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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终章篇(三) ...

  •   景和二十年

      深冬的一道圣旨让北府成了冰窖。水溶那时正在外带兵作战,全然不知自己家中即将发生什么。

      圣旨上写着,要北府嫡次子进宫当七皇子伴读,与七皇子同吃同住,一道教养。

      冠冕堂皇的理由!什么皇子伴读,皇帝就是要趁水溶不在,让他们的儿子进宫做质子。皇帝需要水溶,同时起了恻隐之心,送怀琰进宫,是可以平衡多方的办法,皇帝很受用。

      水溶不在,家中主心骨没有,太妃进宫面圣,皇帝承诺不会动年幼的孩子。而且还表示北府之人可以随意进宫看望怀琰,十五日中可以有两日将孩子送回父母身边。

      太妃说,这已经是当下最好的结果。黛玉只能默默流泪,她的儿子今年才九岁,就要送进宫。

      凭什么!水溶在外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而他的儿子与妻子要承受骨肉别离。真是讽刺,越是在高位就越身不由己,最是无情帝王家。

      只给三日,怀琰就要进宫。黛玉舍不得,三日里不让怀琰去学里,她一直把儿子抱在怀里,泪往心里吞。

      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把她做的小毯子,小绸衣,一件件放进柜子。柜子越来越满,心却越来越空。

      可恶的皇恩,就算灾难也是皇恩。双胞胎年纪小,不懂别离,开开心心送怀琰走的。只有怀瑾,他知道,弟弟进宫意味着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他偷偷在被子里哭了无数次。

      黛玉将怀琰送进皇后宫里,皇后还是有些歉疚的,温言道,“妹妹放心,二公子在我这里不会有事的。我一定好好照料他,你多进宫,随时也能看见他。”

      黛玉在宫中,连冷漠都不能有。她只得扯出一丝笑容,用恭敬的话说,“娘娘照顾琰哥儿,我自然放心,只是这孩子贪玩,有什么冲撞,您千万别计较。”

      说着说着,就要落泪,黛玉蹲下身对怀琰说,“琰儿,乖乖听娘娘话,母亲过几日就来看你。”

      怀琰此刻很懂事,他只是一个孩子,但忍着泪,替母亲擦去泪痕,“娘,你别哭。儿子一定好好的,十五日后,你就可以来接儿子回家了。”

      黛玉转过身,一眼都看不得儿子。怀瑾抱住弟弟,摸着怀琰的脑袋说,“弟弟听话,下次哥哥进宫给你买七星亭的糖葫芦。你可千万要好好的。”

      怀琰也哭了,在哥哥怀里哭的很伤心。很多宫人来宽慰他们,然后渐渐把他们分开。

      黛玉被紫娟搀扶着,出坤宁殿的时候碰到高慕云,此时她已位居贵妃位。

      高慕云简单安慰黛玉几句,意不在此,等黛玉要走了才在她耳边轻飘飘说着,“娘娘以为这么损的注意谁出的?下圣旨前天,我见皇后父亲言国公在御书房呆了很久。”

      黛玉在马车里一直在想高慕云说的话,这么巧,怀琰去了皇后宫中。言国公一家出狠招,板上钉钉的事。

      水溶班师回朝在一起两月侯。他早已续须,不再是当年那个温润公子,别人曾经叫他小王爷,现在都把“小”字给去了。

      黛玉见到水溶,直扑到他怀里,几万担的委屈无处诉说。

      水溶颤抖着身体,拍着黛玉的背,“是我不好,我回来晚了。”

      原来他都知道了,黛玉在水溶肩上哭泣。水溶面容沧桑,眼眶猩红,有谁明白他的得知这消息,差点就带兵反了!可就剩下的那点理智不允许,他当即造反,在京的老母妻儿,全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水溶恨极,“言无文那个老匹夫,我水溶绝不与他善罢甘休!”

