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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四) ...

  •   【肆·症结】
      回忆斑斓,这个动作明明是如此轻而易举,仿佛信手拈来,却比一场鏖战还要令人疲倦。
      他们来到这五剑之境,时光辗转,世事变迁,有些往事早已被埋葬,可是有些事情,却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遗忘的。
      就如曦月一事,淑女也是看到他的时候才想起那一段过往,那是因为他们那是只是点头之交,并无太多交集。
      但是这件事……
      当时淑女剑确确实实是被他自己斩断的……在那样的情况下,一般只有个剑断魂灭的下场。
      就连当年的君子剑……也是被他所碰断的。那之后他曾无意间看过一眼,附在君子剑身上的,仅仅是一缕残魂而已了。
      那淑女呢?
      他们既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这个世界,那边是说,他们最后又活了过来?
      是谁做的?
      他那时对外界一切事几乎无动于衷,只冷眼看着这世事纷扰,到最后,独孤求败于剑冢埋葬一生所用之剑时,他的剑魂才受到召唤一般,奔赴千里,徘徊于剑冢,与那几位“故人”相遇。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越来越混乱,最后定格在独孤求败耗尽心血,开辟出一方境界的那一刻。
      再醒转,他便在这五剑之境的剑冢里了。从此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时光流转,岁月无声。
      这又是……为了什么呢。在他们之间有着这样血与利刃的牵扯之后,又蒙上了那样一张旖旎的红纱。
      却不知这红纱究竟是桃红所染,还是鲜血所染。
      纵然兵器乃是人之所控,但如若主人是被人所杀,其兵器也一样会把相当一部分的仇恨放在那把杀人的刀剑身上。就好像独孤求败当年用紫薇误伤义士,便将其弃于深谷。
      更何况,是于刀剑而言无异于夺命的断剑之仇。
      断剑,已不啻于一种深入灵魂刻骨铭心的仇恨。
      更何况,他所断的,是君子与淑女两把。
      那么她会记得,当年斩断她以及她弟弟的人……是谁吗?
      紫薇发现自己有些不敢想了。
      神兵无罪,罪在其利。
      这一系列的事情兜兜转转,他被被他所断的君子剑从蛇腹中救出,最后,却又断了淑女剑。
      说不定这本就是一笔孽债。他当初断了她的剑身,如今在这里,却有无形的力量,给他压上了这样一种重担。
      而更可悲又可笑的是,这件事情,偏偏大概只有他和淑女两个人知道。
      算了……
      他阖上眼眸,似轻叹了一声。明面上作了释然模样,可心底某处,却是越抓越紧。
      “随缘吧。”
      ·
      紫薇出了石室,一路走到剑冢外。北风呼啸,夹着零星的冰雪刮在身上,凛冽如刀。
      被冷风一吹,头又是一阵疼痛,却也渐渐平复了下来。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他顺着风中传来的隐约咆哮声的方向走去,手中软剑出鞘。
      那些魍魉都在向同一个方向聚集,而那个方向有着什么,或者说有什么人,他也再清楚不过。
      一路上有不少魍魉袭击于他,被他挥舞软剑尽数斩杀。但越接近魍魉集中的地方,袭击他的反而愈发少了。越接近那个中心,魍魉愈是专注地走着,就像灵魂受到了某种召唤。
      紫薇定了定心神,握紧剑柄随着魍魉一起前行。他隐在一旁,终于在转过最后一拐角后,看到了一旁高崖之上的人影。
      那人衣袍猎猎,灰发披肩,一双本好看的眼却蕴着一种邪气。
      他身负一把木剑,独自立在崖边,俯视着崖下那道幽黑绽裂的深谷。那幽谷仿佛天斧劈开一般,齐整而突兀地出现在那里。
      “木剑。”
      紫薇立于崖下,与高处那人遥遥相望。
