个考核,要是符合标准,便可以留在山上,并出入部分藏书阁,还可以去旁听一些长老开坛讲经,如果不达标或者不愿留的,便可以自行下山去。

      而虬髯客的天师宗对于收徒方面则没有这么多的忌讳。

      施学更多的是讲的有教而无类,只要有人肯加入教中,当地分坛的坛主检验过人品操行便可以加入其中,入了天师教便都是兄弟姐妹,亲如一家,相较于其他道门,他们天师宗反倒是显得更像是个世俗帮派。

      而如果想要在宗内有所晋升,就需要通过坛主和各级舵主的层层举荐,将天资聪颖进步飞快的弟子往上传递,这些资料自然会传到鹤鸣山的各位长老手中,通过长老的审核通过,然后这些弟子便会启程前往总坛。

      虬髯客便是如此到达总坛并见到授业恩师的。

      虽然天师宗已是兼容并蓄,但归根结底,对于核心弟子而言,人品和资质的考量依然到达了一个极为严苛的地步,只不过不像那些大门大户的宗派,少了财力与外观这一硬考核项目。

      所以天师宗在外行走的核心弟子多是其貌不扬,品行各一的主儿,自然有如同江湖侠客一般的虬髯客,也有嘴上最好风流的才子,如果说上清派是完完全全的出世,那么天师宗则是完完全全的入世炼心。

      虬髯客递上自己的名帖,那些俊朗的弟子便恭恭敬敬地让开一条道路来,虬髯客点了点头便缓步往上走去,虬髯客此来是代替师门对本次丹元大会进行观礼,同行的还有两个师兄弟以及一位长老。

      只是他们都身在各地,所以来的有早有晚,早些时候,虬髯客便看到师兄留下的记号,始知已经有人到场了。

      这丹元大会是各大道门四年一度展示各自修炼成果的盛会,其间自然也是包括了道术比试和道法讲演。

      作为东道主,更是必须派出一名道法精深的长老来为观礼的大小门派来客讲解道藏,以展示本门道法理解之深刻。

      至于法术比斗则是点到即止,目的也是纯粹地为大会添上些许风采,毕竟每个来大会的道友并非都对道藏有如宿老一般深刻的认知。

      尤其是门中长老带着那些小辈弟子,这些新进弟子入门不久,即便是这些长老说的口吐莲花地涌金莲,他们也是一点都听不进去的,此刻便可以去观摩那些高来高去,飞剑纵横烈火霹雳的比斗。

      丹元大会也是由几大道门联合承办,四年一届在各路洞天之间辗转,除了西樵山常年有贵胄常驻,其余道门洞天都承接过此等盛会,自道教天师张道陵以来,虽有战火中断,但也已经办了三十届了。

      上清派异军突起,在讲经方面胜于诸派以后,竟是有好几届连着都在林屋山举行,为此上清派掌教陶真人也是苦不堪言,虬髯客一想到那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形容枯槁地坐在台上,一副生闷气小孩模样,心中甚是忍俊不禁。

      不过虬髯客也听自家师长说,这种情况大概马上就要有所改观,从灵虚宫来的消息,那位皇室之后择日便要离开西樵山,自此之后,灵虚宫也会加入到丹元大会的承办中来,而上清派也提出之后场地二十年一轮,上清派是出世圣地,这人来人往四年一次已是大大打搅了门中年轻一辈的修炼状况。

      为此门中宿老都决议这二三十年里,上清派都不承接丹元大会的事宜,如要听讲经,上清派自然会派出一名长老前去,至于来客便不必了。

      虬髯客想着这些宿老也是各个孩童心性,但说起来倒也是没错,每次丹元大会各门各派来的人手不下百人,年轻道子呼朋引伴确实有碍观瞻,年轻人总是喜好玩闹,虽说读的黄庭看的道德真经,但天性自然是不可磨损的。