      景和二十四年

      时逢上元佳节,一大早官中就送来了灯笼。正月里喜事多,烦事也多,还连绵飘雪,一连下了几日。

      西南地区不太平,歇罗小国又频繁骚扰,过了正月,大军就要出发,水溶又要去过刀口下的生活。

      一大早,贾府那些故人都来了。

      “哈哈哈哈哈,我们呀,来给林妹妹你拜小年了!”凤姐的声音一如当年,当年南省凤辣子,如今也做了外婆。

      往下一看,凤姐、宝钗、湘云、贾蘅。黛玉一时间恍惚,不过十几年的时间,她们都变了,孩子都那么大了。

      自王夫人贫病死后,这几人关系倒日渐亲密,连续几年都齐齐来此,无论贺寿拜年,都没缺席过。

      几人见过礼,黛玉命人上了茶面子,茯苓霜,松瓤鹅油卷,菱粉糕,豆腐皮包子。都是当年在贾府,各位姊妹爱吃的东西。

      “哟,这松瓤鹅油卷我可好些日子没吃了,托咱们贵人的福,我这嘴一刻美空的。”凤姐还是一如既往,贫嘴。

      黛玉没好气道,“你要好这口,我让人给你做四五屉带回去,谁还能短了你不成。”

      “凤丫头的嘴,什么时候饶过人。”宝钗这些年被生活折磨的不成样。什么雍容华贵,什么牡丹花王,早不存在。

      “好些日子没见宝姐姐,家中可都好?”黛玉又看向贾蘅,很像宝钗。

      “都好,最难的日子过去了,难为你惦记,给我们送这送那。”说话不紧不慢,宝钗唯一保存下来的便是优雅。

      黛玉听烦了感恩戴德之言,故意叉开话,“怎么不见大嫂子,往年可都是你们一块来的。”

      “唉,大嫂子连日来病痛折磨,兰哥儿求主上开恩赐御医医治,成效不佳。”湘云给卫若兰守了一辈子活寡,心性也变得沉稳了。

      这些年,多少人离世黛玉都记不清了,偶尔往回想的时候,才发现那人不在了。一阵沉默,在座心里都清楚,李纨也要走了。

      黛玉把目光放在贾蘅身上,年轻鲜活的生命,不知李纨年轻时,是否也曾绽放过。可惜黛玉初见李纨,她已抱着贞节牌坊,形如枯槁。

      黛玉:“我没记错的话,蘅姐儿今年加冠,可婚配了?”

      “那里都是乡野村夫,到底没找着合适的。蘅姐儿好歹也出身贵族,我想……”后面的话宝钗难以启齿,她最困难时都不愿上门求黛玉,都是自尊作祟。

      “小事一桩,包我身上,我定会给蘅姐找一个如意郎君。”无论从哪方面说,黛玉都会给蘅姐找一个好人家。她可是贾府的孩子,更是宝玉的孩子。

      贾蘅跪下,稳重扣三个响头,就算在村野间,宝钗也把女儿教导的很好。知礼数,懂规矩,如同宝钗年轻时一般美丽。

      黛玉让人扶她起来。送走这几个人,水溶到处派人找她,请她去修理他的胡须。黛玉心想,她非得活成水溶的老妈子不可。

      “你这胡须,到了军营里,也不知谁能替你打理。”黛玉看着水溶刚修好的胡子,感叹自己手艺精进。

      水溶抚须,“左不过我自己胡乱剃几下,打仗的时候,谁还看我。”

      黛玉玩笑道,“那可说不准,若是赢了,你自然会见歇罗国王。到时候胡子拉碴的,仪容不整,可别说是我丈夫。”

      水溶坐着,勾着她的纤腰,将她带到自己跟前,凝视黛玉很久,“若是我输了呢。”

      “不会!绝不会!你这么厉害,这些年大仗小仗无一不胜。”水溶南征北战,黛玉就靠着这点信念撑着,撑着撑着他就回来了。

      水溶看见黛玉眼里有星星,愧疚纷沓而来。这些年他在外带兵,她就在家孝顺母亲,教养儿女,将北府打理的井井有条。最重要的是,她知他的抱负,从无怨言。

      黛玉继续道,“再说了,我和母妃整日求神庇佑,想来上天也是听得见的。我等着替你接风洗尘。”

      水溶磨擦着她的鬓角,“那我可要快点,不让你等久了。”

      “你可记着,你今年四十有一,比不得年轻人,有什么就派别人去做。亲力亲为这种事还是算了,听见没有?”黛玉揪着水溶耳朵,这些话一日可以重复十几遍遍,乐此不疲。

      水溶:“你也知道我不年轻了,怎么还揪着我耳朵,要是揪聋了,你负责?”

