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7、良言劝说 ...
-
杜若笙在外界帮我洗白名声,听说帮我的人还有唐衡、沈斯宁和白曼薇。
如今外界的舆论两边倒,偏向我这边的民众渐渐多了起来。
因此一事,我名声大噪,上海滩无人不知晓我,日报抓出商机,每日都在印有关于我的新闻。
日报上写的话语扑朔迷离,总之是没有结果的,正是因为没有结果,买报的人日日追报。
民间源源不断有人大肆抹黑我,我晓得是杜若霖以及吴独眼的人。
事情发展到了白热化,追捧者和抹黑者在街上唾沫横飞起争执,并聚众斗殴打群架,保安团的人经常出动。
这些都是张妈觉得有趣,当笑话讲给我听的。
我住院的期间,白曼薇来探望得比较勤,她与我说,沈斯宁和聂荣帮我是因为她的请求。
我们的关系不知不觉被她修缮,她的好意,我连拒绝也来不及。
白曼薇坐在旁边帮我削苹果,她削得苹果坑坑洼洼,果肉削没了大半。我低声道:“不是说好,不再往来了么,做什么又这样帮我。”
她拿小刀的手一顿,那双勾人的狐狸眼又在魅惑人,她明亮一笑:“因为对不起,所以要补偿。”
“身败名裂的损失不是你造成的,诚然,你悬崖勒马,没有给我带来任何不好,更没有所谓的补偿一说,我如今的地位已经威胁不到你了,你很安心。”
我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甚至很不好听。
白曼薇的笑凝住了,她把苹果递给我,言辞恳切道:“我很眷恋你这唯一的知心朋友,这个世界上,可能没有哪个女人能真心实意跟我做姐妹。越是受男人喜欢的女人,越受女人排挤,加上我私生的身份,讨厌我的女人可以排到长城去了,你要不是三爷的人,你信不信,老娘可以照顾你一辈子。”
她最后一句话,似乎融化了我们之间的那点隔阂。
我莞尔,妥协了她的求和,轻哼道:“那你信不信,你要是穷,我也可以照顾你。”
她特别特别认真告诉我:“信。”
调侃而谈间,我询问了有关于吴独眼的事,大海报的那次,吴独眼没有露面,只是让人来跟她交易,而且她也不晓得吴独眼有没有在省城里。
白曼薇问我怎么惹上的土匪,我没有如实回答,并没有承认杀人一事,只同她说:我长得像小妹,所以土匪以为我是杀他儿子的人,就像疯狗一样咬着我不放了。
白曼薇没有怀疑我的话,或许她不在乎我有没有杀过人而已。我之所以没有袒露实情,隐隐还是在防备人,二则这般要命的事不好随意透露。
门外忽然出现礼貌的敲门声,那人询问道:“可以进来吗?”
白曼薇抢先替我回答道:“可以!”
她马上靠到我耳边来说话,“我大哥可遇不可求,多给自己留点儿后路吧。沈夫人原先出身贫寒,沈家人不看中家世,只看女子的贤良淑德,你的德行没问题,好好勾引勾引我大哥,万一你跟我哥的好事成了,还可以帮帮我呢。”
我翻了个白眼,“你想多了,我臭名昭著,怕是平常人家也不敢娶我进门。”
白曼薇仓促地说道:“我那个无良爹虽然对不起我娘,可他是明察秋毫的人,性子正气凛然,放心吧你。”
“.........”
她说完话,装模作样地看看手,嘟哝道:“哎呀,削了个苹果,手里黏糊糊的,我去洗手了,大哥,小百合,你们慢慢聊。”
白曼薇一溜烟跑了。
青年走进来摘下了大檐军帽,头上便露出了干净的短发,他一袭军装英姿勃勃,如同原野之上的白杨树,挺拔质朴,严肃却不缺乏温和。
我客套道:“贵客请坐,行动不便,失礼莫怪。”
沈斯宁拉开椅子,顺势落座,他把军帽规整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方问:“你的伤好多了吗?”