      不过上清派如此排外也是不多见,虽说这四年三日的丹元大会,甚是喧闹,但在宣扬本派功德方面,这大会又是无人可出其右,甚至连朝廷都会专派上几任书记来摘抄其中的经义,远的不说,就说当朝国师景阳子便是这丹元大会的佼佼者。

      一席开坛讲法引得百鸟来朝,此等盛景不仅让在座道友目眩神移,还惊动了京师之中的天子。于是召景阳子连夜进宫,一席问答,道教当即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之后更是与释家分庭抗礼,如今看来更是有远超释家之相。

      说起来,虬髯客心里对灵虚宫相当佩服,倒是对掌教执掌教宗的无为而治,有些不满。

      虽说目前天师教人多势大,俨然有天下第一道门之势,而掌教反倒是安于现状对于治下教民无有作为。

      虬髯客心中自是知道,在这江湖行走,官府也好,□□也好,或是畏惧或是拉拢,这天师教一如火药桶,要不是当朝天子对于道教颇为敬重,这天师教怕是首当其冲,眨眼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如今圣上即将知天命,而其下太子则态度晦明,不知如何,他曾几次想进言于掌教,无奈人微言轻。虬髯客一想到此处,便叹了口气,缓步踏上了山道。

      而另一边,安静的甘州城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这天狗娃儿早早起来,昨夜他又偷偷溜进去山去,山高水阔,那些插在篝火边的烤鱼依然丝毫未动,似乎说着等待的人并曾回来过,狗娃儿把那些烤鱼连着签子抛到外面,照理打扫了一番山洞。

      朱猿似乎有事出去了,狗娃儿也没想什么,他本就不属于这座大山,这座低矮又平平无奇的小山,奔驰在山间的,多的是兔儿山鹿,他这般与这里格格不入。

      他也应当有自己的广阔天地,不是传说在那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什么不周山,或是往南去,还有海外仙岛,那些满载珍奇异兽的一方天地,方才是他的归宿。

      少年在庭院里洗了个冷水脸,给旺财也松开了个绳子,大黄狗绕着庭院撒欢,把那些还在庭院里吃着食饵的鸡鸭惊得满地乱跑。

      狗娃儿看着好笑,便招呼旺财过来,昨天虬髯客离开以后,这个乡野之家回到了自己的原来的氛围之中,少年牵着狗漫步到了张猎户家门口,赶巧有德也起的挺早,看到狗娃儿来了,便放下手上的农具,忙奔上来。

      “狗娃儿狗娃儿,这大仙给的符水和药还真有用啊,我感觉我现在身上有劲儿多了!”说着有德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我就说嘛,那个大仙可有本事了,那天我离他二十里地呢,他就发现我了,手一托就把我托在天上,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哩!”狗娃儿洋洋得意地说道。

      有德露出了羡慕的眼神,屋里传来张猎户的声音。“是狗娃儿啊?昨天那事儿真的是太谢谢你了,那位老神仙可真是个好人那。”说着这个憨实的中年人已经走到了院子里。

      “你今个儿要不要帮家里做农活哩,要是有空和有德一起去城里帮我拿个药材回来,我托了有德他娘舅买了,还来不及去取咧。”

      狗娃儿想了想,田里也没什么事儿,那个虬髯客走之前偷偷放了一袋碎银在灶台上,待得老沈头发现,那大仙已然飘得不见了。

      于是只得收下,老沈头心里过意不去,刚狗娃儿起来,便叮嘱了一番,要他要是日后再见到那位大仙一定要补偿给人家。

      不过这袋银锭颇多,算是顶的上狗娃儿家三个月的收成了,老沈头今天去了山上采点菌子,也没安排什么事儿给狗娃儿。想来是没什么事儿的。

      童子于是赶忙答应了下来。

      狗娃儿去县城并不多,甘州城说远不远,说近也是算不上,一到什么节日便戒严,山民要入城自然是各种麻烦。老沈头带的野货也少有重量,一个人便已经足够了,如果有所不济,还可以找隔壁的张猎户帮衬一手。