      黛玉啐了一口,“呸!浑水瞎说,年纪越大越管不住嘴。”

      水溶笑着,要去香她一口,黛玉一把推开,“去去去,你那胡子最会戳人。老不正经的。”

      紫娟拿着包东西进来,“宝二奶奶走时让人给送进来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

      黛玉让紫娟打开,原是一包洁粉梅片雪花洋糖。尘封的记忆再次打开,黛玉苦笑、伤感,她的宝姐姐还当她是小孩,用糖哄她。

      伤感没持续多久,就被阿愚给破坏了。

      阿愚跑进来,就爬到水溶的身上,揪着他的胡须咯咯笑。

      “顽皮。”水溶无奈,怎样都只能由着女儿。

      黛玉脱去她的苏绣月华鸭绒披风,“下来,一点规矩都没有,爬到你父亲身上像什么样子。”

      阿愚抱着水溶不放,“不嘛,我就要玩爹爹的胡子。”

      黛玉直接把阿愚抱下来,阿愚被母亲责怪,一时生气,出脚就踢了一个侍女,“我再也不喜欢娘了。”

      那侍女突的跪下求饶。黛玉为阿愚一连串的行为气恼,“谁教你的,有气就往丫鬟身上出。你长能耐了!从前是觉着你小,如今愈发没有规矩。”

      黛玉早听怀瑾说过妹妹会打骂侍女,还不信,如今亲眼见着,快被气死了。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女儿。

      阿愚眼见形势不对,撅嘴就哭,躲到水溶怀中。水溶又心软,“行了行了,阿愚不懂事,下次不会了。”然后又问女儿,“是不是?”

      阿愚点头。水溶继续和稀泥,“你拿几两银子安抚一下那丫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过去?你知不知道你女儿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她今年才九岁就这么狠,长大以后还不定怎样。”黛玉坚决不依水溶。

      阿愚面上梨花带雨,哭闹着,“祖母,我要祖母。”

      黛玉算是明白女儿的套路了,犯了错,永远都有人帮她担着。水溶大多数时候都能替她挡着,再不济就要找祖母,反正祖母永远在她那边。

      水溶给乳母使眼色,让人把阿愚带去太妃那里。

      “不许去。今天她哪都不许去,现在就给我去抄写道德经,抄不完不许吃饭。”黛玉早已洞悉这些人在想什么,不可能遂他们愿。

      阿愚见哭闹没用,干脆利落停下,走到黛玉面前软软的认错,“娘,女儿错了,再也不敢了。”

      如果撒娇都没用,那她就让三哥帮她抄,反正总有法子免罚。然后再去祖母那住几天,过一阵子母亲就不会同她计较了。

      果然,阿愚算准准的,黛玉确实不忍心,“你啊,让娘怎么说你好。全京城除了公主,就属你过的最好,哪家夫人小姐不捧着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动不动就发脾气,真是被宠坏了。”

      午后,雪下的正大,门外有了动静。黛玉激动地站起来,为了训女儿,都忘了今日怀琰要回来。

      阿愚就像碰见救星,站在门口冲怀琰招手,“二哥,你快进来。”

      怀琰江湖公子模样,外貌有棱有角,浓眉上扬,桃花眼泛起涟漪,撩袍潇洒。这个孩子,继承了水溶的风轻云淡 ,放荡不羁。

      怀琰摸着阿愚的头,“你可是又闯祸了,今日这么热情作甚。”

      阿愚抱着怀琰的手臂,“我这是想二哥了嘛。”

      怀琰捏了阿愚的鼻子,“小丫头,我还不知道你?求人的时候就软软的,无事就跟个小霸王似的。懒待理你。”

      怀琰放开阿愚,朝父母行礼。黛玉让他坐自己身边,细问家常。其实这些年怀琰在宫中很好,和七皇子活活快混成亲兄弟。皇帝亲自教导怀琰,将来肯定要委以重任,皇后未曾怠慢。为人父母,孩子不在身边,总归不放心。

      黛玉摩擦着怀琰的手,听他说一切都好,“是了,你在宫中一晃四年,还有什么不适应。”

      老二少小离家,还好是个不羁的性格,在宫中混的风生水起,要换作别人,肯定会心生怨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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