      “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你。”木剑微挑眉梢,有些惊讶地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不过看你的脸色,似乎是想起了不少事情。”
      紫薇沉默不语。昔日同门便这样对立于风雪之中,战意悄然蔓延,剑光寒冷,剑气凛然。
      不久,却是木剑先收了杀气。他牵了牵唇角,浮现的又是往日温润柔和的微笑。
      想当年他长身玉立,温润无锋,却又何时变作了这般邪气外肆的模样?于过往流年中寻找,竟是一点也寻不出来一个具体的时间,就连他当年的模样,也只剩了一个模模糊糊的残影。
      木剑凝望着那道凝滞的深渊,以及其旁聚集着的大量魍魉,轻声说道:
      “它难得在剑冢里出现,只可惜……”
      后面的话被骤然大起来的风雪刮得支离破碎模糊不堪,就连紫薇也不曾听清。可要再问的话,他也是必然不会再说的了。
      “你也想起来以前的事情了?”木剑随口问道,语气神态皆轻松自然,恍若只是当年在剑冢之时,五个人坐在一起,在闲暇的时候随意地扯扯闲话。
      紫薇并不作答。
      “不用这么警惕,我只不过随口问问罢了。”木剑笑了笑,“毕竟就算你不说,我也大概知道你想起了什么。不过就是被先生弃于深谷又被毒蛇吞入腹中,或是那姐弟二人曾皆断于你紫薇剑锋之下,除此之外,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会令你心境有所动摇。”
      紫薇暗自攥紧了拳。
      他曾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安放这颗荒芜之心的归宿,而如今木剑却又把这明晃晃的事实摆在了他面前,让他直面那归宿可能的摇摇欲坠。
      这个人……实在是猜不透他到底存了些什么心思。
      “你放心吧。在这五剑之境内,往事皆成空。你的女人不以此为心结,其他人又不知道这么一段过往,你又在担心什么呢?”木剑像是看出了什么,依然笑着说道。
      可那笑容的温度已经渐渐降了下来。
      “还是说,你的心魔……”
      紫薇眉尖微皱,捕捉到木剑话里关键问道:“什么心魔?”
      木剑再次轻笑了一声。可这一声里,却实实在在地添了些不屑与嘲弄。
      “你不知道吗?紫薇,这五剑之境内时空裂隙的存在,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五剑心境不稳。”
      “而这不稳的根源,便是心魔。”
      “心魔既生,心境不稳,又如何能支撑这五剑之境?”
      心有所重,心有所向,心有所爱,才会心有所怖。由怖生忧生虑,埋在心底,浸染明透静心,终滋生心魔。
      “五剑之境如今已然成了这般模样,如今唯有召神明前来,涤荡尘心,使这一方天地重归于安宁。”
      “那你如今所做,岂不是将五剑之境推入绝地?!”情绪终于爆发,紫薇再也无法保持沉默。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个人,早就成了个疯子。
      “不破不立!如若不将这个世界推入绝境,如何置之死地而后生?”木剑一挥衣袖,眼底满是异样的狂热,“就算是神明降世之后,我将万劫不复,又有何妨!”
      “我看你是疯了!”
      一道女声破空而来,无剑的身影正飞速接近,转眼便从另一边掠上崖顶,停在木剑身后不远处。风雪冷冽,青丝墨纱白衫随风而舞,不动声色间自有无影无形的剑气外溢,锋而无芒。
      “无剑。”木剑转过身来,唇边再次浮上那抹温柔笑意,“你终于来了。”
      他在这里守着这道时空裂隙,便是为了等她。剑冢乃是五剑之境内最稳定的地方,时空裂隙纵然出现于此,也只会呈现这样一种凝滞状态,过一阵时间便会自行消亡。
      在这道时空裂隙消亡之前,他终于等来了这个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
      “无剑,你可还记得,我们五个乃是奠定这个世界的力量基石?”