      狗娃儿虽然和有德去城里不多,但两个机灵鬼早已趁着几次少有的机会,把这城里城外摸了个透,虽然不能挨门挨户说出主人是谁,做过何事,但在城中什么有名,什么好吃,哪家的姑娘最过标准,哪儿的店市最是热闹,他们可是心头如明镜一般,一清二楚。

      而这城里这么多好玩好看的里对于两个小孩儿最吸引他们的莫过于城里杂货铺里周老板的女儿周春香。

      说起这周春香,可是公认的甘州城十里八乡第一美人胚子,为了这姑娘,上门约亲事儿的媒婆儿都快把周掌柜家的门槛踏破了。

      要说这姑娘四五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楚楚可人,每长一岁便美上一分,虽说这女娃儿确实比不了高门大户的小姐,少了那点气质,但论长相也算是其中翘楚,在这麻雀窝里好歹是只喜鹊了。

      有德和狗娃儿今年春节随家里进城,路过周老板的杂货店,看到了端坐在杂货店里头的周春香,两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小娃子自然是被迷得神魂颠倒,自此以后每次一有进城的机会,两人便凑头到那杂货铺去,只为见那小妮子一面。

      今天两人便又趴在那杂货铺门口的大树上,有德身体有所好转之后,爬树也是利索了许多,两人坐定了便说起了小话:“我说我这辈子要是能讨上周春香这样的女娃子做媳妇,下辈子当牛做马我都乐意啊。”

      有德擦了擦口水,看着不远处的杂货店。

      “谁说不是呢,可惜咯人家家里可看不上我们。”狗娃儿叹了口气,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像狗娃儿这种经常帮衬家中的更是知道自家的短处。

      正说着话呢,有德猛的一拽狗娃儿的胳膊:“哎,狗娃儿快来看,来了来了。”狗娃儿一个鲤鱼打挺正从树上窜了起来,却不想一脚踏空,便从树上刺溜一下滑了下去。连带着拽下了一大截树枝。

      此时那个刚要露出的人影也走到了跟前,正是一颗油光锃亮的大光头。

      只听得有德一声快跑,两人便也顾不得屁股疼痛,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原来那周掌柜听的门口大树上一阵抖动,便出来一看究竟,之前两人探看周春香之时,便已经惹得那周光头放了狠话,要是再来窥伺,定要打断他们的狗腿,此刻两人一看来人便马上跑了出去。

      两人七歪八拐总算找了个弄堂停了下来瘫坐在地上“哎呦喂,那个死光头吓死小爷我了。”狗娃儿喘着粗气骂道。

      “狗娃儿,我听俺爹说,其实这周春香真要搁在别的城市里,怕也是没什么了不得的,就拿我们最近那个株洲城来说。”

      “嘁,你还株洲城,人家株洲城可是我们这儿一个地儿最大的城了,潇湘云庭潇湘云庭,说的不就是那儿,你拿小香儿和那地方比,这不是想不开么。”

      “嗨狗娃儿你别急着抬杠,别的城儿比我们大一点的,可不都是这样,这株洲城里连男人都比不少女人长得好看哩。”狗娃儿露出了厌恶的神色,

      “咋地,你还有这嗜好?”

      “你想啥呢,俺娘舅说的,他那一会儿替药馆的孙郎中去株洲城取药材,正巧赶上这城里西府无双公子出巡哩,听俺娘舅说这无双公子可是太子的玩伴,如今才十二岁长得比那大家小姐都好看很多,走到哪儿人都跪到那儿,真是风光啊。”

      “那都是有钱人哩,这小香儿还有点念想,那啥公子可不合我胃口哩,长得比女人好看娘里娘气的,有啥好的。”狗娃儿嘟囔着看了看四周的景象。

      “嗨,有德这不是稻香楼么?咱们上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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