“好多了。”
“那就好……可否赏脸,唱一曲?”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缓缓开唱。
沈斯宁安静地靠在椅子上闭目听曲,他的手无意放在膝盖上轻敲,那只食指敲得越来越慢,最终不动。他的呼吸匀称而有节律,神情安详,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我拿书过来看,不去扰他。
砰砰砰砰砰!!门外的敲门声一瞬惊醒了沈斯宁,他瞬间皱起眉宇,神色有些烦闷。
沈斯宁阴郁着一张脸去开门,他张望一下外面,疑惑道:“怎么没人。”
又听他询问青云堂的人,是何人敲门。
答案如我所料,是白曼薇。她敲门的节奏是五下,寻常人是三下。
我知道她安的什么心思,想撮合我和沈斯宁罢了。
沈斯宁不慌不忙过来拿起军帽戴上,他微笑道:“好好的午睡被不安分的二妹给扰醒,她的性子实在顽皮,我有事就先走了,你务必保养好身体,祝你安康。”
我不亲近也不疏离,“多谢,慢走不送。”
沈斯宁朝门那边儿走了几步,那双黑色军靴又顿住了,他辗转回头,摸一摸鼻子,温和道:“家里虽买了你的唱片,毕竟是机器里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冰冷之感,没有真人所唱的有感觉,你好好修养,早日回夜巴黎。”
我恍然,原来是想听歌了,我点头道:“一定。”
沈斯宁前脚刚走,白曼薇后脚就进来念叨我,“小百合,我哥那么好的男人,你不心动吗?你们两个相处,居然说不了几句话,一个唱歌,一个睡觉,就完了?真是有意思,陌生人之间...也没这么无趣吧。”
我扬起微笑,“就是这么无趣,除了三爷,我的心动不了。”
“……”
两个月过得极快,杜若笙亲自来接我回紫荆园,周围保护的人多了一圈。如狼似虎的阴险人暗藏在我们周围,杜若笙嘱咐我最好不要出门,即使他不说,我也不会跑出去当移动的靶子。
我如今对摩登女郎的位置没了任何兴趣,我只专注于大不列颠语,在离开他之前,我一定要看明白那本手记。
以前总觉一年很远,可是我和杜筠徵约定的那个一年过得极快,时间好像越来越少了,少得那么不经意,少得那么快,少得让我焦虑。
我在紫荆园足不出户的日子里,白曼薇不见得比我好过,那一日天气阴雨绵绵,建园来了一个小丫鬟哭天喊地求见我,来者叫鸳鸯,是白曼薇在建园的贴身婢女。
我一听鸳鸯的名字,仓促放下书,匆匆打伞下楼了。我还没问鸳鸯是怎么了,她就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紧紧抱着我的双腿,我见犹怜地哭嚎道:“赵小姐!你快去救救我家姐姐吧!她近来抽了大烟,神志不清,在黄浦江上要自杀,你一定劝得住她!”
我二话不说,提起鸳鸯朝外跑,紫荆园里的保镖跟在我后面保护,他们劝阻我不要出门,我充耳未闻。
鸳鸯同我说,她来时已经派人去找许清河了,我倒没心思听许清河怎么样,而是责备地问她:“你姐姐抽大烟,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鸳鸯见识少,人也不算机灵,她眼泪汪汪委屈道:“姐姐跟我说大烟是好东西,我就以为确实是好东西,看她那么享受的样子,我哪里知道好不好,她今日爬上了黄浦江,我才觉得大烟不是好东西。”
黄浦江离紫荆园不远,跑了两三里远近便到了。我淋得跟落汤鸡似的,远远便见有一朱红旗袍的女子在江边摇摇欲坠,她扒拉着栏杆,醉生梦死地笑。
细雨已经变成了滂沱大雨,此时江边没有什么人。
许清河在一旁好言好语哄白曼薇下来,我靠近后,一起加入劝说。
才几个月没见,她竟消瘦了如此多,颧骨也显出来了,巴掌大小的脸上只剩憔悴和苍白,她的烟熏妆已经被大雨给晕湿,眼圈上黑糊糊的一团,还有黑色的两条水痕挂在脸上,看起来甚为滑稽。
我却半点笑不出来。
每次我们稍微靠近一点,白曼薇便松了一只手,厉声威胁道:“别过来!过来我就全放了!也解脱了!”
我们不敢靠得太近,白曼薇忽而哭哭啼啼,她指着许清河,像个孩子一样恸哭流涕,“许清河!你也骗我!你这个阴险的小人!你们都不要我,都不爱我!我把一颗心都给了你!你却告诉我,你爱的是别人!你将我置于何地!”
我转头凌厉地看向许清河,他眼底充满了愧疚和担心,眼神一眨也不眨地盯着白曼薇,生怕她掉了下去,他用无比温柔的声音道:“薇薇,快过来,我昨日说的都是气话,我怎会不爱你?我不爱你的话,你抽大烟我根本不会管,你看看我们数次争吵,哪一次不是我心疼你,不想你糟践自己的身子。”
我此刻只能附和道:“是啊,一个男人不爱你,干嘛要关心你,你只有一条命,跳下去,可就没有了,你还没有进沈府,还没有把你娘的牌位放进沈家宗祠,你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确定要结束辛苦了多年的命吗?”