      “我自然记得。”无剑冷声道——甚至更冷于这漫天飞雪,“承先生之托,许永世之诺,无剑莫不敢忘。”
      “可你已经忘过一次了。”木剑说得平淡,平淡到讽刺,“我们四个以刚柔相对之阵镇守四方,拱卫中央最主要的基石,这许多年来一直坚守不离,不曾忘,也不敢忘。”
      “而你,无剑。”木剑缓缓走向她,在她身前一丈处停下,“你刚柔并济镇于中央,可是维持这个世界最中心、也是最重要的那块基石。”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拨开了迷雾一角,露出柳暗花明。
      原也正因如此……她的血才能抑制住时空裂缝。当年天琊合欢误入五剑之境时,也是她能催动法阵。
      这个世界的命脉,大多系于她一身。
      所以当年,她与世隔绝,只不断地修习磨练,冲击更高的境界,以更好地巩固这个世界。
      那便是,她与生俱来便担在肩上的责任。
      “可是呢,无剑。”木剑嗤笑一声,“你太让我失望了。冲击境界失败不说,还和那几个根本和你不搭界的凡夫俗子搅和在一起,让你原本明镜之心蒙了尘……”
      “如若这一切真是因我而起,因我未能坚守本心,”无剑提了声音,坚定锋利如剑,也带着撕裂一般的凄厉,“那我愿意承担。木剑,你收手,这一切既然是个错误,那就由我一个人来赎罪!”
      如他所言,这一切因她冲击境界失败并失忆离位而起,纵然不是她所能控制,但若终究是她的责任——那由她一个人来承担便是。
      “无剑,你真的有这个觉悟吗?”
      无剑握紧双手,白皙的手背上有青筋凸显。
      “你的心魔已生,身旁又有众多牵绊……你终究会望而却步的。就像你始终不愿意面对当年的记忆一样……”木剑笑着,却字字诛心:“无剑,你终究还是个懦夫。”
      风雪大作,满天遍野尽是呼啸而过的暴雪。
      山峦无声。
      长久的静默之后,无剑怒极反笑。
      “好。你说完了?”
      她走上前一步。
      “木剑,你说我们有心魔,可难道不正是你的心魔,才令如今的五剑之境遭受这种无妄之灾么!”
      “无剑。”木剑笑得有些冷,“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哈……”无剑也笑了,“既然如此,木剑,那既然我们谁也没有资格置喙彼此,你又何必做出这样一副假惺惺的模样!”她骤然扬声,衣衫青丝于风中狂舞,身畔风雪绕于周身,愈积愈多,最终凝成一把把雪剑,铺天盖地地朝木剑刺去。
      “好。”木剑脸上笑容尽失,“很好。”
      他自背上抽出那把半朽的木剑来,和漫天雪剑相撞,竟尽是铿锵之声。
      飞花摘叶,皆可伤人!
      她以风为刃,以雪为剑,而木剑也仅是以一把已经腐朽的木剑相抵,却在这小小一方山巅之上爆开惊世而狂乱的剑风。
      一时风雪乱舞,每一片每一吹,皆为这世间难匹之利器。她雪肤鸦发,白衣黑纱,在这满山的雪中快成一道模糊的影子,映着这随手拈来的利器,本身便如一柄出鞘的利剑。
      锋芒无匹的利剑。
      木剑格开面前几把雪剑,撄其锋芒,挥舞着剑朝无剑纵身跃去,当头劈下。
      无剑身形一转,身上黑纱披肩蓦然飞起,迎着灌入的冷风飞扬着,陡然一转拍向木剑,与其手中剑相撞击数下,竟不损分毫。
      轻于鸿毛,坚于金铁。
      她双指一并作剑状,向木剑的咽喉划去,被他木剑一横当下,她便顺势两指夹了剑身,手臂抡开半圆扭错其剑势,再一掌推出将其击退数步,同时那黑纱的披肩悄然飞至,轻而柔地缚上了木剑剑身。
      一时僵持。
      “真想不到……这以柔克刚之道,竟会有朝一日用在我的身上。”
      木剑本是一柄已腐朽的木剑,自然不会向青光玄铁那般以其坚固锋利伤人,所求一直也是以柔克刚之道。
      可如今,竟被此道所克。
      “你输了。”
      她的声音如此平淡,无悲亦无喜。
      (未完待续)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梦间集】丹青秋雨辞(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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