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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两年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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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和十一年,北府上下喜气连连,炮声大作,东西南北,宾客齐现。
四门同时施粥,穷苦人家一拥而来,小厮盛粥,丫鬟派发银钱。不明所以者问,北府如此盛重为哪般?
自是北府嫡长子明懿世子三岁生辰,全府上下无不重视。太妃心肝似的疼爱长孙,一早开祠祭祖,善施八方,无论富贵贫穷,僧人道姑,只要今日来贺,一律打赏。为的是替长孙行善积德。
未时一刻,戏台唱了一轮又一轮,茶水糕点上了一盘又一盘。前堂水溶照应,后院太妃看顾,高门大户、王公贵族家眷皆齐聚一堂,有说有笑,热闹非凡。
一个小人儿在乳母带领下走进静室,齐整跪在地上作揖,“孙儿拜见祖母,今日适逢孙儿生辰,不敢忘祖母生养父王之恩,特来向祖母请安。愿祖母身体康健,福泽万年。”
来人不是怀瑾又是谁?不过三岁,已如此端正有礼。眉清目秀,高鼻薄唇,像极了水溶。
太妃感动,起身将怀瑾扶起,拉进怀中,“孙儿乖巧,同你父亲一样体贴人心。”
在场的诰命们无不叹息,孩子长的俊朗不说,才三岁便如此懂礼,真真是羡慕的紧,人人都道怀瑾将来必成大器。
太妃将怀瑾搂在怀中,许久才放手,“瑾哥儿可去拜见母亲了?”
怀瑾:“祖母乃北府大家长,孙儿怎可越过祖母向母亲请安。”
“你娘生你养你不易,如今她正辛苦着。既已向我请安,见你娘去罢。”太妃牵着怀瑾的手,一路送他出屋。
此时已距南巡过去两年多,北府一切都好。
小红刚去官中拿了一盒苦杏仁油,见她回来,黛玉便扶着腰先靠在榻上。
她已再度有孕,怀胎九月,再有一月即将临盆。
黛玉抚着鼓鼓的肚子,清晰的感受到孩子在肚子里乱动,她早已习惯了,这个孩子,可比兄长闹腾多了。
黛玉肚皮上起了两根妊娠纹,每日都得用苦杏仁油擦拭,再轻柔按摩。不过数日,这些纹路已慢慢消下去。
“女子真是不易,生儿育女属实辛苦,还要为了美态付出辛劳。”黛玉总会这样抱怨。
紫娟与小红小心翼翼的在黛玉肚皮上涂抹轻按。小红听见黛玉这话,笑道,“娘娘您姑且忍一忍,等生完孩子就好了。到时候您与王爷行房,可不能让他看见这东西。”
黛玉娇羞训斥,“你个小蹄子,没羞没躁,还没嫁人就把闺房事挂在嘴边,往后可要叫贾芸好生管管你。”
贾芸抄家后,倒发了本事,做起了小生意,日子过的不错。前不久亲自上门来求娶小红,黛玉眼见他二人般配,不仅将小红许了,还在北府辟了一处房子给他们,这样小红服侍黛玉也方便。
小红出生不算穷苦,但不是文化人家,十几岁就离了母亲,洞房花烛这事不太懂,嘴上自然不羞。黛玉寻思着找个嬷嬷教导她。
黛玉一碗酸梅汤下肚,又吃了好些酸李子。侍女们看着都牙疼,黛玉却不觉,每日定要食好些酸的。
怀瑾进来,不像在太妃屋内拘束,直接跑向黛玉,甜甜唤一声,“娘。”
黛玉心中歉疚,自她再次有孕,几乎没怎么抱过儿子。起初是怕怀瑾顽皮蹬她肚子,后来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再没没法子抱他。
黛玉牵过怀瑾的手,将他搂于自己胸前。这孩子一出生就背负太多,两岁多启蒙,识字背书,如今三岁已会背三字经、少许唐诗宋词。本该玩耍的年纪,每日都浸在书里了。一个母亲的愧疚油然而生 。
怀瑾提溜着眼睛,“娘,你怎么了。”
黛玉因怀孕,多愁善感,看着怀瑾生出无数愁绪。但还是勉强笑着说,“娘看见瑾儿这么聪明乖巧,过于开心,瑾儿是娘的心肝,娘最喜欢瑾儿了。”
怀瑾突然被这么说,倒有些不好意思,小手摸着黛玉肚子问,“娘是喜欢肚子里的弟弟多,还是喜欢瑾儿多。”
“都是娘的孩子,娘一样喜欢,一样疼爱。”小小孩子因为弟妹的到来,怕分去父母的疼爱,黛玉定不能让儿子受委屈,早和水溶说过,父母得一碗水端平,方不至手足不睦。
“娘疼我们,我们也疼娘,等弟弟生出来,我一定替娘分担,照顾弟弟。”怀瑾真是长子风范。
外头一阵说笑,是那些夫人们来黛玉这,凤姐也在,贾兰高中封官,故而李纨也前来道贺。本来不想叨扰黛玉,不过既然来了,也得和黛玉照面方不算失礼。
凤姐笑声依旧,“小世子,你怎么知道你娘肚子里是弟弟?万一是个妹妹呢?”