白曼薇听了我们一长串的劝说,她呆呆地想了半晌,她的精神看起来极差,恍惚疯癫。
我和许清河慢慢地挪过去,同时把手伸到了白曼薇面前,她看看我,又看看许清河,最后将干枯瘦瘪的手放在了我手上。
我顿时死死地捏住了,许清河一把将她从栅栏外面抱进来,我们三人都狼狈地摔倒。
我陪白曼薇去了建园,路途中她不言不语,只流泪发呆。许清河不停地亲吻她的手,他说最多的是对不起三个字。
白曼薇像个木头人一样,任由人摆布。我怒斥了许清河一顿,他竟没有还嘴,任由我责骂,他顾着安抚白曼薇,没有理我。
去了建园,许清河在大厅里抱头干坐着,我和鸳鸯帮白曼薇洗澡换衣服,三个人都打理了干净后,在雍容不奢的房间里换衣服。
这时,白曼薇的眼珠子转了一下,她的嘴唇蠕动着,吩咐道:“鸳鸯,我要跟绮君说话。”
鸳鸯当即明白了白曼薇的意思,她静静地退出房间,慢慢地关上房门。
我叹息道:“这几个月里,到底怎么了?我就说你怎么不来找我玩了,原是去抽大烟,差点抽到了地府去。”
白曼薇的双眼里蓄着氤氲雾气,一滴水泽从她眼角滑落,下一刻,她趴到我的腿上,颤抖着肩膀,呜呜哽咽。她几乎泣不成声,“许公子...心里的人,你知道吗?”
我握着她的肩膀,措辞直白,“不知道,但我早就提醒过你许清河不好,你不听我的,这下好了又难过了。恕我直言,我的名声毁了,你的名声也没好到哪儿去,外人都知你以前爱厮混,许家那样的家族,怎么会接受你做正经媳妇?即便你父亲是沈司令,可你到底没有得到沈家承认。”
白曼薇缓慢地直起身子,她沉默了半晌,声音沙哑道:“你听我说,有没有结局,我先不去想,可我无法忍受许清河的欺骗。他毁了我和杜若笙的未来,他骗我说他爱我,可是现在他终于承认,他心里有一个杜若笙,他做的一切破坏,是不想看见杜若笙的身边有女人。”
我猛地抬头,先是瞠目结舌,慢慢又替白曼薇感到愤懑,缓了一会儿,我干笑道:“万一,是他的气话呢,许公子那么花心女人,怎么会是......你是不是抽大烟抽迷糊了。”
白曼薇摇头,她抓紧了我的手,神智清醒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抽大烟,我私下发现许公子对杜若笙的端倪,就已经痛不欲生,所以要抽大烟麻痹痛苦。” 她自嘲地笑,笑得落泪,“我足足爱了男人两次,两次都把我伤得体无完肤,呵,看来,我只适合当爱胡混的婊子。”
这个瞬间,我一瞬想起了她从前那一句话,歌女陷于花柳,所以吝啬真情。
我拍了拍白曼薇的手,“等一等,我去方便一下。”
她的反应好像有些迟钝,看起来是大烟害得。
我出去关上门,径直走向沙发那处。
我俯视着许清河,他撑着下巴在出神,那张桃花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一双美目颓然迷茫。
他看见我出来之后,语气迫切道:“薇薇怎么样了?”
“我刚刚听说,你玩弄了我们曼薇姐的感情?!”我天真无邪地歪了一下脑袋,迅速以雷霆之势一拳头揍了过去,揍得许清河鼻血直流。
他捂着鼻子退后几步,面容吃痛不已,他擦着鼻血,语气冷然,“不关你的事!”
“你觊觎我男人,这总该关我的事了吧?!”我冲上去又想给许清河一拳,女子的力气到底还是不如男子,他死死捏住了我的手腕,横眉冷对道:“你男人?八字没一撇,正主是沈家大小姐,你顶多算一个小妾,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的身子僵硬住了,缓了几秒,我狠狠往许清河的□□里踢。许清河似乎终于忍不住了,他抬手欲要扇我巴掌,被我灵巧地给躲了开,我冷笑道:“我即便算一个小妾,也比你强,你啊,有颗女人心,却是个男人命。”
许清河涨红了脸,咬牙切齿的模样很是恼怒,他指着我警告道:“看在薇薇的面子上,我不跟你计较,现在,立马,滚出我的地盘!”
我不予理会朝白曼薇的房间走去,却被许清河拽了出去,门口发出的关门声,震耳欲聋。
我使劲揣几下门,无奈地走人。
后来,我常常写信给白曼薇或是约她来紫荆园喝茶,目地不过是为了好心劝解她离开许清河,她同我说,暂且离不开人,走一步算一步。
我又曰,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以及长痛不如短痛的道理。
她于我说,她是明白的,道理皆懂,只是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