怀瑾懵懵懂懂,“我就知道是个弟弟,我就要弟弟陪我玩。”
一屋子都被她这番言论笑倒,三岁孩童,再如何成熟,也只是孩童。
李纨观察着黛玉肚子,笑道,“娘娘肚子圆,喜食酸,只怕真是个哥儿呢。”
众人观察黛玉肚子,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又开始说诸如水溶好福气,黛玉好福气之类的话。
黛玉扶肚浅笑,“我们王爷,想要个女儿呢。”
“女儿好,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凤姐自己只有一个巧姐,听见女儿,高兴得不得了。
“我要真有这福气就好了。”黛玉略微失望,肚子里这个这么闹腾,只怕又是个男孩。
一阵婴儿啼哭,黛玉望去,是吏部侍郎家七个月大的姑娘哭了,黛玉心生怜爱,“这孩子叫什么名。”
苏文氏一边哄着女儿,一边回道,“苏靖兰。”
“真是个好名字。靖乃安定和善,兰为高洁典雅。想当初我还去吃了满月宴,那时女娃娃还没名呢。”黛玉朝苏文氏伸手,真想抱抱那孩子。
接过苏靖妤,那女娃瞬间不哭了,眼睛盯着站在一旁的怀瑾看。黛玉把女娃抱在怀瑾跟前,“你瞧妹妹多可爱。”
怀瑾不喜欢女孩,转头高傲道,“我才不要看,这小孩能陪我玩吗?”
黛玉呵斥儿子,“怎能这样说话,母亲教你的礼数全忘了?”
几个月大的女娃,知道自己被嫌弃了,瘪嘴又开始哭。苏文氏忙接过哄,黛玉为儿子言语不挡歉意一笑。
热闹许久,一转眼到了酉时,黛玉让丫头们备好流水千殇席,自己实在困乏便不去了。
有几个与张毓英交好的许久未见她,刚要转身出门问了一句,“娘娘,你家二太太在何处,怎的今日一日未见?”
黛玉笑脸微僵,“她染了风寒,一直养着呢,今日人多,怕过了病气给你们,下次再来见她罢。”
总算是吧人给搪塞送走了,黛玉一时心绪复杂,“那三个小妾今日还受罚吗?”
紫娟:“怎么不罚,午时罚跪,酉时掌嘴二十,一日不曾停下。”
怀瑾听不懂,“娘,你们在说什么。”
黛玉才发现儿子还在,抚摸儿子的脸,“好不容易休息,玩去罢。”
小红给乳母使眼色,乳母心领神会,立刻带着怀瑾出去玩。
其他地方太吵,黛玉还是如往常一般在自己院子用膳。
夜幕悄然降临,北府内外灯火通明,来往做客的人嬉笑着,喧闹着。好几家孩子都在黛玉屋里玩,孩子打打闹闹,以免有人冲撞了黛玉,她都是在上方里屋呆着。
后来那些夫人们把孩子接走,今日之热闹也要消散了。怀瑾这小子,困的不成样,乳母才刚抱来黛玉这里,就呼呼大睡了。
黛玉心满意足的看着儿子。五连珠方形羊角灯照着前路,水溶送走宾客直奔褚玉院。
水溶吃了不少酒,一股子酒味,黛玉闻不得这味,让水溶先洗干净。斗彩莲花瓷碗盛了醒酒汤,黛玉亲自送去。
水溶泡在大圆桶里,闭眼凝神。睁眼喝醒酒汤时,皱眉,“胡闹,这地湿路滑,怎么还进来了。”
“我没事。倒是你,今儿不把酒味散去就去书房睡。”黛玉继续递了白瓷牧童横笛的青花茶盅给水溶。
水溶摸了摸黛玉的肚子,笑道,“孩儿今日可乖。”
黛玉很是敷衍,“乖乖乖,洗完赶紧出来,我有话同你说。”
卧房,黛玉系起水溶衣带,只听见他在耳边唠叨,“这小子,不准他睡这,我不在就跑过来。”
黛玉不乐意听这话,反驳,“他是我儿子,我想让他睡这,你看不惯去别的地方睡。”
水溶再不出声了,不过因为有事要说,还是让乳母把怀瑾抱出黛玉去。
水溶搀着黛玉在床沿坐下,脑袋凑到黛玉怀中,听见熟悉的动静失笑,“这孩子,可把我害惨了。”
水溶本不想这么早迎接第二个孩子的,奈何自己一个不小心,有了小家伙,十月怀胎,叫他忍的着实苦。
“少不正经了。你以为肚子里这个什么都不知道。”黛玉爱孩子,水溶身为父亲总对孩子不冷不热,她心里也不好受。
水溶亲亲她的嘴角,无声叹息。黛玉像哄小孩一样安慰他,“这孩子还有一个月出来,月子一个月,两个多月的时间马上就过了。”
水溶一下子往后倒,瘫在床上。黛玉俯身描他眉毛,“我同你商量件事。”
水溶挑眉,示意她说。
黛玉温言细语道,“你不要再那么苛刻瑾哥儿了好不好?他才三岁,每日卯时就要起来念书,辰时上学,一日不得偷懒。我看着心疼。”
水溶瞬间坐起身,“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功课的事由我做主。”
黛玉无奈,“可我是孩子的娘,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年纪懂什么?就瑾哥儿这样苦,我都怕他读书读成呆子。”
“书中自有黄金屋,为人处世,做人道理都在里头。现在高门大户的孩子出了多少纨绔子弟,我实在不愿他步了我后尘。长大以后才读书明事理,那都是从血里明白的东西。”水溶想起自己少时模样,很怕怀瑾重蹈覆辙。
“你总有道理,我没说不让他用功,只是他那么小,长身体的年纪,也就生辰能够休息。真是苦极了。”夫妻二人不是第一次为这事产生分歧。
黛玉越想越委屈,“你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感受,你总是对孩子不冷不热,十足严厉。再这样下去,我看你们不是成父子,快成陌生人了。瑾哥儿见你就怕,你还跟没事人一样。”
“好好好,以后让他辰时再去上学吧,卯时就不起了。该玩就玩,该学就学,行了吧?”一物降一物,黛玉与水溶的交锋中,几乎是赢不了的。
黛玉得了准信,也不知是委屈哭的还是高兴哭的。
反正她平日里爱哭,现在有孕,她当尚方宝剑,不信水溶不让步。可水溶哪里是因为肚子里孩子让步,分明是舍不得她委屈。
黛玉泪眼婆娑,但嘴角上扬,明显胜利者姿态,“那你以后可还对孩子不冷不热?”
水溶只要黛玉撒娇哭泣就被拿住七寸,隔着衣服在黛玉肚子上啄了一口,“是父亲不对,不该对你兄长太过严厉,以后一定对你和兄长温和些。你快帮父亲劝劝母亲,让她别哭了。”
黛玉噗嗤一下笑出来。突然感受到孩子踢了一下肚子,又惊又喜,“你看,我说什么来着,他听得懂。”
水溶脸就靠在黛玉肚子上,怎会没感觉。摩擦着下巴,不可思议。他发誓,他再也不当着孩子发牢骚了,这孩子好像真的听得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